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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甩掉一众北*士,同大家汇合时,天色已经由亮转暗,由清晨变成黄昏。其间,我算着挡路已够久,便挟持宁月沿着山道慢慢退至另一侧。
当然,最重要的是双方对峙时间太长,早就过了早饭点,快到午饭点。敌我双方都很饿,于是我忍着,而北国那群将士原地坐下,开始做饭煮东西吃,简直丧心病狂!
再耗下去已无意义,我趁他们埋头做饭之机,挟着已然睡熟的宁月小心地退了出去。本以为北*士会怒气冲冲地追过来,谁知他们忙着吃饭竟全没看见,待我退出好远,才后知后觉地起身,有气无力地喊着“贼人劫走了帝姬,保护帝姬”等慢吞吞地赶来。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北国将士对这位行为出格的帝姬并不认可,虽然表面上对她又敬又怕,而心中却是极为不屑,乐得借我之手除掉她。
不过我并没有杀掉她。当然,并不是没有机会,而是我怂了,下不去手。战场之上,杀人出于求生,出于无奈,更重要的是当时喊杀震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能狠得下心。现在,她偎在我怀中,睡得又香又甜,全无任何防备。我将剑举起来,又慢慢地放下,反复数次。末了,终是收剑入鞘。
择了一棵大树,我跳下马,将她小心着放下尽量不惊醒她。然后翻身跨上,扬鞭打马而去。我不杀她,但也不会救她。她的命让天说了算吧。
林中有许多岔路,我不知道谢南月选了哪一条,只循着本能转弯,向前,远离着战场。纵马跑了大半日,黄昏时分遇见两位古军守卫。劫后余生,我激动地奔过去。守卫见此,拍手笑道:“苏公子真走了这条路。不愧是军师,算得就是准。”
我一愣:“军师说了什么?”
守卫干咳一声:“苏公子要听原话吗?”
我惊讶:“有区别吗?不是原话待怎样?”
高而痩的那人道:“军师说,若苏公子能跟上来,依着您的习惯,定是先沿一条路走到尽头,无路处向右拐,再一条路走到尽头,无路处向右拐,如此循环。所以,定会从这条小道追来,所以才让我等候在此地。”
“哎,我竟有这种习惯?”还真没注意过。
“军师说,苏公子初入军营时,有几次不识得路,便是这样走的。”
原来如此,不愧是军师,观察得挺细致。我点点头,好奇着又道:“那,原话呢?”
两位守卫对视一眼,推搡了半天,那矮而胖略显敦厚的一人方向前,磕磕绊绊道:“原话是……后面那个傻x,大脑一根筋,定是一条路走到黑,右拐,再一条路走到黑,右拐。”
我:“……”
两位守卫前面带路,我随着他们兜兜转转前行,待沿着青石阶登至半山腰的寨门时,抬眼四望,只见屋舍井然,寨墙高筑,寨门之上悬着一块匾额,上书四个大字“黑虎山寨”。看起来有些眼熟啊。
正疑惑间,一人抱着药箱匆忙而来,一边小跑着,一边连声叫道:“让一让,请让一让。”我正四下观看,不及相让,“咚”的与他撞在一起。
我退了两三步,他则一个踉跄摔了个狗啃屎,怀中的药箱却半点没松。我定睛看去,见这人瘦巴巴,身上几乎没二两肉,黑红脸膛长得跟猴子似的。心中一喜,我不由叫道:“猴子,你怎么在这里?”
猴子低头检查药箱,见没甚损坏才爬起身,看向我一脸无语:“苏公子,这里是我家,我不在这在哪里?”
经这一提醒,我恍然明白为什么看着熟悉了,这不正是李怀璧的山贼窝吗?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猴子将我推开:“大老大受伤了,我要送药过去。就不招呼了,苏公子请自便。”语毕,抱紧药箱又向前跑,
师姐也在?还受伤了?回想起昨夜她率领将士浴血奋战的情景,我心下担忧,拔腿也跟上去,一边跑一边急问道:“师姐到了这里?什么时候到的?她受了什么伤,内伤还是外伤?伤得重不重?”
猴子焦躁:“问题那么多,我怎么答得来。”说着甩开我一路奔向大厅。
不仅将军师姐到了这里,许多古军幸存将士也上了这山。打听了方知突围之后,众人被敌军一路追杀,无处落脚,师姐只得绕道至黑虎山,到李怀璧寨中求收留。谢南月逃亡途中得知她登上黑虎山,于是也跟了过来。
大厅之中举着许多人,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有行走端庄的将士也有邋里邋遢的山贼,混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好似讨论着什么麻烦事。
李怀璧仍是那身邋遢山贼衣饰,见我行来,顿时变了脸色:“你……”
谢南月忙向前劝道:“苏公子舍身救众人突围,于我等有恩。还请李寨主看里面那人薄面,暂放私人恩怨,以眼下的战事为重。”
李怀璧冷哼一声,转了头不看我。
见到谢南月,我心中不忿,抓起他的衣襟拽到一边,咬牙切齿地质问:“军师,你是不是队友?你到底要卖我几次?你是不是卖得很顺手?你跟我有仇吧。”动不动就把我扔到敌军营中,此人绝对居心叵测。
谢南月并不慌张,拍开我的手,淡然以对:“我卖了你又能怎样,你损失什么了吗?”
我愤恨:“今天我差点没命!”
谢南月不以为然:“差点而已,你这不是还活着吗?”
我:“……”靠!
谢南月又语重心长道:“莳萝,你要相信,有宁月在,你怎么也能吊着口气,所以不要怕也不要慌。”
信你才有鬼!我怒道:“你少糊弄,能活着回来是我自己机灵,哪里是她手下留情?”
谢南月挑眉,嘲讽:“好好,你机灵,你智勇双全,你武功盖世。你那么厉害,怎么就没护好你家二夫人?”
突然想起苏沐犹在伤中,我顿时顾不得追究前事,急道:“他怎么样?”
谢南月道:“昏迷着还没醒转,不过已无性命危险,腹中孩子也安好。”
我松了一口气:“那便好。”
“好什么好?”一位方脸浓眉的将士横目瞪来,扫视我一眼,怒道,“夫人受了那么重的伤,自己却好好的,你还是不是男人?”
我:“……”好像不是。
他又道:“军医为了救你那位夫人,生生累晕过去。眼下将军也受了伤,正等着医治,这可如何是好?早知道就该……”
“咳咳,”谢南月打断他的话,“埋怨于事无补,眼下还是想办法为将军疗伤吧。有结果了吗?谁能过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颇有几分微妙。
我凑向旁边的猴子,问:“怎么回事?他们都在看什么?”
猴子向里望了一眼,附耳低声道:“苏公子,你知道的,大老大虽然身手厉害,但却是个实打实的女人。”他支支吾吾,红了脸,“听说她头部受了伤,或许其他地方也有伤,眼下军医累晕过去,要推个懂医术的帮她治疗。”
这有什么何难?我将他推出去:“你不是会医术吗?你去不就好了?”
此话一出,众人目光“唰”地集中过来,语气复杂:“这位小兄弟懂医术?对医伤可有经验?”
猴子红得两颊几乎滴出水,点了点头。
沉吟片刻,谢南月折扇一转,指向他:“那就……”
突然记起一事,我忙举爪:“对了军师,我也会点医术。要不我和……”猴子一起?
谢南月眉目舒展,将药箱一把塞给我:“那就你吧。”
我:“……”
谢南月一脚将我踹向里间:“还不快去。”
这事之后,猴子许久不愿搭理我,看我的眼神带着浓浓的幽怨。其实我很无辜的,我根本没想抢你的机会,只是要略尽一份力而已,谁知谢大军师二话不说将任务派给了医术半吊子的我。大爷的,这不是给我拉仇恨吗?
提着药箱小跑着进入里间。床幔之后,师姐盘膝坐于床上,身姿虽然挺得如同以往般笔直,但却略显僵硬,很不自然。
刚踏近床榻。幔帐后的她忽地有了动作,一把握上佩剑,冷声道:“谁?”
我吓了一跳,忙道:“师姐,是我。”
她听出我的声音,慢慢垂下手,又僵硬地坐直身子。
揭开床幔,看清眼前景象,我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只见她满面的血,红缨盔帽之下,串串殷红从额头沿着面颊缓缓滴下。
我放好药箱,爬上床,正要拿掉盔帽检查她的头部。不料一脚踩上床铺,脚底湿滑一片,低头下看,发现血水正以她所坐之处为中心,慢慢地渗开。这种出血量……不该是头部受伤所致。
似察觉到我的惊讶,她阖着眼睛,缓声启唇:“莳萝,你帮我把衣服脱下来。最重的伤在左上腹部,脾脏可能被刺透了,你先处理这个。其他的可往后缓一缓。”
我听得心惊,小心着褪下那暗红盔甲和深色外袍,脱到白色中衣处方才看到淋漓成片的血迹,眼底一酸泪水就要夺眶而出:“师姐,你这都穿的什么劳什子,清一色的暗红,流的血全不出来,外面那群人还口口声声说你只伤到了头。”
扬了扬唇,她微声道:“看不出来正好。莳萝,千万不可对人说起伤势,我是将军,若被知受了重伤,有损士气。”
我咬唇,压下眼底湿意:“记得了。”
一盆盆的清水端进来,一盆盆的血水端出去。门外,有将领看出不对劲,拍着门问:“苏公子,你行不行?你到底是在止血还是在放血?”
我正艰难地处理伤口,不耐,大声喝道:“你行你来,不行别逼逼!”
那将领哼哼唧唧数声,最后竟没反驳。
疼痛之中,将军师姐勾出一抹虚弱的笑:“师妹,厉害了啊。”
我焦躁得很,脱口而出:“你也别逼逼。”
师姐:“……”
我:“……”
麻药早已用尽,我只得只得用火燎了银针,硬生生刺入皮□□合。她疼得满头大汗,却咬牙强忍着不吭一声。
长时间不闻响动,我担心她出事,一边包扎,一边扯着她说话:“师姐,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知道自己有个大将军师姐时,还惊讶半天,敬仰许久。接着你派人送的贺礼到了,我本以为有惊喜,谁知你竟送来八个空箱子,临走还坑走许多财物,当时师妹我的小心脏哇凉哇凉的。”
良久,她笑了一下,微弱着声音道:“你说新婚贺礼?其实,我最初是想着凑点东西送你,但想来想去没什么能拿得出手。跟你说个小秘密,送空箱子是南月的提议,坑你一把也是他的主意。”
我:“……”靠!
气愤之下,手中失了分寸,连戳几针都过深。将军师姐疼得一阵哆嗦,豆大的冷汗自额头滑落,她苦笑道:“师妹,我还是个活人,你下手轻点。”
虽然医得比较艰难,但也算控制住了伤势。我的医术虽然是半桶水,但这半桶水可是由六师兄亲手教出来的。六师兄何许人也?全江湖都要仰望的医圣。
说好了不行医谁知还是避不开做大夫的命。不过也幸得有这一计之长,一路上帮了不少忙。
好半天,将那腰间伤口包扎完毕,又转去处理头部。额头的伤虽然不太深,但也不浅,血糊糊一片,我看得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师姐,这口子若再往前挪一寸,你就要变脑残了。”
将军师姐又气又疼:“你特么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清洗,止血,缝合伤口,又缠了纱布包扎,终于将这伤势处理妥当。把药箱搬下去时,我下意识拭向额间,触手凉湿一片,才知早已冷汗涔涔。
将军师姐抬眼看我:“好了?”
我点点头:“好了。”
话音未落,她眼皮一耷,再坚持不住,直愣愣地向前倒去。撂开药箱,我忙冲过去将她接住。
师姐靠在我肩头,微声道:“莳萝,我累了,睡一会儿。”语毕,也不等回答双目阖起,整个身子压过来。
她虽然是女子,但自小习武从军多年,况又身材高挑不输男儿,身子可不轻。这蓦地一压,我不及防备竟没能接住,当即被压得仰躺在床。艰难地抽出一只手,我轻推了推她:“师姐,你让一让。”
孰料我刚推过去,她五指一张抓了我的手,手臂一抄将我环住,如梦呓般道:“二哥,你抱抱我。”
二哥……是谁?
房门“吱呀”一声响,一颗脑袋从门缝间露出来,猴子堆着笑,探了细长的脖子望过来:“苏公子,老大让我问……”他忽地闭嘴。
“猴子,大家关心大老大情况着你来问,你磨磨蹭蹭地搞什么呢?”李怀璧不悦,一把推开猴子,也探头望过来。忽然沉默。
“到底如何了?没出什么意外吧。”谢南月也耐不住心,摇着扇子从门口凑过来。
默了一秒。
一脚将门踹开,谢南月闯入房中,怒发冲冠:“你小子吃了熊豹子胆,我们将军也敢动!”
被压倒在床的我:“……”哭瞎,怎么看都是我被非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