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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句实话,自那日决云提过,裴极卿已看出蒙面人就是傅从思,说来也难为他,老王爷是大周的忠臣良将,而傅从思从小受着他的熏陶长大,想必也是忠君爱国之人,此刻傅从谨作乱,自己能想到挑拨怀王,难道傅从思就想不到吗?
唯一与自己不同的一点,便是傅从思不知道决云就是小皇子
傅从思低眉不语,片刻才道:“这王府的人向来心狠无惧,二十板子便可要你性命,我救你出来是不忍看你送死,不是在这里听你胡言乱语。”
傅从思神情严肃,完全不想和他多说半个字,裴极卿接着道:“小王爷肯救我一命,想必也是不忍看我被那些人辱骂,他们昔日做了缩头乌龟,却嘲笑我无端苟活,难道我容家的人就不是人,活该尽数死了不成?”
走到僻静处,傅从思脸上终于有了愤怒的神情,“你是容廷的儿子,应该知道容大人是怎么死的——那时容大人当庭历数傅从谨二十条大罪,字字都以人血书成,几乎咬断五根手指!傅从谨恼羞成怒,才要屠戮容大人十族,连同僚好友都不曾放过,却只有你独独活了下来,夜深人静时,我真不知你如何心安?”
“容大人咬断一根手指,除了把大家一起逼死,还有什么用?为官若能被流言逼死,倒不如去做个书院先生,孩子不懂事,自然都崇敬些。”裴极卿之前一直微笑,此刻却忍不住有了怒意,“傅从谨逼宫,是因为他手握重兵,而不是因为少个人骂他,容大人一向看不起别人结党营私、提拔门生故吏,我知道容大人素来坦荡,可傅从谨逼宫之时,并未杀太上皇,若容大人假意逢迎,朝中又有党朋襄助,我还不信摄政王在朝可以一手遮天?”
这段话说完,裴极卿也深深吐了口气,这段话他早就想说给容廷去听,可容廷已经死了。
他心里很清楚,流言如沸,即使他开口解释,像傅从思这样从小读着忠臣事迹长大的人,也会一直半信半疑。
夜风减缓,两人也各自陷入沉默,裴极卿终究还是苦笑道:“我无意争辩,不过为自己说句话,毕竟快十年了,从没人为我鸣不平。”
傅从思怔了怔,又执拗道:“可你也不该承欢于人下,以此换来生路,我不信你真的是为了太上皇。”
裴极卿坦坦荡荡的说完,心里猛的有些激动,如此看来,傅从思明显向着太上皇,他之前一直担心这第三方势力对自己不利,如此看来,弄出假皇子的就是傅从思,而此人也向着太上皇。
看来傅从思是个正义的人,家世又很好,这种人虽然脑瓜子不转弯,倒不会临时倒戈。
沉默之际,一阵车马声自门外响起,本已休息的怀王府突然一片杂乱,刚才那些门客妾室一齐迎上去,傅从思低声道:“是怀王。”
裴极卿顿时敛了声音,他怕怀王疑惑,也立刻跟着那些门客一同迎上去。
“王爷可算回来了,都说龙行有雨,小人一见日日下雨,便知道王爷要回来!”
那些清客刚刚如何仗义执言着辱骂裴极卿,现在就能如何情绪激动着奉承怀王,裴极卿站在众人之中,看到怀王风尘仆仆从车上下来,身后还跟着数十马车,但他全不在意上前迎接的莺莺燕燕,只伸手抱了下傅允政。
他有些慌张的驱赶那些门客,皱眉道:“谁让你们胡言乱语,还不快下去。”
他身后的黑色马车中,隐约坐着位高大男子,那人只将车帘略略拉开,却没有下车。
“先送将军去接风。”怀王低声吩咐一句,急着皱眉指向裴极卿,“把他绑了。”
裴极卿怔了一怔,双手已被人牢牢捆死,他刚想开口,有小厮取出个手帕,狠狠塞进他嘴里。
裴极卿觉得两腮一阵酸痛,怀王的人立刻上前,将他连推带搡着塞进马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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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王府所在的岭南明州虽不比京城,比起岭南其他州郡,的确算个繁华地方,青楼楚馆更不在少数,眼前这家仙鸣馆便是其中翘楚,其华丽铺张程度,远远不输于京城邀月楼。
裴极卿先前撞在车壁上,现在还有些发蒙,便被人拖下车进了仙鸣馆,那些人跟着怀王,熟门熟路带他进了雅间。
雅间内进来两个穿着暴露的女子,她们从侍女手中取出一只木匣,木匣中装着副金色手铐,这手拷做的很是精细,倒是有些像他被耶律二皇子绑了时的那只。
裴极卿手上的麻绳被换成手铐,整个人都觉得轻省许多,仙鸣馆又有人送来丸药放在桌上,裴极卿一眼便看出那是什么东西,此时他口中的手帕刚被拿走,裴极卿向后缩了半步,终于忍不住道:“王爷,在下可没得罪你吧。”
有人从屏风后缓缓走出,接着一个声音响起,“你没得罪他,难道也不曾得罪我?”
雪白茶杯自空气中擦过,堪堪打在掉青楼女子手中药丸,怀王挥手示意他们下去,他转身怒道:“将军不喜欢这样,你们快下去,无事别来伺候!”
裴极卿惊讶抬头,一别半月有余,决云又长得高了些,他未穿官服甲胄,只穿着件黑色窄袖常服,玉带紧紧束在紧实的腰间。他黑发如墨,皆用银色发冠紧紧束在头顶,衬出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孔来。不知是不是因为拔高,看着又瘦了些,嘴唇上还留着乱胡茬。
明明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可此时决云站在那里微笑,却莫名让裴极卿觉得有些压抑。
怀王紧张的抱着手,“郎将军,您要找的人我带来了。”
“多谢殿下。”决云完全没看侍立在旁的裴极卿,他为怀王也斟了杯酒,低声道:“只是末将在您府中还见到个熟面孔,寿王在京城养老,小王爷却孤身来到您的府上,末将想着小王爷大概不愿被人知道行踪。可现在是私下小聚,咱们也该请小王爷来坐坐。”
“小王爷的确是来游玩,您也知道,我岭南山青水绿。”怀王支支吾吾,脸上已沁出豆大汗珠,“还希望郎将军不要告诉摄政王,以免扰了他老人家清闲。”
“末将可不是那样不通情理的人。”决云爽朗一笑,余光冷冷看向裴极卿,裴极卿心底还默默嘲笑怀王泄气的如此之快,此时也忍不住倒退半步。
决云又为怀王倒酒,他也不叫歌儿舞女作陪,只一个劲为怀王倒酒,脸上始终微笑,态度也恭敬之至,怀王却始终如坐针毡,反复在椅子上来回挪动,却又不得不陪着笑脸。
裴极卿有些疑惑,傅从谨既然要逼怀王谋反,为何此刻又让决云来施压?他此刻也不能问出口,只能静观其变。
仙鸣馆中的特色便是岭南山珍,不过片刻已摆好一桌,决云刚刚提起筷子,怀王忙道:“郎将军,这都是本地特色的菌子,又在外包了荷叶,比京城的不知鲜美多少。”
“岭南一带虽山明水秀,却怎比得上京城繁华,王爷您离开后,摄政王已为您重新修缮府邸,又增了仆役百人。”决云动了筷子,反而为怀王夹了一些,“您来的晚,这菜是我反客为主吩咐厨房所作,摄政王听说您向来喜好山珍野味,所以特意吩咐末将告诉您,这各种菌子一同清炒十分美味,摄政王还取了名字,就叫‘菌临天下’,您看是不是风雅的很……”
决云话音未落,怀王手中的朱漆筷子已“啪”的掉在地上,他颤抖着弯下腰,口中喃喃道:“是呀,咱们王爷起的名字,自然是很好……”
怀王先前还发着狠誓为儿子报仇,一口一个“傅从谨是贱婢之子”,现在却如此谨慎小心,连筷子都拾了三次,决云低声道:“罢了,那筷子都脏了,末将叫人去换一双。”
“不用劳动将军。”怀王连忙摆手,颤声道:“本王年纪大了,难免手抖,这菜做的还差些火候,不如请将军去府上……”
“我今日先休息,明日再去尝王爷府上的名菜。”决云意味深长的望了裴极卿一眼,怀王登时会意,如释重负般退了两步,起身道:“这仙鸣馆也是极雅致的地方,将军再次休息,倒是比在军帐中舒服,等明日为将军收拾好客房,再请您过府。”
决云爽朗道:“末将不过粗人,多谢王爷了,那末将也不久留王爷。”
“好好,不必久留。”怀王神情恍惚着摆摆手,竟然如同面对傅从谨那般,倒退着垂手出去。
裴极卿这才转过来,“怀王真是纸老虎,亏我还指望他做些大事,不过这么一吓……决云……?”
怀王一走,刚刚还字字夹枪带棒的决云已低下头,他默默喝了口酒,沉声道:“裴叔叔,你若是不喜欢我,我不会故意缠着你,怀王反复无常,你都看到了,那天你不告而别,我实在担心……”
高大的青年颓然坐在那里,尾巴大概也垂了下来,裴极卿不忍道:“我让你担心了。”
“那你跟我说实话。”决云低头,声线无比委屈,“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我,你若不喜欢,我绝不会逼你做那种事……”
裴极卿的心里头也很复杂,他多年没经历过所谓情爱,若要片刻说清,实在也是强人所难,不过两人那天做的事虽然不对,可他倒是打心眼里没觉得排斥。
说破大天,他也没办法跟决云生气,于是温和道:“我把你养大,你说我喜不喜欢你?”
“你还是走了。”决云的脚刨着地,“我可不敢说。”
裴极卿咬咬牙,“行了,我喜欢你,那天的事也是你情我愿,别……你干嘛?!”
裴极卿话未说完,整个身子已经腾空,刚刚还可怜兮兮的决云猛然将他抱在怀中,低头咬了下他的锁骨,愤怒道:“你说干嘛?”
“那天事情紧急,我也是事急从权,你先放开我,刚才不还……”裴极卿絮絮叨叨,双手又被手铐紧扣,根本没办法动弹一下,决云将他扔在床上,伸手扯下他的衣裤。
决云接着转身,在床头小柜里胡乱翻出盒药膏,他望着裴极卿撒娇般一笑,软软道:“怀王为我准备的东西,还挺齐全。”
夏日天热,但裴极卿还是出了身白毛汗,决云明明眉眼带笑,看着却很是可怕,他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火气,却总这么笑着,倒是让人不寒而栗,瞬间起了身鸡皮疙瘩。
裴极卿向里面蹭蹭,努力用捆在身后的手去提裤子,却没有任何作用,决云将他一把扯过,粗暴的抱在自己身前,他将左手箍在裴极卿腰上,右手已缓缓探入药膏,直到将手指全部裹满,才慢慢伸出来。
裴极卿猛的挺直身体,雪白的脸瞬间蔓上一层樱红,连耳根都跟着红起来,他不住皱眉低声呜咽,“决云,你放手,我虽然也有不对,可我是长辈,你也该对我好些……”
“我对你不好?这药据说十两银子一盒。”决云深吸口气,将喘着粗气的面孔靠在他肩膀上,“我已对你够好了,刚见到你时,我想把你绑柱子上干了。”
裴极卿登时呆住,进而厉声道:“你从哪里学来这些混蛋话?!”
决云突然使力:“你要是再跑一次,我会变得更混。”
“决云……”这样的情势下,饶是裴极卿有一千种解释,也已说不出完整的话,他哆哆嗦嗦道:“……你放开我,我有正事和你说……”
“我知道你有正事,就这样说。”决云箍着他的腰,冷冷道:“反正时间长的很,你从头到尾说。”
“小王爷想救太上皇……假皇子的事虽未明说……八成也是他干的……”裴极卿浑身瘫软,声音中带着隐隐哭腔,“我也是……迫不得已……又想知道……小皇子的事……”
“你觉得我在问这个?你为何告诉我,你去找了商队。”决云暗暗用力,“你知不知道,我在城里奔波两天,都没打探到任何商队的消息,那时候我心里有多急,你宁愿告诉萧挽笙,都不愿意叫我知道?”
裴极卿忙道:“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你没有底气,你觉得若是我知道,肯定不会叫你去。”决云冷冷笑道,“我告诉你,他们怀疑我也好,利用我也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什么时候怕过?!我最讨厌的就是让别人去冒险,尤其是你,你还不明白吗?”
裴极卿原地怔住,终究还是低下头,决云看他没有刚才那般闹腾,于是动作放轻,接着低头吻了下他的眼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