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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炳文此番回到南京,确实准备大干一场,如果将来还想升官,那手里必须得有银子才行,虽然他负责海外寻宝的任务,但那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再说,出海寻宝也得需要大量的经费,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把钱庄的生意干起来。
他本想这两天就到宁波去一趟,问问陈元化募捐到了多少银子?却没曾想到,这个混蛋居然偷偷地跑到了南京,身边还带着两个日本人,私自住进了兴隆钱庄,真不知他们这是意欲何为?
对于这次行刺事件,黄炳文的直觉认为,可能和朱辉、许灵儿等人有关,更没料到,陈元化和那俩日本人却被当成了刺客,还被南京锦衣卫卫所和应天巡抚衙门结了案,想起这些事来,就窝了一肚子火,听着陈元化等人一声声的惨叫,他再也睡不着了。
裹了身棉袍出来,黄炳文到了囚室的门前,喊道:“铁牛,你给我出来!”
铁牛等人住了手,这时,陈元化听见了黄炳文的声音,急忙拉住两位松浦先生,示意他们不要再喊了,等打手全都出了囚室,黄炳文才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于是,陈元化委屈地讲道:“黄大人,这是一场误会。”
“陈掌柜,你没事跑到兴隆钱庄干什么?”
陈元化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哀求道:“黄大人,快放了我们吧,我们是无辜的,你也不想想,无论如何我们也不敢行刺。”
“跟我来吧。”黄炳文说着,把陈元化带出了囚室,铁牛过来把门又给锁上了。
两位松浦先生发现,陈元化被大官给带走了,终究还是没人有释放他们,就觉得上了陈元化的当,其中一人挪到了张狗儿的身旁,低声讲道:“请帮帮忙。”
“如何帮你?”张狗儿问道。
“在我的腰带中,有把手甲钩,已经快扎进了我的肉里,你慢慢地帮我取出来,用这个钩子,帮我解开绳索。”
与此同时,黄炳文命人给陈元化松了绑,把他带进了自己的卧房,讲道:“陈掌柜,坐吧。”等陈元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黄炳文又钻进了被窝,半坐在床上,冷冷地打量着他。
陈元化被看得毛骨悚然,低头问道:“黄大人,既然你已回了南京,为何不来兴隆钱庄找我们?”
“陈掌柜,你用不着跟本官打哑谜,我且问你,你是不是认为,大年初一紫禁城午门出事之后,我现在已经丢官罢职?如今,吴襄这小子成了废人,你偷偷跑到南京来,想独占兴隆钱庄不成?”黄炳文毫不客气地问道。
陈元化大惊失色,急忙解释道:“黄大人,小人岂敢有这样的妄想!知道大人你吉人自有天相,在下回到宁波,就赶紧筹集经费,本想过了正月十五,就把咱们兴隆钱庄南京总号开张营业,迎接大人你的到来,我们不能误了收购生丝的季节。”
黄炳文摇了摇头,似乎看看穿了他的心思,慢悠悠地问道:“陈掌柜,你如果心中还有本官,起码应该到翠花楼去问问吧?”
发现根本瞒不过黄炳文,陈元化惭愧地低下了头……
原来,在福建月港经商的两位松浦先生,趁着来给陈元化拜年的机会,到宁波来找他谈生意,一直等到大年初三,陈元化才从京城回来。
对这二位松浦先生的到来,陈元化不敢怠慢,知道他们是平户藩主松浦隆信的近亲,热情地接待了一番,双方谈起了钱庄的业务。
现在的兴隆钱庄宁波分号,已经募集了四十万两银子,本来这是三个人的买卖,如今黄炳文可能倒台了,极有可能被问罪下狱,吴襄成了废人,那么,南京总号成了自己的。正准备等到开春的时候,陈元化回日本联络松浦隆信,找他多借些银子,以备参与收购生丝,与兴记钱庄展开竞争。
于是,过了正月十五,陈元化便带着张狗儿和二位松浦先生,立刻来到了南京,装饰店铺,准备开张营业,也顺便让他们长长见识,领略六朝金粉之地的繁荣,好让他们在松浦隆信的面前,给自己多多美言几句。
昨天,他们四人干了一天活,在钱庄旁边的馆子吃晚饭,全都喝得五迷三道,回店铺就睡觉了,令他们始料未及的是,到了后半夜,官府在全城搜捕倭寇,结果,就被饭馆的伙计所举报,南京锦衣卫冲入了兴隆钱庄,没问青红皂白,就把他们全都抓走了。
这些场景,在陈元化的眼前一幕幕闪过,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坐在椅子上打起了哆嗦……
沉默了半晌,黄炳文突然厉声问道:“你带着那两个倭寇过来,到底意欲何为?”
对于黄炳文对吴襄如何黑吃黑,陈元化曾亲眼看见过,跟这种人合作干买卖,总是提心吊胆,更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想把找松浦隆信借钱,便谨慎地答道:“这两位是在下的故交,他们都是本分的商人,一位叫松浦信昌、一位叫松浦信盛,平时在福建月港经商,到宁波给我拜年来了,顺便带他们到金陵长长见识。”
黄炳文依稀记得,被朝廷处死的海盗王直,就是得到平户藩领主松浦家的庇护,当年,王直在日本国自称徽王、风光无限,想来这二位松浦先生,一定和平户藩主有渊源,便绷着脸冷笑一声,问道:“他们都是来自日本平户藩,呵呵,果然是倭寇!”
陈元化从椅子上下来,赶忙跪倒在地,诚惶诚恐地答道:“自那王直、徐海等海盗头目死了之后,刚刚又铲除了海盗余部邓碧川等人,松浦隆信改信了天主教,早已不再派遣倭寇骚扰大陆沿海,如今,他们听说咱们开放海疆贸易,翘首以盼能到宁波朝贡,不可能派遣倭寇到金陵为非作歹,请黄大人明鉴!”
发现陈元化吓成这个样子,黄炳文微微一笑,现在,他现在还负责海外寻宝的任务,或许能用得上这两个日本人,矜持地讲道:“陈掌柜,如果本官认为是他们是刺客,还能让他们活到现在吗?”
于是,陈元化长舒了一口气,又坐回了椅子上,哀求道:“黄大人,在下求你开恩,赶紧放了他们吧。”
“放了他们可以,不过,今后还指望你们帮忙……”
黄炳文的话音未落,忽听外面叮叮咣咣地打了起来,紧接着,就听见有人发出嘶声裂肺的嚎叫……
二人急忙跑了出来,只见两位松浦先生和张狗儿,正与铁牛等人厮打在一起……
“快给我住手!”陈元化喊叫着,冲上前拉开了两位松浦先生。
这时,黄炳文一脚把铁牛踢翻在地,骂道:“不中用的东西,为何把他们放了出来?”
铁牛抱着脑袋,跪下来答道:“黄大人,是、是倭寇自己解开了绳索,跑出来的……”
“真是一群废物!”黄炳文大声骂道。
发现这三位衣衫褴褛、满脸的血污,被折磨得没了人样,陈元化趁此机会,让他们赶紧给黄炳文跪下,但这三位却立而不跪,全都对黄炳文怒目而视。
这时,天也亮了,黄炳文讲道:“一场误会,让你们受苦了!铁牛,赶紧去请个郎中来,给他们换上新衣,等着医治创伤,好酒好菜招待,晚上就让他们住在翠花楼。”
铁牛不解地问道:“黄大人,既然他们不是刺客,那还要不要安排弟兄们再去抓人?”
“抓你个头!刺客早跑了,还不快给陈掌柜和这三位贵客道歉!”黄炳文吆喝道。
铁牛有些不服气,心中暗道:昨晚上明知道刺客不是他们,你还不早点把人家放了?他来到这四人面前鞠躬施礼,讲道:“在下是个粗人,真是十分抱歉,原来是场误会,请各位大人不记小人过……”
“啰啰嗦嗦,还不快去请郎中!”黄炳文怒道。
于是,铁牛抱起脑袋就跑,黄炳文这才给他们安排客房,其手下的喽啰端给端来热水,拿来新衣,等他们洗漱完毕,全都躺在床上蒙头大睡……
这一觉陈元化睡到了日头偏西,醒来之后,不见了那三位,赶紧跑去询问,黄炳文问道:“陈掌柜,你是不是也想去消遣、消遣?”
可能是自小穷怕了,陈元化没有别的心思,只想为儿子陈学文留下点产业,听黄炳文这么一问,虽然有些蠢蠢欲动,但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笑着答道:“黄大人,看我这糊涂劲的,昨天夜里把我们抓走时,咱钱庄的铺子还敞着门,不行,我得赶紧去看看,要不然的话,里面的东西可被小偷给搬完了。”说着,他就急着要出门。
黄炳文也没拦他,讲道:“里边的东西肯定被偷完了,再买新的吧,你一天没吃没喝,还不陪我喝一杯?”陈元化想想也是,便停下了脚步。
既然躲不开黄炳文,陈元化就准备给他交个实情,将前一段时间发生的情况,给他一五一十讲了一遍,不过,把罪责全都推到了玄德真人的头上。
发现黄炳听得很认真,陈元化认为,应该多拿玄德真人做做文章,但他似乎对玄德真人没什么兴趣,又开始聊起了张敏儿和吴莲……
正在二人边吃边喝,聊得正起劲时,忽见铁牛闯了进来,黄炳文顿时拉下了脸,生气地讲道:“你这莽夫,吃个饭也不让人安省。”
神情紧张的铁牛看了一眼陈元化,赶忙来到黄炳文的身边,趴在他耳边低声嘀咕了一会儿,这时,陈元化发现,似乎又出了什么大事。
于是,黄炳文跟着铁牛走了客厅,问道:“到底有没有抓到那几个混蛋?”
铁牛把头摇得像波浪鼓,身子直往后退,结结巴巴地答道:“黄大人,我、我马上去找应天巡抚,全城戒严,咱再搜查一遍。”
气得黄炳文紧跑一步,一脚把他踹到在地,骂道:“狗东西,你还找应天巡抚去全城戒严,你以为你是钦差?戒严还戒上瘾了?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早晚让海瑞把你给宰了!”边骂,边拿脚使劲踹他。
就在铁牛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的时候,陈元化走了出来,看着这个场面,他也不敢啃声。
这时,黄炳文盯着陈元化,颇为不满地问道:“你带来的那臭小子,是你什么人?”
陈元化马上意识到张狗儿出事了,对于他来讲,这张狗儿是东家林风派在宁波的探子,尽管林风下落不明,但他的连襟兄弟马五接管了商团,虽说马五没当过海盗,但他一直在琉球搞团练,给林家酒坊看家护院,手下养着一群乡勇,也是一个狠角色,要是张狗儿出了意外,他真不敢再往下想……
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陈元化答道:“那是在下的侄儿,乡下人,没什么见识,请黄大人多多谅解。”
黄炳文心道,你还不知道什么事,就想让我谅解?顿时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明就里的陈元化不解地地问道:“铁牛兄弟,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本来是好心,按黄大人的吩咐,给他们三人医好了外伤,酒足饭饱之后,让他们到翠花楼去过夜,没想到这张狗儿,他、他居然拐了我们翠花楼的姑娘,跑了……”
真是令人匪夷所思,陈元化急切地问道:“他跑去了何处?翠花楼这么多大茶壶、捞毛的,还能让他跑了不成?那两位松浦先生没事吧?”
这时,黄炳文平静了下来,讲道:“两位松浦先生玩得正兴,算了,没见识的乡巴佬,跑就让他跑了吧,看在陈掌柜的份上,拐走一个青楼的姑娘,算不了什么。”
陈元化觉得这他娘的张狗儿有病,到了青楼该玩你就玩呗,你爱怎么玩,也不要你的银子,居然还拐走人家的姑娘,气愤地骂道:“这个没见识的小兔崽子,等回到宁波,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
黄炳文劝道:“算了、算了,陈掌柜,咱们继续喝酒,跟这没见识的乡巴佬,着不起这急!”
“给黄大人添麻烦了,黄大人你大人大量,在下先给你请罪。”陈元化说着,对黄炳文深鞠一躬,于是,二人接着喝酒去了。
原来,郎中到来之后,把张狗儿和二位松浦先生唤醒,给他们医治伤口,因陈元化没挨打,身上没伤,也就没人叫他,等郎中给这三位医治完毕,他们觉得也没有大碍,酒足饭饱之后,铁牛把他们送到了翠花楼。
刘保见黄炳文送来的贵客,热情地招待他们到楼上住局,每个房间送来了一个花枝招展的姑娘……
张狗儿沏上一壶茶,品着香茗,听这姑娘弹唱了一曲吴侬小调,正在欲火中烧之际,忽听隔壁传来一声惨叫,接着,就听有个少女大声哀求:“员外爷,饶了我吧,我是被人拐来的……”
“这么水灵的,嘿嘿,老爷我也是花了银子的……”一个嗲声嗲气的老男人笑道。
“救命啊!”少女一声高呼,接着又哀求道:“员外爷,求求你,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嘿嘿,来吧……”
张狗儿腾地一下站起来,急忙跑出门外,朝隔壁房门就是一脚,却没能踢开,便立刻掏出了手甲钩,从门缝里伸了进去,挑动门栓,接着又是一脚,把门踹开了,只见一个胖老头正在对小姑娘图谋不轨……
这时,张狗儿怒从心头起,用手甲钩挑起了胖员外背上的囊肉,就听这老头儿惨叫一声,刚一回头,却被利刃封住了咽喉,顿时血流如注……
小姑娘也吓坏了,赶忙穿上被撕烂的衣服,讲道:“感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快跟我走。”说着,张狗儿拉起这姑娘就往楼下跑。
华灯初上,正是翠花楼宾客盈门之时,直到张狗儿拉着那姑娘跑出了很远,刘保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急命打手们追了过去……
由于这姑娘跑得很慢,张狗儿也不认路,不一会儿,就被打手们给追上了……
此时,受海瑞之托,朱辉和宋河正在监视翠花楼,希望能抓到黄炳文侵占翠花楼的证据,在官场上把他彻底扳倒,突然,他们发现有个衣冠不整的少年,拉着个披头散发的少女,正被人追杀……
于是,朱辉定睛观瞧,不禁大吃一惊,这不是海盗头目张三官之子吗?发现情况万分危急,也没再多想,对宋河讲道:“老弟,今晚咱们还得再来一次土遁。”
宋河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二人再度联起手来,等这群打手到了他们的近前,突然腾空闪出两个火球,街面上顿时硝烟弥漫……
这伙打手彷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了半天,哪里还有张狗儿和那姑娘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