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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避开纪澜的骚扰,杜且以送药为名,来到邻院。
厉出衡的伤已经好了不少,结痂的地方开始脱落,脱落时奇痒无比,他总会用手去抓。阿松向她抱怨过,杜且记在心中,在寺中的药房找了几味药配成新的药膏。
厉出衡披着外袍坐在院中石案前,案上置了一方棋局,那是昨日与妙莲大师未完的棋局。妙莲大师有严格的作息,不会因为棋局胜负未分,而与他通宵达旦地对弈。
“女君若是不陪某手谈一局,便不要过来。”厉出衡喝止她,故作冷漠道:“中秋月圆,某在京中孤身一人,若是连如此微小的愿意都无法达成,还不如不见女君。”
杜且当真不再走动,“郎君只一人,妾亦是如此。郎君家在河东,可妾的家在京中,家人团聚,却无人来接妾回府,妾心中不快,亦无人倾诉。跨院而来,是为送药膏,并非与郎君花前月下。”
“既然不是来看某,还送药有何用?”
“妾这就告辞。”杜且转身便走了,真的走了。
厉出衡还未及反应,杜且已经消失不见。
“郎君不是作了一幅画要送予女君?”阿松暗自发笑,“如今良辰美景,若是再不送的话,以后怕就没机会送了。”
“要你多嘴!”厉出衡轻斥,“让你下山回书院整理,你怎么还不走?”
“郎君,今日是中秋。”
厉出衡存心支开他:“中秋又如何?你约了佳人?”
“没有……”阿松垂头丧气,“我这就回书院。”
可是阿松离开后,厉出衡左等右等,直至月上中天,银华泻地,杜且都没有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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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吹拂,落叶翻滚,忽听嘎吱一声脆响,厉出衡扭头回望,笑意凝在唇边,目光凛凛生寒。
“在下纪澜,听闻甘大儒的高徒在此养伤,一直不敢打扰,趁此花好月圆,特地前来叨扰。”
来者是纪澜,绯红的锦袍,袍裾压着一圈繁复的花纹,饰以金线,头顶银冠,一如既往的华丽风流。
反观厉出衡灰色布袍,仅以一根木簪束发,简单到粗陋。
“清远侯来访,厉某本该相迎,无奈重伤未愈,不能起身。”厉出衡的一身傲骨却是百炼成钢,连纪澜的面子,他都不给。
纪澜和煦地一笑,缓步向前,一掀袍摆坐了下去,“无妨无妨。”
厉出衡没有接话与他继续寒暄客套,专注于石案的棋局,陷入沉默。
纪澜被晾在一旁,也不着急与他攀谈,扫过未完的棋局,抬手落下一子。
厉出衡眸子微眯,并不接招,视而不见地发着呆。
秋风又起,暗香浮动,纪澜蹙了眉,主动开口道:“本侯听闻阁下是被杜府的家兵打了,可有此事?”
“误会罢了。”厉出衡轻描淡写,无意与他多说,想让他知难而退,不再纠缠。
可惜,清远侯纪澜向来没有这份自知之明。
“既然是误会,那就再好不过了。”纪澜说:“本侯与杜府二娘情投意合,愿结百年。婚约既是误会,本侯就能上门提亲,不致让二娘名声受损。”
厉出衡笑道:“某说的是被打是误会,并未说婚约是误会。”
纪澜无不遗憾地告诉他:“可本侯与二娘已互许终身,怕是要辜负阁下。”
厉出衡抬头望月,“侯爷也中意杜府二娘,厉某深感荣幸,只是这亲事仍然有效,奉劝侯爷不要做出出格的举动。”
“阁下是在威胁本侯?”
“厉某怎敢。”厉出衡收回目光,敛衽起身,“侯爷本就花名在外,可杜府二娘默默无闻,养在深闺,若是因为侯爷而成为众矢之地,怕是日后也很难再入清远侯府。据厉某所知,纪太夫人最重名节。”
“本侯三媒六礼娶她过门,如何会毁她名声?”
“侯爷莫要忘了,杜府把厉某赶出来的原因是认为厉某并非河东厉氏子弟。”厉出衡面带笑意,信步走至爬满藤蔓的围墙边,指着花窗之外的群山叠幛,“厉某十四岁随恩师在各地游学,去岁落户帝京,在万山书院与一众学子论道讲学,他们都可以证明厉某的身份。”
“本侯听说,这桩婚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厉出衡终于转身,寒眸骤开,嘴角含笑,“那么侯爷认为,厉某对杜府有何企图,有如此多平步青云的朝中新贵,厉某谁都不选,偏偏看中杜家?”
“这……”纪澜准备不足,自然答不上来。在他看来,厉出衡不过就是一个不足为惧的落魄士子,门第显赫,但宗族势力不足,在朝堂中的影响力亦是微乎其微,纵然之后他权倾朝野,可那也是十年之后,眼下正是打压他的好时机,最好能让他再也爬不起来。
“厉氏就算是目下家道中落,但依然是大梁最古老显赫的世族,根基深厚,想与厉氏结亲者不计其数,为的不是朝中是否有人为官,品级几何,而是冲着厉氏这个姓氏而来,为的就是世家风骨。帝京不是有这样一句传言,世家联姻,宁舍皇家荣耀,不弃百年门楣。”厉出衡掷地有声,清朗疏阔的面容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张扬,即便是粗布麻衣,也难掩其出众锋芒。
恍惚间,纪澜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压迫感,似乎看到十年后的厉出衡,于朝堂上纵横捭阖,侃侃而谈。那一袭紫衣官服似为他量身定造,再无人能出其左右。而也是这个人,与他相斗五年,让他吃足苦头,最后毫无还手之力。
等纪澜回过神来,厉出衡已经抬步进了厢房,只留一角袍裾,令他无端恐惧。
他甚至有一个奇怪的想法,难道厉出衡也和他一样?可在娶杜且之前,他根本没见过厉出衡这个人,也不曾听闻过他,无从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