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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县,篱桑村。
新月初升于浩瀚之上,星光黯淡。这种月黑风高之夜,真乃干苟且之事的大好时机。
篱桑村村尾一口吃水井旁,圆木桶侧翻在地,彻骨的清水撒了一地。混合着泥土变为浑水,只是这浑水之中还夹杂了一股异样的红潮。
那是血迹。
吃水井内,一阵一阵的水圈正在慢慢聚拢,平息。不过偶尔会鼓起几个水泡,然后破裂,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的动静。
这是一个狭小的空间,似是一抹空冥界。张池墨不知为何自己突然就被困在这里面,似是一个冗长的噩梦。仿佛自己无数次顶着高考压力之下睡梦中被‘鬼压床’一般。
他明明能感觉的到自己的身体被刺骨般的凉水包围,却始终不能从这恶梦中醒来。这与往常不一样,往日经历这种恶梦自己总是使劲全身气力去努力动弹手指或者咬自己的嘴唇从而唤醒自己,虽然过程艰难但偶尔也会成功。
可是这一次不行。
张池墨只感觉自己的右边太阳穴之上格外的疼,似是破了皮肉。呼吸也愈来愈难,不断的有水呛入鼻子。
“呼!”张池墨使劲全身解数,总算是醒了过来。一睁眼,竟然发现自己陷在水中。
“掉到水里了吗?不过我明明是在通宵画着素描,怎么会落入水中。”
落水前,张池墨正在努力的对着照片画着一副素描画,这是他找的零工。一方面提升自己的绘画水平以备接下来将要到来的高考,另一方面帮人画素描像赚取少量酬劳补贴生活费。
他不能理解,为何自己突然出现在这水中。
就在他不解的同时,一股气流在他脑中穿梭,形成一幅幅画面。那是他的记忆,或许可以说那是新的记忆……
张池墨生于长江之畔,自然是会游泳的,几番扑腾露出水面时却发现自己陷身于一口吃水井中。望着青苔遍布的水井内壁,张池墨自然知道是无法攀爬上去的。
就在这时,井口处露了一个脑袋出来,张池墨抬头看了看他,竟然笑了起来。
“和尚,你来了。”张池墨新的记忆告诉他,这是自己的兄长也是发小李染。
顺着李染丢下来的打水桶,张池墨坐了进去……
多日之后。
几位妇人挎着装满衣物的竹篮,自村北走来,这是要洗衣物。路过‘浅水’,却只是略作停顿。
其中一名妇人满面红光,笑着看了看蹲在浅水旁石跳之上洗笔的少年。连忙迈了几步上去,欲伸手去碰洗笔少年。那只没挎竹篮的手却还没等伸到洗笔少年的身边,就被一只突然出现的手给按住。
“六婶,池墨洗笔作画之时均不喜欢有人干扰。”这突然出现的少年名叫李染。
李染和洗笔少年被捡到的时候胸前就挂着一块玉佩,上有两字,头字沁入血迹发黑难以分辨,尾字为一个‘禅’。所以被洗笔少年取了个小名,叫‘和尚’。
李染身材壮硕,虽年方十四,却已有八尺之高。这身段,若是搁在崇武的前朝,也能只逊于关圣人九尺身躯。可惜当今盛唐崇尚画师与其他才艺,也算是他生不逢时吧。
不过往日里篱桑村的小媳妇们没事就爱逗逗他取乐,村北的王寡妇甚至数次想鬼点子摸上他的床。若不是李染每日里与身后这洗笔少年形影不离,王寡妇估计早就得逞了。
二人的这一番动作倒是惊了正在洗笔的少年,他回头看了眼妇人,笑道:“六婶,怀里藏着荞麦馒头吧。”
六婶连忙点头,脸上止不住的笑意:“昂,是荞麦的。我家那口子昨儿刚磨出来的粉,今早村口鸡还没叫就活面做的。刚出锅,可香了。想着给你拿几个。”
说着,洗笔少年用胳膊肘搡了搡鼻子:“您还没过来我就闻到了这香味,鼻子直痒痒。”
洗笔少年将手中狼毫毛笔放入笔筒之中,接过李染递到手上的抹布,轻轻的擦了擦手上的水渍和少许晕开的墨汁。“行,那多谢六婶了。”
六婶听到这话,那脸上立马乐开了花,连忙从怀中掏出那块不大的绸布包裹递到洗笔少年的手上。刚欲张嘴说些什么,却被打断了。
“我知道了六婶,六伯年纪大了,三亩地的荞麦自己一个人也不能都磨完。一会我让‘和尚’去你家,天黑前让他回来就行了。”少年说完,朝六婶作揖表示感谢,随即转身继续清洗其余几只毛笔。
“张家妹子真是有福,有你们俩这能耐儿子。羡慕不来,羡慕不来啊!”
几位妇人离开,洗笔少年将绸布包裹打开,掰了半个馒头后重新裹上将其余全部递给李染道:“赶紧吃了去六婶家帮忙,磨完了早些回来,大娘还等着咱俩吃晚饭。”
“可是……”
“别可是了,让你去就去。这‘浅水’不变黑之前,我张池墨就不会死。再说我也不作画,不需要你护着。”说着张池墨啃了口荞麦馒头继续说道:“三个荞麦馒头你白吃啊?绸子别丢了,六婶家这么点绸子只舍得这时候用。”
“昂!那你可小心点。前几天……”
“闭了。”
……
李染说的没错,张池墨几天前才险遭毒手。直到今天,张池墨也没明白过来到底是谁要致‘他’与死地。这几天在他濒临崩溃的时候终于还是接受了自己穿越了的事实。
自己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叫神洲,所在的国家是满江以北的大唐。而满江以南,还有个南唐。神洲之上蛮夷部落倒也不少,但都与两唐秋毫无犯。
但不管是大唐还是南唐却都是以画定国,这对张池墨来说倒是一个很新鲜的说法。传说当年广丰一战,大汉关圣人借三十万将士气力相佐,对高祖五万义军,只是一刀就斩断广丰山。
广丰山山峰坠河,将高祖义军卡在山谷之中进退两难。
关圣人此举正应了流传近百年的那首儿谣。儿谣所传‘广丰山,三五难,一人只手破平川’。关圣人自以为这首儿谣是哪位先贤早已料到今日广丰山他关圣人要一人一马一刀斩掉李家叛军。
却不知高祖突然杨天一笑,喝道:“若非关圣人自傲,斩断广丰山。单凭我李某人妙品画师境界,尚不能规划山河。如今却也能试上一试。”
果然,高祖言毕,右手执紫金凤羽笔,以广丰河为砚,左手持被关圣人砍下的广丰山山峰为墨。一手研磨一手泼毫,以云作画布,五万义士为其盾挡住关圣人与三十万汉军三天三夜。
在义军即将精疲力竭之时,高祖收笔,一副山水玄机图披挂于天际。
天地突生异象,那‘画布’在天上四散金光,金光抬起被斩断的山峰重新架于广丰山上。高祖定睛,大笑道:“是为唐,这不正应了我心头之念。”
这便是奠定了大唐根基的开国之战,也是大唐崇尚画师之举的由来。此后画师之风盛行,而每位画师一般也都有一名贴身护卫保其作画时周全。
虽然这一世还是生在穷苦人家、虽然还是一个学画画的、虽然还是叫张池墨。但张池墨找到了足以让自己接受这个世界的点,比如疼自己的大娘,还有那个贴身的护卫也是发小的李染,还有最重要的是这个崇尚画师的世界恰似为他这个艺术生而造。
原本的张池墨比自己要小五岁,年方十三。
平白多了五年奋斗的时光,这一次他总算赢在了起跑线上。当然,这并不是他懈怠的理由。毕竟还有一些人,出生在终点旁。
张池墨从记忆中得知,身体的主人和李染是一起被张大娘捡到的,被捡到的时候身上还被贴了写有字迹的布条。
张大娘几番周转,以几个老母鸡新下的鸡蛋换来了这几个字的念法——张隐,字池墨,取自‘临池学书,池水尽墨’。而李染的身上,除了名字外只多写了一句话——终身护得池墨万全。
任何人都不是傻子,哪怕张大娘没读过一天书,她也能明白这两个孩子的父母的期愿。
“这是我张池墨这辈子的新身份,那我就好好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