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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谦循着声音望去,便见着一脸真诚的齐明辉伫立在那里看着他这边。
“齐明辉,好久不见了。”他的声音依旧深沉而富磁性。
沈谦一边说着一边朝高胜寒示意把手机给他,然后说了声“你先离开,家里的接风洗尘宴我一定参加”,高胜寒理解的点点头,这才放心上了车。
待到高胜寒开车走后,沈谦双手抄在休闲服的衣兜里,信步朝着齐明辉走来。
沈谦很自然的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兀自系好安全带后对着刚启动车子的齐明辉一番打量:“看样子,你的日子过得挺舒服嘛,红光满面,精神焕发啊!”
齐明辉抿着唇,并未说什么,随即发动车子窜了出去。
“算起来,咱们也两年多未见了,准备载我去哪儿啊?”
沈谦倒是并不急于问他想聊什么,兴许是在牢里关太久了,沈谦此刻浑然一股子的兴奋劲儿。
这样的他,齐明辉心里反倒有些拿捏不准了。
他以为沈谦出狱第一件事必定是找关慈恩,即便不找,必然也会见到他的第一时间问起。
他想他先于关慈恩和沈谦相见之前见见沈谦,和他聊一聊,却不想沈谦此刻的态度倒是让他莫名摸不清了。
难道时间让他对她的感情消磨淡了?
须臾,不待齐明辉想好要怎么开始说的,沈谦的兴奋劲儿似乎卸去了一半,他摸了默下颌处刺刺的胡茬,又顺势摸上自己的板寸头,有些严肃的说道:“齐明辉,从我上了你的车到现在你都一句话没有,什么意思?”
“没什么特别意思,我先带你去洗个桑拿再做个全身按摩,然后一起吃饭之时我们再说怎样?”齐明辉淡声回答。
末了,又补充:“也算是给你出狱接风洗尘吧。”
沈谦瞄了瞄他,唇角微勾,“玩什么花样呢你?老子坐了三年多的牢,出来事儿可多,别耽误老子的时间。”
他说得闲散缓慢倒是并不像有怒气的样子。
须臾,他又淡淡瞄一眼正专心开车的齐明辉,陡然笑笑说道:“高温可是对精子很大损害的,为你这老光棍考虑,就换木桶浴吧。”
齐明辉扭头白了他一眼,脸上的肌肉抽了抽,埋汰他:“坐个牢出来,搞法挺多了啊!”
沈谦也不看他,伸长了手打开置物架暗格,“操,没烟了?”
齐明辉瞥一眼置物架,淡声道:“早戒了!”
其实不是戒了,而是之前关慈恩一直忧郁难受那段时间,长期烟不离手,待她稍稍好一点时,他后来就把家里,车里但凡她能翻找的地方的烟都给收了,自此他自己也再未抽过烟了。
他正想着这一层,完全没有听到沈谦的说话,沈谦打开了一点车窗,正说着:“齐明辉,当初我坐牢你也功劳不小吧?如了她的愿也给你造就大好机会了不是?”
他没有听到齐明辉答话,沈谦偏头看看他,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句后又看向车窗外。
烟花三月,草长莺飞,时隔三年多,他终于出狱了。
城还是那个城。
人呢?人还是那些人吗?
至少眼前这一个早已不是。
那她呢?她也早就不是了。
想到关慈恩,沈谦望着窗外青青油油的植物,越发深邃的黑眸中闪过一丝清苦。
齐明辉开着车,转悠到江城一家装修十分豪华的洗浴中心停好车,两人并肩进入大堂,立即有两位蜂腰肥臀,前凸后翘的接待小姐笑意谄媚的过来迎接,热情的介绍着洗浴中心的经营项目。
齐明辉看看沈谦,后者直接的指了指双人木桶浴房,遂齐明辉开了一间双人房。
接待小姐浓妆艳抹的脸上笑意更甚,一副满满了解情况的样子,领着他们去了房间。
对于安排来的服务按摩小姐,齐明辉没有看沈谦的意思,兀自叫了她们都出去。
两人各自在更衣室换好衣物后,沈谦先于齐明辉去到沐浴室,浴室内两个木桶并排着。
他精壮的腰身上仅是围了浴巾,踏脚迈入左边木桶,缓缓坐下,热热的混着舒缓精油的水没过他结实的胸膛,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缓慢闭了眼睛,靠着木桶壁发出舒服的喟叹。
齐明辉进来时便是看到他这副舒服安逸的神态,他亦是迈进木桶,坐下后,轻轻的舒口气,他侧头看向沈谦,声音平缓道:“看来还是蛮舒服的啊。”
“齐明辉,要说什么就说吧,别他妈拐弯抹角的,两三年不见,你难道不知道你变得婆婆妈妈,扭扭捏捏了?”
沈谦看得通透,他心知肚明齐明辉找他定是有事,亦是猜测或许与关慈恩有关系。
齐明辉听闻他的口气,不好不坏,揣测了下语言正欲张嘴,沈谦已是先他问出来:“她现在怎么样?”
没办法,终是不停的想到关于关慈恩的,他就沉不住气了。
齐明辉向木桶后壁又靠了靠,开口,声音轻淡:“挺好的。”
“齐明辉,孩子没了那一阵儿,谢谢你照顾她。”沈谦说得比较郑重,而且口吻俨然他和关慈恩就是一家人,他齐明辉就一外人,他在感谢他罢了。
遂,这话听得齐明辉有些不爽,他想到关慈恩已经答应了他的求婚,他想到他们很快便会领证举行仪式,想到他终将是那个揽她在怀的男人了,他的心开始有些蠢蠢欲动。
“我照顾她理所当然。”
“齐明辉,我听胜寒说你俩走挺近啊?”
沈谦的挑衅意味儿蓦然明显,“不过,无所谓,我回来了,我该给她收收心了……”
“沈谦,”他骤然打断沈谦,“你和她已经是过去式了。”
话音一停,他便听到沈谦不以为意的哼笑,“过去式?”
“齐明辉,不论我和她是否离婚,不论她还爱不爱我,她都只会是我沈谦的女人。”
齐明辉的眉头微微皱起,冷冷的勾了勾唇道:“沈谦,关慈恩遭罪已经足够多了,她现在过得很开心很幸福,你为什么非要扭着不放?”
沈谦拿了一次性洁净手巾包装袋撕开后,擦了擦微微出汗的脸,又是冷声哼笑着说:“不是扭着不放,是这扭结从来都不曾解开过。”
不等齐明辉接话,他又兀自淡声说道:“她和我,注定要捆绑一生的。”
“齐明辉,你,别,妄,想,了!”
沈谦一字一顿,说得愈发理直气壮,理所当然了。
齐明辉压抑许久的火点终于被点燃了,他倏地大声斥道:“沈谦,老子就是妄想了!你他妈敢怎样?”
沈谦笑了,笑得迷人而自信。
35岁的男人了,经历过三年多的牢狱生活,他在里面想了太多也看明白了很多。
特别是孩子没了之时,齐明辉带关慈恩来探视他那天,他听闻她在极其危险下才捡了命回来,听她说“什么都没了”,他也以为一切都会没了。
然而事后他想明白了,纵然他们之间唯一的纽带都没了也无所谓,他会来重新建立。
她恨他,那就让她恨吧。
他要救赎所有,他要用余生来救赎,关慈恩在这个世上几无亲人了,他会成为她最坚实的依靠。
想到这里,他止住了笑意,静静的定定的看着热气氤氲的房间里,一脸冷岑怒气的齐明辉。
他轻声说:“齐明辉,关慈恩有多恨我就会有多爱我,那样刻骨铭心的爱恋,此生你都无法从她那里得到。”
是的,不可能得到。
不止沈谦这么说,关慈恩亦是同样给他清楚明白说过。
可是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
他不在乎。
然而心底另一个声音却又飞快响起了——不是说不在乎吗?为什么你心里苦涩不堪?他爱她不比沈谦对她的少,他为什么连那么一丁点的回应都得不到?
人心是肉长的,另一个抗衡的声音响起了。
他要自信他能捂化这颗冰封了的心。
他要自信!
“沈谦!”他倏忽站起了身,身上的水珠顺着身体的纹路向下滑落,“沈谦,我得不到又怎样?你恐怕还不知道,我和她马上就要结婚了!”
“哈——”他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又有些说不清的感觉,似乎还夹杂着一些悲怆,“我今天来接你,就是为了告诉你,我们要结婚了,时间定在本周末。”
沈谦登时懵怔住了。
世界别无他声,只有齐明辉在说“我们要结婚了,时间定在本周末”!
齐明辉迈出了木桶,慢吞吞的披上了浴袍。
他背对着愣住的沈谦,沉声说道:“沈谦,我知道你爱她,可是难道你不想看到她幸福吗?”
“爱一个人不是为了纠缠不休,束缚对方,而是让她幸福!”
他说着正欲去到更衣室,沈谦却是动作极快的出了木桶,他一把扯住了齐明辉的浴袍领子,冷冷说:“齐明辉,你没资格!”
齐明辉双手扯住身前的浴袍,用力扯了扯,沈谦松了手。
他转身回头看着与自己目光平行的沈谦,看着头发短硬,肤色黝黑,脸色冷凛的他,轻声问:“至少我比你这个强奸犯有资格守护在她的身边!”
气氛瞬时剑拔弩张,两人皆是目光凌厉的刮着对方。
沈谦的手死死的攥成了拳头,却是很快便松开了。
“齐明辉,当初你很精准的拿捏着慈恩怀孕,她父母去世的事情策反了我,但是现在——”他顿住,目光冷岑的盯着近在咫尺的男人清俊的脸庞。
他厉声说:“但是现在,再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追回我的女人!”
“无论是人还是事情,都不可阻挡!结婚算个屁,她跟谁结婚我都无所谓,我只要她!”
话语落下,沈谦越过齐明辉,疾步走去了他的更衣室。
齐明辉伫立在那里,几秒钟之后,他的拳头死死攥起,重重的捶向木墙面。
“我他妈……我他妈……傻逼才接他!”
两人换好衣物之后,皆是谁都没等谁,亦是没有碰面了,都兀自走出了洗浴中心。
齐明辉心里堵得很慌,他没有回家,只身开着车在大街上晃荡了一下午。夜幕降临时,他去了一家酒吧,独坐在吧台,叫了一打又一打冰冰冷冷的啤酒,不知味道的喝着。
沈谦回了沈家老宅,他刚下出租车,蓦然发现迎接他的很多人。
爷爷,卢百昌父子,二姨二姨父,高咏薇高胜寒姐弟,许可可甚至是以高胜寒的女朋友的身份来的,不过更让他意外的是连那个榆木疙瘩卢晋都开窍了,他的女朋友正是关慈恩曾经的助理,现在在沈氏任职的刘希。
沈谦一时感慨万分,心里的那个念头更甚——慈恩,今天我出狱回来了。
要是你在,多好。
进门前,他按照爷爷的吩咐,还特意跨了个火盆,又去祠堂给父母敬了香。
整个沈家老宅,全家的佣人都在喜笑颜开的忙碌着,像是张罗宴会一般。
而沈谦陪着大家,喝茶聊天,打牌下棋,其乐融融。
晚宴时,全家人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吃饭。
沈谦看看苍老的爷爷,又看向一对对幸福的小情侣和笑意满满的二姨二姨父,他端了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他的内心波澜起伏,慈恩,你知道我今天出狱吗?
你在,该多好。
挨着坐的表姐高咏薇倏地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肘,她将他的某些落寞看得很通透,遂低声道:“阿谦,人往前看,你该翻开新篇章了。”
沈谦却是淡淡一笑,“表姐,我会追她回来的。”
他的声音本来不算大,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怎的,一桌子人却在他开口那一刻全都缄默无声了。
所以,他们全都听见了。
除了沈宏成,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看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