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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贺兰容,凤浮正想着是去桃苑溜达,还是去主祠逛逛,就看到门框上定着一根羽毛,颜色洁白,只周围有一圈朱红色,点缀一样,却更显张扬。
凤浮捏住羽毛的柄,上下翻弄地看了看,走到窗户边,轻轻叩了窗棂三下,一声清脆两声清亮。
“七杀,有事?”凤浮对着空荡的院子说。
“姑娘猜的没错,主祠里真正做的了主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只是她好像身体并不好,一天有半天昏迷,最近半个月来倒是好了很多。”七杀声音总是一个调子,跟他一成不变的表情有一拼。
凤浮低头想了一会儿,又问道:“送饭的事是谁吩咐的?”
“一个长老提议的,那个女孩儿没有说什么,”七杀想了想又说道,“她好像除了不离‘凰令’之外,并不过问其他琐事。”
“不离‘凰令’?”凤浮重复着这几个字,脑子里一瞬间有什么闪过,顺着那个念头,凤浮渐渐猜到了那个女孩儿的身份。
“姑娘,还有没有其他吩咐?”七杀问。
凤浮摇了摇头,听气息渐渐消失,又补了一句:“那女孩儿很厉害,别试图和她交手,你打不过她。”
本无其他意思,但感受到七杀脚步似乎停了一下,凤浮想到前两天他刚受过打击,这话好像又撒上盐了:“七杀,安王经历的事不比咱们少,都是拼命的功夫,谁都不会差。而那女孩儿,我也不敢说能赢她。”
知道了这个消息,凤浮暂时打消了去主祠逛逛的消息,既然她在,那里就是凤家真正的主祠,那群老头子做不得真正的主。
凤浮走到凤家正厅的时候,一干人都已经到齐,凤敬安看凤浮站在门口并没有进来,扫了一眼厅内的座次,凤立年和凤泠香坐在右边,凤立严和凤立扬坐在左边,凤翔则站在凤立严的身后。
“泠香,嫡女为尊,你的位子让给凤浮做。”凤敬安说道。
凤泠香没有半点犹豫,直接起身然后在第三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不漏半点声色,只转身时衣袖微摆,毫不起眼的动作带出不滞于物的傲气。
凤浮渡着步子,走过凤泠香,从容坐下,轻轻笑出声:“以后莫坐错了位置,不知道的人看见,还以为凤家小姐不懂规矩,罔顾尊卑。女孩子家家的,不能因此坏了名声。”
饶是凤泠香再沉稳,也被这话激得身子僵了那么一下。
凤立年皱着眉瞪了凤浮一眼,发现凤浮并不理会,甚至连眼神都吝啬朝他看,脸上一寒又不好发作,只得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凤立扬瞧着对面坐着的凤浮,竟觉得想笑,她在这个家并没有什么依持,爹不疼爷不爱的,却能屡屡能堵得他们说不出话来,行事虽乖张了些,又挑不出错。若用什么礼仪尊卑伦理纲常指责她,反倒让她看一场笑话。
王芝晴进来的时候,厅里正沉默着,她看到凤泠香坐在凤浮的下首,脸色登时难看很多。
不及她开口,看到她进来的凤敬安咳了一声。凤浮看了他一眼,三天两头的“禁足令”,原来都是废话。
“泠香十六岁生辰就要到了,这是凤家的一件大事,让你来听听,该怎么做好心里有数,免得到时候添乱。”凤敬安肃容以对,严厉地对王芝晴说。
凤立扬总觉得父亲像是不自觉向谁解释什么,不至于吧,眼神一错,正巧看见凤浮嘴边淡淡的不屑,联系父亲刚才看凤浮时不自然的表情,凤立扬心里讶异自己竟然猜对了。
凤敬安敲打了一下王芝晴,话头一转,神情更加严肃:“泠香的生辰是十月初九,今天已经是八月初六,这两个月半点差错都不能出,立年你管好凤宇,他要是敢在惹什么事……”
“爹,我一定看好他,不会让他出府去惹事。”凤立年不等凤敬安话说完,就忙不迭地保证。
凤敬安警告地看他一眼,顺便对凤翔也嘱咐了一番。
接下来,大小事宜都安排了个差不多,凤敬安脸色一正,肃然道:“那天,宫里也会派人过来,这是最不能出错的地方,谁要是把这个和泠香的生辰弄砸了,立刻从凤家滚出去。”
下面几个人纷纷一脸正经地应和。
底下,凤立年握了握拳头,犹豫半天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爹,泠香生辰那天少不得要芝晴应酬,能不能想办法让皇上下个特赦,让儿子将芝晴抬为平妻。毕竟那么重要的场合,不能失了泠香的面子。”
凤敬安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可是不好办呐。虽说能“母凭女贵”,但让皇上特意为此事下旨,怕是会落了口柄。十六年前的那道圣旨人尽皆知,闹得沸沸扬扬,如今求特赦,会不会让人觉得是凤家在拿“凤家女”要挟皇……
凤敬安不敢在往下想,扭过头问凤立严:“你觉得这件事可不可行?”
凤立严低头皱眉,父亲这意思,是要自己上折子提出来吗?公然对圣旨提出异议,说不好,丢了官都是轻的,为了所谓的面子,父亲真要拿自己多年的辛苦做赌注?
“自然不可行。”肯定的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
凤立严听到声音,猛地抬头,看见凤浮微微调整了下姿势,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
“这哪里轮得到你说话。”凤立年恼怒道,手又想拍桌子。
“仔细别把桌子拍出个坑,”黑眸一转,神采冷然,凤浮看着王芝晴愤恨的表情悠然说道,“自古‘聘则为妻奔为妾’,能让人称一声‘姨娘’已是看得起她了。再者,王姨娘你不是说过么,‘若为凤郎,妾不在乎身份’。”
话是如此刺耳,王芝晴满是怒色的脸却倏忽惨白不堪,她为了接近凤立扬花了一年时间,才得他允诺嫁入凤家,谁知竟被叶林湘搅和了。凤家泼天富贵,显赫门庭,自己所求不过如此,好容易到了那种地步,怎么可以放弃,所以才对凤立年说出那样的话,自己也在凤立年成亲的三天前入了凤家的门。
凤立扬嗤笑出声,当初大哥说是自己醉后做了错事,王芝晴是正经家女子,父亲万般无奈才允了她进门,但并没有任何名份。父亲就是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允许大哥御赐成亲之前纳妾。如今看来,王芝晴好手段,那话怎么可能是因一场错误说出的口的,不定已经见过多少回了。
凤泠香没料到会是这样,一时也愣住了,她本就聪明,怎么可能想不通凤浮话里的暗含之意。
看凤敬安黑下来的脸色,凤浮声音清晰:“无媒无聘不说,已经有了意中人却接受赐婚,还宠着个连‘妾’都不是的通房丫头害了自家主母。”停下,望着凤敬安有些扭曲的脸,凤浮又加上一句,话音里已经不只是嘲讽:“还是,凤老爷真觉得,区区‘凤家女’堵得住悠悠之口,保得了凤府全门?”
凤泠香说不出话来扭转局面,其他人也哑口无言,看向凤浮的眼神或不可思议或畏怯,若她手中还握其他的东西,足以毁了凤家。况且,连多年前的一句私密话,她都能知晓,她身后的力量也不容小觑。
“抬为妾也就罢了,也不过是最低等的妾,有人想要冠上‘贱’字,我也不能拦着。”凤浮盯着王芝晴的眼睛,一字一字说得清楚,“虽然不合规矩,就让下人唤你‘姨娘’吧。”
施恩般的语气,让王芝晴眼神一阵狂乱,看向凤浮的眼神刀子一般。凤泠香也咬紧了牙齿,强自忍耐,说不得做不得辩不得,自己还是不如她。
凤敬安一瞬间老了许多,凤家亏欠了叶林湘母女,凤浮这么做,自己也没立场驳斥。
凤立严和凤立扬没那么紧张,反倒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或不想管或看不惯大哥一家理不清的事,他们都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路,“凤家女”的存在,并不一定就能让自己锦上添花,如今这样的结果不是最坏。
凤翔怔怔看着凤浮,眼神里有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敬畏,父亲自幼培养,能和泠香关系和睦,能成功进入世家公子的圈子,本以为做得很好了。原来,差得这么远。
一屋子人不同的心思入了凤浮的眼,她不予理睬,悠悠然朝门外走去,和站在最下首的王芝晴擦身而过时,声音不大不小地说道:“自作孽,不可活!”只有王芝晴听到了声音陡然降低的那一声细语:“人贱有天收,但我不会等天来替我做决定。你欠的债,我亲自来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