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贸易谈判永远是费时又费事儿的,更何况贾琦还是参知政事,以他的身份地位,路易斯和格兰杰这种只有一条小船的船长肯定是没有这个资格跟他面对面的谈判的——换成英法两国的首相、总理大臣之类的级别的官员还差不多,可另一个世界的鸦片战争给贾琦的印象实在是太过深刻了,鸦片战争之后,那个中国落到什么样的境地,只要是中国人就会知道了,所以,贾琦绝对不会允许大魏也落到那个地步去。
可是,路易斯和格兰杰两个不够资格以官方的身份坐到贾琦的对面怎么办?
贾琦也只能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每到沐休日的时候,他都在前一天临近京师城门关闭的时候出京,在天津城外的林家庄子上过夜,第二天一大早进天津城,早上跟路易斯和格兰杰两个对话,午时一过就起身回京。
对于贾琦的行为和决定,林黛玉是绝对不会多嘴的。林黛玉从来就不会对别人的事情指手画脚,更别说贾琦是她的丈夫,林黛玉可不会像薛宝钗那样,要求丈夫跟自己保持一致,也不会跟史湘云那样用自己的三观去衡量贾琦的事,相反,她会极力配合贾琦,哪怕贾琦的行为并不符合她的观念,她也会尊重贾琦的决定,最起码的,遇到某些事情,林黛玉会保持沉默,而不是抱怨,或者是“指点”贾琦要求贾琦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这一个月贾琦每到沐休日就会去天津?
林黛玉一点意见都没有,她会照顾好儿子、将家里打理得整整齐齐的,让贾琦可以在外面放心地做他想做的任何事。
林黛玉的这种行为,史湘云非但不能理解,还在贾母跟前取笑林黛玉:
“林姐姐,今天不是沐休吗?怎么不见琦哥儿?还是他有什么要紧的人儿要见,不得不抛下姐姐?”
林黛玉笑看了上头的贾母一眼,这才道:“让云妹妹费心了。琦哥儿是知院,平日里公务就忙不完,可有的事情,可不是对着两张纸就能够搞定的,既然不能及时处理完,可不是只有挪到沐休日来做了吗?他在外头见什么人做什么事儿,那都是公事,我不过一个内宅妇人,哪里能对他的事儿指手画脚,那我成什么人了?我只要他好好的就成。”
王熙凤拍手笑道:“听听,听听,到底是林妹妹,端庄大气。换了我啊,我们二爷若是在外头多耽搁两天,我这里就牵肠挂肚了,再要是让我听到云妹妹的这种话,我非砸了醋缸不可。若不是我们二爷纵着我,有事儿必定会细细告诉我,我只怕也要忍不住伸手我们二爷的事儿了。”
林黛玉笑道:“二哥哥对嫂子可是从小到大的情谊。自然不会让嫂子伤心。”
王熙凤道:“那可不。我这个暴炭脾气呀,也就我们二爷容得下了。有的时候听说我们二爷又不回来,我就忍不住咬牙切齿,生怕哪个不要脸的小妖精勾引我们二爷。我也知道我们二爷不是这样的人,可是想到我们二爷已经贵为工部郎中而且资历也够了、随时都有可能高升,我这心里呀,就忍不住多想,连我们二爷都忍不住笑话我好几次了。”
张舒雅笑道:“不独嫂子,我也是呢。爷们外面的事儿,我们又懂多少,有的时候想想,也觉得很没劲儿的。好端端的,给爷们添什么乱呢?可爷们不回来,又听到有人在胡说八道,明知道人家说的根本就是空穴来风,可这心里呀,就是说不出什么滋味。”
贾琏贾琮贾琦才是亲兄弟,自然王熙凤张舒雅和林黛玉才是亲妯娌,史湘云一个分了宗的堂房兄弟媳妇,还是个罪人之后,仗着贾母的宠爱,竟然对她们家的事儿指手画脚,张舒雅也不舒服呢。
一家子的妯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史湘云既然敢找林黛玉麻烦,就别怪她们妯娌三个联合起来下她的面子。
王熙凤道:“原来弟妹也是这样吗?我要以为只有我一个呢。”
张舒雅道:“我们三爷平时对我极好,可若是忙起来,他自己都恨不得一回家就倒头就睡,连饭都顾不上吃,哪里还顾得上我们这点小心思?看着我们爷累成那个样子,我也觉得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怪没劲儿的。可爷没个交代就说今日不回家,或者有应酬,我这心里难免就七上八下的。这一点,我们爷就比不上四弟了,至少,四弟妹从来就不为这个发愁。”
说着,张舒雅就跟王熙凤两个对着林黛玉笑,林黛玉被她们闹了个大红脸。
张舒雅这话明着是说贾琦比上头的两个哥哥好,从来不会让妻子担心,可实际上却是夸赞林黛玉心地宽厚,对丈夫完全信任,这才如此放心了。
张舒雅的潜台词,不止王熙凤和林黛玉都听明白了,就连贾母也听明白了。
贾母道:“你们小夫妻几个啊,我最放心的就是林丫头,她跟琦哥儿打小的情分,有什么事儿也尽是商量着来,就是平日里,小夫妻两个也是你让着我、我让着你的。对比之下,宝玉和云丫头就要我这个老婆子多费心了。”说着,还长叹了一声。
史湘云原本是嫉妒林黛玉、想要刺林黛玉两句,却没有想到鲜藕被塞了三把狗粮,还被狠狠地虐了一下,甚至连贾母也这样说,心里别提有多不舒服了。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贾琦打发了一个丫头给贾母送西洋糖果来,引起了一众女眷们的兴趣。
但凡女人大多都不会拒绝甜食。史湘云吃着巧克力,看着大家都喜欢林黛玉、捧着林黛玉就连她的丈夫贾宝玉心心念念都是林黛玉,想到自己孤衾夜冷、想到贾母都不理会自己的难处,想到自己这辈子还不知道有没有孩子,史湘云就觉得,自己嘴里的糖果不但发苦,还苦到了心里。
偏生这个时候贾琦又端了一个千层饼的玩意儿进来。
贾母一见到贾琦,就道:“琦哥儿,你不是刚回来吗?怎么不好生歇着?”
贾琦笑道:“老太太,这是孙儿打西洋人那里学来的点心,正想请您尝尝。”
贾母吓了一跳:“难不成,是你亲自下厨做的?你也真是的,这种事情让厨子们做好便好,何苦亲自动手。”
有道是君子远庖厨。正经的体面人家的爷们哪个自己下厨的?更别说,贾家这样的人家训练几个厨子出来还不容易?就是养两个专门做点心的厨娘也使得。
贾琦笑道:“谁让孙儿嘴馋了呢?老太太放心,动手的是家里的厨娘,孙儿不过是在边上动个嘴皮子罢了。”
说着,亲自取了银刀,将那裹着巧克力外壳的千层饼给切开。史湘云眼尖,一眼就看出了那千层饼里面绿绿的颜色,忍不住惊呼一声:“琦哥儿,那是什么?怎么是绿色的?”
“云姐姐果然好眼力,这是抹茶,其实就是用茶片加工而成的。”
茶片,其实就是碎掉的茶叶。就以龙井为例,龙井是旗枪中的一种,而旗枪,则是以茶叶成品的外形来命名的,一般来说,这类茶叶炒制完成之后,外形就会显现出旗枪一样的形状。
可是茶叶在炒制的过程中,总是会出现破损,会出现形状不那么完美的茶叶,这个时候,就需要过筛,把形状完好的一级品和瑕疵品分离开来。形状完好的一级品最后会包装上架,对外销售,可那些瑕疵品就是只能以一斤几个铜钱的价钱卖给贫苦百姓了。
当然,仅仅是从味道上来说,官宦之家吃到的茶叶跟那些瑕疵品的茶叶的味道是一模一样的。
早几年的时候,贾琦就在浙江、福建等地买了茶山,再加上林黛玉陪嫁的茶山,保证了他们家里吃的大多数茶叶都不需要花钱去外面买。
不过茶山多了,提供的茶叶多了,这茶片也多了起来。
想想吧,一样的茶园里出来的,同一锅炒出来的茶叶,有的形状好能够卖到几十两上百两的身价,有的只是因为模样不好看只能卖出几个铜钱的身价。虽然那些茶农们不觉得,可对于贾琦来说,如果能够把那几个铜板一斤的茶片也能够翻倍卖出去,那很可能就是每年至少上万两的收入。
抹茶粉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而这个叫做西式千层饼的糕点,也就是贾琦的一次投石问路。
如果贾家自家的女眷也喜欢这种点心,那么,他完全可以让下面开一家烘焙糕点铺子,专门卖这种点心,顺便在自家的庄子上的食堂里面也提供这样的点心。
这样一来,西洋商人手里的可可豆就有销路了,他也可以顺便出口抹茶粉。
贾母尝过之后,立刻就指着外面的那层巧克力道:“这个就是用哪个西洋糖果做的吧?方才我就想说,这个糖果太甜了些,吃了牙疼,倒是放了这个抹茶之后,味道就清爽了很多。别的,应该是跟那个鸡蛋糕差不多的东西,还加了奶油。我说得可对?”
“到底是老太太,一口就尝了出来。”
“可惜了,这东西不能多吃,吃多了对牙口不好。”
虽然嘴上这样说这,可贾母一个人就吃了大半个,也亏得贾琦做了好些,每个人都轮到了一盘,倒是没有出现不够的情况。
史湘霖很老实。虽然名义上她是客人,还挨着贾母坐着,可遇到事情,她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的。
史湘露仗着年纪小,当时就问了:“四表哥,这个黑色的西洋糖很难得吧?”
贾琦笑道:“并不难得,这种糖果是一种叫做可可树的种子炒熟之后磨成粉制成的。而这种可可树每年结的果子可不少,种子也很多,有点像谏果树、琵琶那样,就是种子要小许多,另外,只长在南洋那样温暖的地方而已。虽然因为运输不当折损了好些,可沪州府的府库里面还堆着好几千斤呢。”
“这么多?没人要吗?”
“方才送来的糖果,表妹也吃了,觉得如何?”
史湘露歪着头,想了想,道:“也不怎么样,就是吃个稀罕。糖果竟然还有苦的。若是偶尔吃了一回两回也就算了,如果是天天吃,”史湘露摇了摇头,表示不喜欢,又道:“倒是表哥让人做的这个千层饼,吃起来又清爽又香甜。就是这么一大块吃下去,我就不用吃饭了。”
贾琦笑了起来。
“这东西可不能当饭吃。”
史湘霖见状,忍不住问道:“表哥是打算开这糕点铺子吗?”
贾琦微微扫了她一眼,道:“二表妹为何这么问?”
史湘霖指了指贾母跟前快吃完的糕点,道:“连老太太都爱吃,可见这东西在京里肯定是受欢迎的。若是开了铺子,怕是日进斗金都不为过。”
“二表妹想说什么呢?”
史湘霖心中直打鼓,可是想到自己听说过的有关贾琦的种种,她还是鼓起勇气,道:“不瞒表哥,如今我们家劳府上帮衬着,可是我们家是罪人之后,又是被抄家的,如今连南面都回不去了。如果没有个营生,将来我们家怕是……”
“所以想问我要方子,顺便希望我能资助你们一间铺子。”
史湘霖又羞又窘,眼眶都发红了,却还是点了点头,重重地说了一声:
“是的。”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贾母都十分意外贾琦竟然会当众这么点破,这跟当众打她的脸又有什么两样?而贾母更没有想到,史湘霖竟然认了!
要知道,史湘霖只是一个姑娘家,这种事情就是要开口,也该是史湘云的母亲何氏来开口才对。
史湘霖当众这么说,就等于是将她们史家的现状摊在了众人的跟前。
眼角的余光扫到贾母的眼神,史湘霖的心中别提有多委屈了,可是她却不能不这么做。别的不说,就说她跟贾琦的那事儿。虽然说事情是史湘云胡言乱语散步谣言开始的,可谁让何氏和史湘霖深信不疑呢?谁让史湘霖在父亲的周年上在贾琦不知道的情况下变相跟贾琦相亲了呢?
贾琦对自己的不喜欢,史湘霖很清楚。可是不这么做,只怕会让贾琦继续讨厌他们家讨厌自己,比起那样的情形,史湘霖还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变相地告诉贾琦,自己当初真的是被人蒙骗了,现在自己已经不再痴心妄想了。
而这个机会,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如果真的能成,自己也能够摆脱当初相看贾琦的那件事情的阴影,他们家也能够得到一个生计。
就是被人笑话自甘堕落做了商贩又如何?总比寄人篱下吃嗟来之食强。
不得不说,史湘霖是个很有想法了女孩子。而她的潜台词,贾琦也听懂了。
贾琦道:“恕我直言,表妹,你若是想开糕点铺子,就只有这么一个方子可不成。”
史湘霖涨红了脸。
贾琦道:“罢了,既然表妹都这么说了,我那里也的确有些方子。说来也巧,我原打算养些专门做糕点的点心娘子,只是要委屈表妹跟着那些仆妇一起学了。”
史湘霖原本还担心贾琦拒绝呢,却没有想到贾琦竟然会这么说,她还有什么不满的?她原本就只是想为自己家里找个生计而已。至于丢脸不丢脸,史湘霖此刻哪里顾得上?
事实上,不独贾母不理解,就连史湘云也瞧不起这个堂妹,反而是何氏,在听了女儿的解释之后,哭得跟泪人一般。
何氏哭归哭,可过了两天,她竟然跟着女儿一起来学这些糕点的本事了。
大约半个月后,何氏跟史湘霖就在京里开了一家糕点铺子,史湘霖愿意放得下身段,做点心也用心,在不到四年的时间里面,她的铺子就在京师商圈里占了一席之地。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至少眼下,贾母和史湘云两个都觉得史湘霖不像话,贾母虽然没有明着表示,可当年给下面的小辈们的金锞子银锞子别处没少,就何氏史湘霖这里少了一大半;至于史湘云更是在私底下没少说史湘霖的坏话,只是史湘霖忙着学点心方子,来去匆匆,根本就不曾理会,这堂姐妹两个方才相安无事。
倒是贾琦,对史湘霖的表现非常惊讶,甚至还这样对林黛玉说:“我还以为,史家二表妹跟宝姐姐云姐姐那样,都是不顾自己身份能力喜欢热闹喜欢排场的人呢,想不到她倒是个能吃苦的。”
林黛玉听说便道:“我记得你对这些姐姐妹妹们从来都不多看一眼的,怎么到她这里就不同?”
贾琦道:“我对知情识趣的人一惯不会太讨厌,至于那些不知情识趣的人,我也没有这个耐性。”
林黛玉忍不住笑道:“你呀,偏生这么个孤拐的性子。也亏得你是个有本事的,要不然,也是个尽得罪人的。”
“得罪人又如何?有些人就是得罪了,也不过那样罢了。而且,天时地利人和,除非她们占尽了天时地利,否则,就凭他们的性子,想人和也难。”
贾琦很清楚,什么样的人可以得罪,什么样的人不可以得罪。
跟史湘云那种面憨心刁、嘴巴刻薄尽、喜欢八卦编排是非的女子,就是得罪了又如何?如果史湘云嫁得极好,看在她的夫婿的面子上,贾琦还真不好跟史湘云计较。
可实际上呢?
史湘云自己眼瞎,看不上自己的叔叔婶婶,巴着贾母、巴着贾政王夫人夫妇也巴着贾宝玉这块烂木头,当史湘云跟贾宝玉的亲事定下了之后,贾琦就知道,他不需要理会史湘云了。
还有薛宝钗,薛宝钗不爱贾宝玉却把贾宝玉当做自己的丈夫那样,管得死死的,还想对贾琦的事儿指手画脚,偏生她自己也没有多少本事,就是指点,也多是错的。这样不识相的性子本来就够让人讨厌了,结果,薛宝钗还有个薛蟠那样的哥哥。
如果薛宝钗没有薛蟠那种哥哥,凭她的卖相,凭她给人的第一眼印象,如果她不死盯着贾宝玉说不定还能够被她瞎猫碰上死耗子被她撞到一门好亲事,可惜,她偏生就有薛蟠那个尽惹事儿的哥哥,还被王夫人的谎话和贾元春的风光糊住了眼睛。
至于史湘霖,这个女孩子虽然也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不过,她够识趣,也拿得起放得下,既然不是公侯小姐了,那就过平民百姓的日子,一点都不摆谱。这样的女孩子,哪怕明知道她之前算计过自己,贾琦也很难真的跟这样的女孩子生气。
贾琦和林黛玉这里,不过是说了这么一句就完了,可贾宝玉那里就闹了起来了。
贾宝玉听说史湘霖要去开铺子,立刻就唉声叹气起来:“霖妹妹那么精细的一个人,打小也是娇生惯养的,怎么受得了那种辛苦?在家里好好的不好吗?反正也少不了她的。”
史湘云没好气地道:“你知道心疼她了?放心,她的心大着呢,这府里给的那一点月钱她可看不上!”
贾宝玉道:“你说什么呢。霖妹妹才不是这样的人。”
史湘云一听就来气。
“什么林妹妹霖妹妹的,天知道你说的是哪个?!若是说林姐姐,人家有夫婿有儿子,才不需要你费心呢!若是霖妹妹,那是我堂妹,人家有娘有兄弟,哪里需要你多事儿!”
贾宝玉噎住了。
半晌,才听他道:“霖妹妹不愿意一辈子靠着这府里,原是她有志气……”
“所以我就是没脸没皮了!”史湘云怒火更盛,“我告诉你,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至于霖丫头,她还看不上你呢!你大概不知道吧?林姐姐刚生产的那会儿,大家都说林姐姐身体不好,她那个时候就盯上了琦哥儿!以为琦哥儿不要她,人家就会看上你?!你省省吧……”
贾宝玉原本还想跟史湘云好声好气地说话,结果史湘云又开始闹了。
虽然这里是他们的小院儿,虽然史湘云也只是在卧室里才如此,可这院子的隔音并不是很好,史湘云的话终究是传了出去。
自然,就有人对着史湘霖指指点点了,史湘霖也干脆,直接就在贾母跟前道:“……原来是我们大姐姐(即史湘云)亲自来跟我们说,我母亲原以为是老太太的意思,想给四表哥找填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