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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见到索格兰德·琉斯时,他正处于剧烈地丧妻之痛中,他深邃的紫色眼睛中充满着哀伤和忧郁,但就是这样的痛苦也没有能妨碍他执行自己的责任和义务。与之相比,数年前当我听闻王兄去世时的表现,只能说明我还是个未成熟的孩子。”很多年以后,亨利亲王和爱德华五世这么说道。
亨利亲王带领着亲卫骑士从土坡上驰下,进入了之前还是战场的伊比利亚军营地。就在他们刚踏进这个范围,立刻就有一队全副武装的法伦西士兵挡在了他们的面前。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站出来,用有些生硬的大陆公语询问他们的来历。
亨利示意手下把齐格纳王室的旗帜打起来,红底黄边的旗帜上绣着一只前爪持着剑与盾、头顶王冠的狮子。然后,王子用流利的大陆公语向这名军官说明了自己的身份。法伦西军官立刻招来了一名传令兵吩咐了几句,传令兵跑开后,那名军官用客气的语气告诉齐格纳人需要等待一阵子。
亨利发现,法伦西人虽然态度上变得客气恭谨起来,但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他们在很短时间内将陆续赶过来的零散士兵组织好,保持了一个对齐格纳人形成绝对优势的阵势。万一出现什么变故,亨利绝不怀疑本方这边30多个人会被瞬间全灭。跟随亨利而来的骑士当然也发现了自己的处境,都紧张地将手按在了各自的剑柄上。
“大家放轻松一点,对方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亨利拍拍身边骑士的肩膀,要他们不必如此担心。话虽这么说,但他对即将来到的会面更加期待起来。胜不骄,败不馁,此乃王者之师,眼前的法伦西军很显然有着出色的素质。
在随后经历了法伦西人一阵谨慎繁琐的检查盘问之后,亨利亲王独自跟随着第7师团师团长杰克夫利特去会见索格兰德。亨利亲王明显感觉到这位高大的法伦西指挥官对他此时前来造访有着很多的不满,不过碍于宰相大人的命令,使得他不敢擅作主张地为难自己。通过刚才的一些接触,齐格纳王子对于法伦西人有更深一步的了解。眼前的这位军官很显然对于索格兰德有着近乎于盲目的崇拜和忠诚,这也是霍林上将挑选他来为自己引路的重要原因。即能符合自己的身份,同时又可以防范一切可能出现的意外。
亨利亲王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有机会参观一下雄伟壮丽的格累斯顿要塞,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们继续向兰卡多斯方向行进。那么,恐怕会是在兰卡多斯那位大户人家或者诸如市政厅这样的公共建筑里进行会面吧。齐格纳王子是这么想的。不过,事实又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杰克夫利特将他带到了法伦西人在兰卡多斯城南面的营地里,而法伦西的宰相正在中军的大帐里等待着他。
亨利亲王走进了帐篷,他第一眼就认出了索格兰德。对方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只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一个木盒子上,左手轻轻地抚mo着盒子的表面,思绪看来是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
杰克夫利特走上前去,和边上的一位年轻军官低声嘀咕了几句。那位年轻军官点了点头后,转身去轻轻地提醒索格兰德。法伦西的宰相立刻就回过神来,把目光移到了亨利亲王的脸上。
“欢迎您的到来,尊敬的殿下。”索格兰德起身来迎接亨利。
“见到您很荣幸,琉斯阁下。”亨利也谦恭地欠身行礼。
“请到这边来坐吧,我的殿下。”
“谢谢您的好意。”亨利依旧保持着有礼的姿态,走到边上坐下。
宾主双方在结束了寒暄后,立刻就进入了主题。
“亨利殿下此次到访,所谓何事呢?”索格兰德有些明知故问。
“正如您早就知道的那样,我国为伊比利亚王提供了一批长弓手和骑士充当雇佣军,以挣取粮食来补给国内的人民。日前,伊比利亚军为贵军所败,恰巧我国的雇佣军也在阵中。我听闻我的同胞中还有一些人因为阁下的仁慈保全了性命,希望阁下能够把这些人赐还给我们,让我带他们回去与家人团聚。”亨利王子也坦率地说道。
“英格利特尉官!”索格兰德喊道。
一直站在他身边的那位年轻军官敬礼之后,开口报告:“第45团的沃尔克·孔代校官确实报告过这么一件事,他们在接应马奇·兰迪尔校官时,俘虏了十几个自称是齐格纳人的骑士,这些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烧伤。”
“另外,关于兰迪尔校官阵亡的情况,第30师的一名士官提交这样一份报告,请您过目。”修云斯顿抽出一张羊皮纸递给索格兰德。
“造成他们师主要伤亡的是一种尺寸超过普通弓箭的弓箭?”索格兰德说道,“应该是齐格纳长弓手吧。”
亨利看见索格兰德这样说时,还故意向他望了望。很显然,对方希望自己明白这是一种婉转的施压。亨利虽然看穿了对方的伎俩,但也知道“胜利者是不该受到指责”的道理,法伦西人目前掌握着战场的主动权,而自己不过是雇佣军的交涉人员罢了。现在双方考虑的无非是索格兰德能给齐格纳人一个怎样体面地台阶,来让他们心安理得地出卖雇主而保全自己。
“让我们还是去看望一下贵国的那些战士吧,相信这会儿已经不会妨碍到医生们的工作了。”索格兰德这样提议道,亨利王子立刻就同意了。
当他们来到安置齐格纳伤患的地方,亨利王子看见了自己同胞的惨状。刀剑并没有给他们留下什么创伤,但是烧伤和烫伤所造成的可怖创口让这个年轻的王子不由地胃部一阵翻腾。因为他一向健康,并且没有晕船之类的毛病,所以这样的生理反应让他很是辛苦。
“这位就应该是兰开斯特伯爵了。”索格兰德将王子带到一个人面前。
伯爵的情况还算不错,他只是吸入了太多的烟火,头发和胡子被烧焦了不少而已。
“殿下!”伯爵对在这里看见亨利王子,有些惊讶。
“您辛苦了,请安心在这里治疗,接下来的事情我来处理。”亨利安慰道。
“是,殿下。”伯爵微微地低了头。
发现亨利的到来,这让剩余的齐格纳人鼓起了不少的希望。雇佣军在战场上被雇主肆意抛弃的情况并不少见,而他们的母国却往往因为各种原因而无法或不愿对他们及时伸出援手。每个参加雇佣军的齐格纳人都做过了最糟糕的打算,而目前亨利王子在第一时间出现在被俘的他们面前,无疑使得他们燃起了希望。几个骑士和长弓手分别以贵族和自由民的礼节向这位年轻的王子致敬。
“按着一般的规矩,我军应该是有权向您要求赎金的。”在离开齐格纳人之后,索格兰德在俘虏营地边的一处僻静地对亨利这样说道。
“齐格纳自己还是饥肠辘辘,更何况我们上个月刚从伊比利亚支走最后一笔款子。”亨利理所当然地大倒苦水。
“既然没有流动资金,那我国也接受固定资产抵押。”
“固定资产?”
“听说自前两年开始,伊比利亚就会同你们拆掉原来洛克希特要塞,而在姆尔亚特峡谷建造新城。说来,那处产业才完工不久嘛。”
亨利望着法伦西宰相,他刚才不由地产生了自己正在和一个高利贷商人交谈的错觉。
“那么,我是不是应该用一堆破烂的豆腐渣防御工事,换回数万名伊比利亚精锐士兵呢?”亨利王子用反问的语气试探道。虽然他所描述的情况基本属实,不过在使用修饰词汇上明显还需要一些斟酌。
“和亨利殿下商谈是件很令人愉快的事情。”索格兰德微笑着说道,“那么如果可以的话,王子殿下是否愿意赏光和在下共进午餐呢?”
“非常荣幸。”亨利欠了欠身,表示自己的意愿。
法伦西和伊比利亚的第三次阿尔克战役就此宣告结束,法伦西军随后挺进新落成的姆尔亚特山谷要塞,“海龙卷”亨利以伊比利亚军全权代表的身份向法伦西人交出了这座要塞。残余了一万余伊比利亚守军带着数倍于他们的友军伤患后撤回344年时的边境线。在9月2日凌晨的战斗中,伊比利亚军的阵亡人数无法准确估计,因为有太多的人是被活活烧死在帐篷里,而法伦西人自然不可能很细心地去清点那些令人作呕的焦黑尸体。不过最终亨利王子带回伊比利亚的人数可以确定,总数在43000到48000之间。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伊比利亚参加作战的17个伯爵中,只有3个阵亡,其中2个还是在攻打格累斯顿时被流箭射死的。法伦西军的损失也没有确切的统计数字流传下来,不过根据比较可靠的349年初抚恤金发放的纪录,我们可以推断在9月2日的攻击中,法伦西损失在12000至18000的范围内。
伊比利亚再一次在攻略阿尔克地区的行动中遭受到了重大挫折,这一战的损失相当于344年两次战役的总合。这对效忠吉诺特王朝的北方诸侯受到了很严重的打击,几乎就是致命一击了。而奥弗里特三世临阵率先逃跑的举动,也使得他的威信受到了不可弥补的损失。
就在法伦西人和齐格纳人就如何为东线战事善后的问题达成一致时,玛斯塔尔人也算是彻底结束了他们在第三季度非常失败的一场征战。帝国历史上并不乏惨败了事例,比如大陆公历33年被纳西比斯“太阳王”法兰一世大败于伊瓦要塞下;再比如大陆公历238年使得皇帝马克西米利安二世死亡的提克里欧战役。但恐怕没有一次失败是在彻底违背皇帝意志的情况下出现的。
处在利昂这个级别地位的人当然也不乏征战遭受失败的例子,但是他们都依仗着皇帝的宠信,很少受到非常严厉的处罚。然而,希格拉妮对于利昂的这次行动相当的震怒,以至于她又一次早产,所幸的是经过医生的努力,依然得到了母子平安的结果。
利昂在从前线退下来后,立刻就被兰斯伯爵派人逮捕,加以软禁起来。菲尔德斯家对此很是震惊,老菲尔德斯侯爵急匆匆地赶到坎配尼亚去见索德·兰斯。而兰斯伯爵索德向老侯爵告明了一个令他吃惊又痛心的情况:女皇陛下怀疑菲尔德斯大公意图谋反。
希格拉妮如此怀疑是有原因的,圣堂骑士团团长弗兰克·雷德纳普向她检举了一件事情。原来,西泽尔在眼见前线失利的情况下并没有回到等待在伊瓦的部队中,去准备接应利昂的残兵。和他一贯的性情相符,他准备干一件更大胆的事情。他在坎佩尼亚匆匆补给后,直接飞往修拉萨。西泽尔准备在消息传到修拉萨之前封锁住,然后控制住禁卫军,进而控制中央军北上驰援伊瓦,妄图在失利消息传到希格拉妮耳中前扭转整个战局。这个举动好比就是赌徒输钱后,铤而走险,以此想要翻本。
西泽尔差点就成功了,因为他正在代理常务的禁卫军副统领和中央军统帅的职务,普通意义上来说,整个修拉萨在当时他是级别最高的军事指挥官。如果他要以皇帝代理人利昂的名义调动中央军和禁卫军,可以说是畅通无阻的。不得不说,西泽尔在越是风险巨大的行动中越是镇定精干,他很成功地让禁卫军控制住了当朝的几位重要大臣,并且在第一时间让中央军一个军团出动北上。
然而,他终究还是漏算一着,或者说对方对这一天的到来是早有准备。雷德纳普在女皇前去南方之前就特意在朝堂上讨得了独立的指挥权,就是为了防备出现这种情况。就在西泽尔洋洋得意地回到家中,准备给利昂写封信,劝他继续坚持下去的时候。雷德纳普一边派人紧急南下通知希格拉妮,一边亲自带着圣堂骑士团突袭了西泽尔的住所,将其一举抓获。随后,他解救出了阿尔贝蒂尼伯爵,让帝国宰相来稳定局势,等待罗德布纳方面的消息。
希格拉妮虽然很难确定具体情况,但她让最受信任的海斯第一时间返回修拉萨去重新掌控禁卫军和中央军。而自己则不顾产后的虚弱,让海军元帅巴乔伯爵组织军队准备应付最糟糕的情况。
玛斯塔尔几乎差一点就要再次陷入内战的漩涡里了,幸亏雷德纳普、海斯和阿尔贝蒂尼伯爵等人的努力,局势被控制住了。对海斯等人来说,西泽尔唯一干的一件正确的事情是派出了中央军北上。在坎佩尼亚方面,海斯让中央军到达那里后首先夺回兰斯伯爵。恰好索德也在这个时间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修拉萨的临时执政三人组便决定让他全权负责前线的局势,主导和法伦西的交涉。
9月20日,希格拉妮独自回到修拉萨,她要面对的利昂和西泽尔给她留下的一幅烂摊子。精锐的北方军损失惨重,法伦西人不管是在军事上,还是在道德上都占据着优势。可以说,自从玛斯塔尔人被雷顿大帝赶出帕雷洛以后,帝国在北方战线上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而这一切,都源自于一个执政者毫无道理的军事冒险。
玛斯塔尔女皇在议政厅里接见了临时执政三人组的成员,三位重臣看见她虚弱地靠在王座上,心中不由地生起了许多的怜惜。希格拉妮自己也觉得虚弱不堪,她颓然地望着下面的三位大臣,感到身心俱疲。这样的疲劳和虚弱不但是因为早产和旅途劳顿,更重要的是精神层面的损害。希格拉妮虽然是天生的帝王,但她毕竟也是一个娇弱的女性。被非常信任的人背叛的感觉,使得她顿时觉得无所依靠。女性在潜意识中会希望得到呵护、有所依靠,即便她们可能实际上并不需要,希格拉妮现在恰恰就处在这种状态。
“出现目前的情况,最大的责任在——朕。”希格拉妮首先开口道。
“陛下……”大臣们谦卑地低着头喃喃地说道,眼前女皇柔弱的模样,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都不会舍得去责备她,更何况女皇首先做出了自责的姿态。
“是朕下令由菲尔德斯大公来代理朕的义务和责任。”
“陛下,对于这个任命,是老臣率先提出来的,老臣……”阿尔贝蒂尼伯爵说道。
“不,作为大臣给皇帝提出各种提议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皇帝必须自己去判断应该遵从哪个提议最为有利,如果一出错误就追究当初提出建议和方案的人,那么今后谁还敢放开胆子向朕进言呢?如果最大责任在您的身上,那岂不是说明朕对帝国来说只是累赘?所以,朕要负最大的责任。而诸位卿家及时地制止了错误的蔓延,只有功劳,没有过错。”
“陛下……”三位大臣再一次低下了头,他们重新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娇弱的身躯里装着是一颗怎样伟大的帝王之心。
“菲尔德斯大公虽然是朕的丈夫,但是并不能因此而赦免他犯下的罪。”希格拉妮冷冷地说道,而海斯知道,她对其是何等地痛心。
“陛下,据说是大公殿下以为法伦西人谋害兰斯伯爵未遂,所以才……”海斯开口道。
“哼,他不是一向鄙夷北面的法伦西宰相擅长阴谋诡计么?怎么如今也开始学起对方的手段来了,更何况还学得不怎么样。”希格拉妮拒绝了海斯的开脱。
“陛下的意思是,兰斯伯爵遭毒害是自己人所为?”雷德纳普问道。
“雷德纳普阁下,以您的认识,琉斯阁下会用这么蠢的计谋么?”希格拉妮反问道。毒杀对个人恩怨来说可能是高招,但对国家斗争来说只能说是弊远大于利招数了。
“呃……恐怕不会。”雷德纳普老实地回答了。
“那也可能是菲尔德斯殿下受了奸人蒙蔽,比如西泽尔·贝尔特朗伯爵。”阿尔贝蒂尼伯爵依然想要给利昂找个替罪羊。
“你们不要再拐着弯替他求情了,我知道他是公认的有高尚品德的好人,但这不是替犯罪者开脱的理由。暂时先把菲尔德斯大公和贝尔特朗伯爵监禁起来,朕会用合适的方式处置他们的。再次感谢诸位的努力,朕还需要让你们操劳一段时间。如果没有其它事情,那么朕累了,让朕休息吧。”希格拉妮挥了挥手,示意会议就此结束。
“祝陛下龙体安康。”大臣们知趣地行了礼,退走了。
希格拉妮看着三个男人离开,孤零零地一个人留在议政厅里。她顿时觉得自己是如此地无助。希格拉妮双手紧紧地环抱在胸前,想让自己能够感觉到一点温暖。但是最后,她依旧把峨首垂向一边,轻轻地呜咽起来。这时,她不由地思念起阿塔兰忒来,她多么希望这个时候阿塔兰忒能够在她身边,像对待一个妹妹一样温柔地抱住她。然而,海斯夫人因为受伤的缘故并没有跟随女皇一起回到修拉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