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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娆的喊声惊动了人来,随后沈氏带着人过来将她带走,一片混乱之下也没人意识到沈栖没跟着回府。
这会是裴娆疼得没顾得上她,只等她缓过气来,沈栖只怕自己难逃此劫。沈氏平日里待她再怎么好也不过是利益驱使,这回关系到自己那个宝贝女儿哪能还装着大度。只消裴娆咬定了这一切都是自己所为,自己就在劫难逃。然而镇国公府沈栖早就不想再待下去了,才不想回去承那一份无妄之灾,当即就决定了不回去。
官籍是过关卡通城池的凭证,沈栖打算去找宋焕章尽快办了自己这事,她要在沈氏还没回过神来料理她之前就离开这里。
等沈栖再回那日珍嫂带她去的一进小院后,才发现宋焕章并不在里面。出来时恰巧遇见做完一单买卖的珍嫂,珍嫂回道:“这人的确不是每日都在的。”她见到沈栖神色紧然,多问了一句,“姑娘有什么急事不成?”
沈栖心道怎么不是急事,这就是保命的大急事。她之前头一个去拉了裴娆,亲眼见到了她受伤程度,哪里能不害怕的。昔日嚣张的沈大小姐也会认怂,她不过是孤身一人,而镇国公府在沈氏的威势之下也未必会有人替她出头。沈栖不想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认了怂逃跑也无可厚非。
“还能在哪里找到他?”沈栖问。
珍嫂却摇了摇头,“做这种生意的哪里会轻易叫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住处。姑娘要是急着要那东西,我这倒是还有个人能办。”
沈栖有些心动,可转念还是拒绝了。只让珍嫂立即去给她雇了辆稳妥的马车,一路疾驰着往相国寺去。其实她也摸不准宋焕章到底在不在那,依稀记得上一回他说过那屋子是他的,甚至还知道还有条专门的密道。再别的地方她也不知道,只好先去那里碰碰运气。
可显然,她今日的运气并不好,宋焕章并不在相国寺。沈栖只好让马车回头,可再去哪里,她也茫然了。
最后车夫只好勒停了马车停在路当中,眼见天色将黒更加忍不住催问起:“姑娘,这下头到底该往哪里去?再不进城,城门可要关了?”
沈栖望着官道的前方,隐约可以看见京城巨大的黑色城廓,迟疑了半晌,她跳下马车,付了银子让车夫驾车离去了。
天色已黑,裴娆那边也应该该说的都说了,沈栖只怕这一入城,就再难自由出入。她以前从未尝过愁滋味,这一刻才真真切切的体会到前景黯淡。官道上就她一人站着,这个世界也就好像只有她一人。
她曾经宁可忍着听天书的痛苦也呆在国公府,一是因为觉得自己孤身一人实难立足,二是裴棠也在,她总希望能在他身上找到一丝依靠和慰藉。可如今事实证明,这两桩事她都想错了,一切不过是因为她内心深处的怯弱作祟,她没有独自一人面对这些的勇气。
秋日的凉风夹着湿气,渗透衣缝,钻进肌肤毛孔,沈栖轻轻打了个颤。若是以往会有人送上千金锦裘,可现在她身上所带的银子都寥寥无几。隔开一段路有茶寮,小二在灶台前氤氲的热气前忙碌。沈栖心下一叹,想着过去喝口热茶再想法子,正往那边走时,一群穿着黑衣斗篷的人策马从她身边过去,马蹄溅起的溅起泥浆落上裙摆。
忽而,远去的马蹄声又折返了回来,一人在后面疑声问了句:“沈栖?”
沈栖认得这声音,回转过身望着端坐在马上解开头上兜帽的宋焕章,心中一酸,“我找了你一日——”
宋焕章着实被她惊了,长眉轻轻皱起,问道:“发生了什么?”他环顾四周,的确是再没有见到其他人,低下头却见到她神情黯然,一张拧着弯弯两簇眉的脸上雪白一片。宋焕章无奈着叹了口气,“你就这么从镇国公府跑出来了?”
沈栖沉默片刻点头。
宋焕章垂着眼看她,半晌后才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沈栖心想这事指不定明日就传开了,她现在指望宋焕章能帮自己,也就没有遮掩的必要,“裴娆出事了,只怕我难逃干系,索性跑了出来。”顿了一顿,才抬了眼直视着宋焕章,声音也不由放软了两分,“可是我没有官籍……”
“先上来!”宋焕章沉吟了片刻,朝着沈栖稍稍俯身伸出手,将她拉上了马在自己身后坐着,又调转了马头继续前行。
从相国寺侧门进入,宋焕章带着沈栖进入厢房的时候,里头已经坐了七八人,一见跟在他身后还有一少女,都有些意外,面面相觑了之后终于有一人被推出问了一声,“这……”
宋焕章朝着沈栖望了一眼,对着那些人道:“你们先去隔壁的屋子。”等人退了出去,他才转过身去面对沈栖:“官籍的事我明日会给你想办法,今晚就在这呆一晚。”
眼见着他说完这话就利落转身出去,沈栖立即追了两步急道:“给我重新改个身份。”
宋焕章没有回头,只是停下脚步等她说完后才推开门出去,而后又掩上了门。沈栖四顾看了眼这屋子,发现正是那日她私闯的屋子。看来宋焕章倒是没有说假话,这地方的确是他在住着的。
沈栖扫见一面墙上挂着阮琴,那日被她私自拿用后来她也没注意到底扔在哪来,原来又回到了宋焕章手中。
等了不知多久,沈栖有些发闷,就又取下了阮琴拨了几下琴弦。手指翻飞还没奏出完整一段,宋焕章却回来了,神情略微有些发冷,朝着沈栖怀中抱着的阮琴看了一眼,“你想把全寺的人都引过来了?”
沈栖自知有错,立即用手掌按住,“……”
“已经让人准备了斋饭送过来。”宋焕章走了进来,径自去里头坐到了书案前,目光似乎再没有再沈栖的身上停留半点。“说说,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沈栖心道,她哪有做什么事,这一切都不过是飞来横祸,“归根究底跟你也脱不开关系。”
宋焕章愕然,他正在低头写着什么,听了这话忽然抬起头看向沈栖。
沈栖瞥了瞥嘴,“裴娆和宋景元私会,没想到被我撞了个正着,裴娆一气之下来推我,却没想到自己跌入了道旁矮灌……”话说到这沈栖不由轻轻打了个寒颤,仿佛裴娆当时嘶吼声又在她耳边回响了一遍。矮灌上有倒刺,裴娆是整个人俯面栽倒下去的。沈栖拉着她起来的时候,裴娆脸上已经全都是被倒刺划开的血红口子,白皙的脸变得狰狞了起来。
宋焕章听完也皱紧了眉头,这事倘若真被追究成是沈栖的过错,那的确没好下场。沈氏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而沈栖的身份不过是个童养媳。高门大户的后宅最是腌臜不堪,想使一个人消失的办法多得是。可话又说回来,这事情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沈栖听宋焕章这样问,愁着脸回道:“分明你才是淮生,那名头被宋景元占去,他就更加得意了起来,不然怎么会……”没有他和裴娆的那些事,自己也不会这么倒霉。
宋焕章被她这强词夺理惊得合不上嘴,转眼又不觉好笑,“就算和我有关,这造官籍的钱还是一分不能少,更何况你还要重新造一个身份。”
钱!钱!钱!这人是掉在钱眼里了吧!沈栖飞快的颠了下自己的荷包,不情愿的问道:“要多少银子?”
宋焕章停下笔,腾出一只手对着她比划了一下。
”——一百两?”沈栖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身上现在连着五十两都没有,哪里去凑着一百两出来。
谁知宋焕章邪佞的笑了一记,补充道:“是金子。”
沈栖腾的站了起来,“宋焕章!”你欺人太甚。
宋焕章唇角依然带着一抹笑,“重新造一个不被官府查出端倪的身份可不是轻巧的事,沈姑娘要是觉得贵大可去问问别家的价钱去。”
呸!沈栖气得无法,这人就是拿准了自己现在哪里都不敢去。再凝神一想,又觉得刚才他那样仔细的问自己事情原委哪里是关心自己,分明就是摸清了深浅厉害好拿捏自己。“小人!”而且是奸险小人!
这话宋焕章就不同意了,自己怎么会是奸险小人呢?“银货两讫,这行当做起来风险,自然要求的回报也高。何况我这还念着交情才肯接这活,得罪镇国公府……这要是传开来,即便你有再多的银也未必有人肯做。”
沈栖气得有些发抖,这人偏偏语气之中带了两分不羁和玩味,“宋焕章,你落井下石!”
宋焕章摇了摇头,温声开口:“不可这么说。”
“我银子不够,就这么多。”最后,沈栖将腰间挂着的荷包解了下来,负气一般的扔在了宋焕章面前,“不够的我先欠着,来日再补。”
宋焕章盯着她看,蓦然失声笑了一声,“来日怎么补?沈姑娘除了变卖首饰,还有其他赚钱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