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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外有车经过,小心翼翼的声音碾碎了一觉好梦。
昏沉沉的唐格突然睁开了眼睛,和天生动物的警觉性无关,只是因为喝了太多的水……想上厕所了。
大厅里面灯光明亮,她伸手挡住眼睛,闭了闭眼,再挣开。
没有翁雪的时候,她还从没自己下过楼,宽阔的有些空洞的客厅两边都是巨大的走廊,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画像,但是自从知道这些画并不是翁雪,而是那位崔先生已经过世的妻子,唐格便觉得气氛有点诡异了。
她走到尽头,两侧都是排列有序的实木暗门,上半部分是蓝紫色的玻璃,唐格一扇扇推开,全部都不是。
顾不得许多,她只好转身往楼上认得的老地方跑。
刚解决了三急,忽然听得外面的烟花炸裂声,天上闪出灿烂的火花,她推窗一看,这才发现整个斛珠弯此时竟然张灯结彩,明亮的喷泉混合着射灯,于宽阔的石板路旁幻化出妖~娆的模样。
外间的步行长道上,衣着精致的男人在随侍的陪同下缓步而出,美丽的女人隐藏男人身后,恍若一幅画卷,此刻,他们都齐齐向崔家旁边这处大宅走去。唐格再探身看去,透过二楼下面的小阳台,隔壁树林繁茂的露天温泉泳池外,隐隐听的莺声燕语,有叮咚的音乐。大约是……有聚会?
一墙之隔,热闹冷清对比太明显。
唐格的心情有点复杂,刚刚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之时,即使设身处地间她总觉得不过是个游客,总感觉哪一天一觉醒来,发现这一切不过是场黄粱噩梦。之后随着两次不愉快的有关马珩的贩卖记忆,她能逃出来,到现在能全身而退暂时被翁雪留在这里养病,她已经很庆幸了。
对于翁雪,心里不是没有淡淡的怀疑,为什么重点对象的捕捉猎手会换了方向?为什么翁雪给她的那件斗篷会被猎狗追踪?为什么她会说着那样报应的话。
唐格承认自己有点圣母了,面对一个对异母妹妹都能如此眷顾的姐姐,便如冷淡之余偶尔温情的母亲,她一样很容易选择原谅。
只不过,因为这样的可能,她现在要做的,不过是身体好起来后,将计划离开的时间提前一点罢了。
在这休息的两天,她简单了解了目前的情况,关于日蚀这样的名字,翁雪连听都听过,讲了半天,她又去给总管通了消息,这才不确定的问唐格:“你说的是不是夜狼吃日?几年前是有一次……但是具体我也不太清楚,这样的事情只有帝都最有学问的博士才知道吧?”她露出小文盲对读书人崇拜的表情。
和所有的民族国度一样,对于博学和知识分子,各层级有天然的敬重。便是在粗蛮的军中,如果能做简单的推演和计算,那便是衣服也能少洗两件的。
作为一个实用外加目光并不那么长远(好吧,承认了,目光短浅)的刻苦型好孩子,唐格反复琢磨这自己的计划,以确认可以最安全前往帝都,大城市机会多,大约考虑实在混不下去,她有一天也可以以文服人。
呵呵……
这时候,很远的地方,在零丁的热闹中,突然亮起了汽车的车灯。车灯在黑漆漆的山道上,并不减缓速度,攀沿而上,直冲此处而来,唐格心里立刻涌起不详的预感。
——不会是那位崔先生现在来了吧?
她推开窗户,将身子伸出去更多,果真,那车子一路驰行,过了两个弯道,一路向崔家别院而来,唐格猛的咽了口口水,她左右一看,并没有适合藏身的地方,在翁雪没有向崔先生解释清楚之前,她不觉得自己露面是个好选择。
屋子里并不安全,花园里,园丁刚刚修好的花枝形容雅致,枝繁叶茂。唐格咬了咬牙,从侧面翻了下去,赤足踏在柔软的草地上,她暗暗叫苦:雪儿,你这哪里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
唐格在苦等的翁雪,现在正在一间昏暗的房间里面。
翁雪站在原地,只闻见淡淡带着些辛辣的烟草味道。眼睛慢慢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在四角夜明珠幽暗的光芒下。
她看见一个满脸阴翳的男人靠坐在最里面的椅子上,他面容冷峻,仰着身子,手上夹着一只样式古派的烟斗,看着她的手腕上那醒目的监护人手环,神色暧昧,一边烟雾从他的鼻间口间喷出来。
“崔问倒是放心,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他说的崔问,便是翁雪那位金主崔先生。
翁雪扯开嘴角勉强笑了一笑,然眉眼并无笑意。
“我听说安先生有我妹妹的消息。”她抬头看他,一双明亮的杏眼倒影着烟头妖异的红光,“今天来,我来是见她的。”她眼睛难掩急切在他身后逡巡,那地方,现在并没有通讯时看到的模糊而熟悉的身影。
“真是见外的称呼啊。”安碧成吐出一个烟圈。
男人的眼睛在她的腰间胸~脯来回看着,意有所指:“在满玉坊和雪儿姑娘一夜*以后,我这心,可是时时刻刻都牵挂着。”
翁雪的脸上有一丝难堪和恐惧,她的身体微微一颤,几乎下意识转头看向门外,此刻司机和管家都静候在紧闭的门外。
“那时候,安先生明明说过,只要我……你就放过我妹妹。”
安碧成摇了摇头,喷出一口烟:“我是放了她一次,第二次是你们自己落进网,说起来,还是我救了她。”
翁雪拽紧拳头:“她在哪里?”
“你知道我的规矩,我不需要钱。只接受以货换货。现在,我改主意了,我要今天在通讯里面看见的那个女人。”
翁雪微微一怔,面上一瞬间变得苍白。
屋子里的谈话声渐渐低下来,过了一会,连烟雾都散去了,安碧成坐在他的椅子上,虽然和刚刚的动作无甚区别,但是他的眉梢眼角都带着一种奇异的跃跃欲试,两人显然已经达成某种共识。
翁雪心情复杂转过身去。
“有时候,真怀念满玉坊的那晚……”男人在身后缓缓说,“我旁边这扇门背后,有一个很舒服的密室。”
翁雪一下站直了身子,她微微侧过脸颊,从安碧成的方向正好可以隐隐看到那美好的轮廓,他舔~了舔嘴唇。
她握住手上的手环,沉默了一会,她微微阖上了眼睛,缓缓道:“如果不能如安先生所愿——不要让她太痛苦。”
男人诧异看过去,厚重的门扉已经关上,屋子里响起男人的轻笑声。
安碧成,明面的身份是帝都最大商行之一的会长,更深的关系隐匿不为人知。年过三十的男人,尚且没有子嗣,原因无二,一是他喜欢的女人大多是那种纤细妖~娆并没有生育能力的女宠,其二,是他很挑剔。
为了他挑剔的品味,在有限的精品资源里面,他为达目的有太多恶名昭著的名声,被列入正规女子商行的黑名单。而被他费尽心机抢来的女人,却大多都等不到生育的那一天。安碧成,喜欢听女人的惨叫。尤其是美人的惨叫。如黄莺入耳。
……*
车子一路疾驰在山路上,一直到崔家大宅前,这才放缓了速度,一前一后两辆车停了下来。
管家先下来,为翁雪拉开车门,紧接着后面车上又下来一个男人,唐格躲在不远处的树丛中正大光明的偷~窥,嗯,两个人看起来身高还挺配,长相……长相不是重点啦,关键是要人好,脾气好。
正好管家接了手上的通讯,然后急急去和那个男人说了什么,男人面色一冷,直接推开他,摔下唐格,便往屋子里走来。
呃……看起来脾气不太好呢。
男人进了大厅,四下打量,接着又走了出来,他车上几个黑衣男人也跟着走了出来。
他一把抓~住了翁雪的衣领:“人在哪里?你耍我?”
总管和司机面色一变,刚刚冲上去,便被两个黑衣男人制服。
漆黑的外庭,男人野狼一样的眼睛四处逡巡:“人呢?”
唐格酒后残存的仅有一点惆怅情绪全部都丢去了爪哇国。她绷直了脊背。屏住呼吸。
怎么办?
她看见男人野狼一样的目光扫过来,有一瞬间,她以为他已经看见自己了,然而他目光已经滑过去了。
“我也不知道。我走的时候,她喝醉了,在大厅睡觉。”翁雪揪开男人的手,喘着气,“我答应你的,已经做到了……我妹妹呢?”
安碧成松开她,头很低看她,皮笑肉不笑:“你答应我的,可不是这样。来人,给我搜!”
管家和司机被牢牢制住,动弹不得,争论声中,管家又挨了一巴掌,那些黑衣人猎狗一般冲进大宅,远远的隔壁隐约便是莺声燕语。
唐格将自己藏的更深,更深,她小心翼翼向后退去,光着脚丫踩在地上,无声无息,像是一只野猫。
两座大宅之间隔着高高的围墙,想要离开,这是必经之路。
在屋内搜查的男人无声无息已经查看完所有的角落,他们出来的瞬间,唐格瞅准机会从灌木丛中几步闪身到了别墅侧面,二楼上面有一个小小的露台,她顾不得许多,将身上的长裙一卷,手足并用攀爬上去,男人的声音透过夜风传过来。
“没有?外宅呢?”然后便听见最前面的花圃有皮靴踩踏的声音,唐格心到了极高处,反而镇定起来,她咬牙用尽全力一个引体向上,得力,竟翻了上去,于此同时,隔壁的派对又燃起了烟花,火树银花不夜天,繁花盛放的瞬间,她看见那个男人野狼一般的眼睛扫过来。
“会长,发现一个东西。”一个黑衣人捡起一颗糖丸,这是今天帝都那位崔先生送过来特制薄荷糖丸,她装了许多在睡衣的兜里,但是兜浅,大约是跳下的时候落下的,她伸手去摸衣兜,还剩下不少,衣兜里面还有翁雪的打火机。
院子里面的声音没有了。然后,唐格听见了隐隐传来木质楼梯沉稳的脚步声,带着捕捉猎物的轻快,她低头看了看阳台上的白瓷盏上一坛坛精心酿造的烈酒,阳台下面两个黑衣男人作势攀爬,她再不犹豫,一坛酒扔下去,烈酒洒了那两人一身一脸。
打火机的火苗哧溜响起:“下去!”
两个男人一瞬怔神,便看见少女扯下别针固定的披肩,就着风点燃了,她的脸在火光中极美,在那之前,他们已经跟随安碧成或捉或骗回很多女人,他们本来以为翁雪已经是安碧成觊觎下手的绝色,今日见到她,才恍惚当真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但这怔忡只是一瞬间,少女便将那团火扔了下来,两人本能闪开之时,她赤足踏上了阳台的护栏,几乎轻~盈如燕,利落跳了出去。
刚刚走上台阶的安碧成正好看到这一幕,他面色一变,转瞬又变成危险而玩味的笑,看着对面隐隐绰约的人声:“比我想象的还要有意思。”
这里的建筑大概都是一个设计师,制式大同小异,她扑棱棱滚了一圈,手上擦出两道小口子落在一片草坪上……用力过猛,跨墙了……
唐格撞上一棵大树,闷~哼一声,勉强站起身来,小~腿因为疼痛微微颤抖着。
生在红旗下,长在阳光里的花朵,她虽然生活单纯简单,但她也并不蠢。翁雪和男人的对话,几乎立刻让她将一切联系起来。第一次亲眼被人这样亲眼直接的出卖,早上还对她巧笑倩兮的朋友,到了晚上便为了自己的妹妹反目而向。
这样自私的感情,她无法去理解,也不想去理解。心中那股抑抑,分不清是恶心还是愤怒。
但此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她知道,以那男人的架势,他必定会到这里,连崔先生也丝毫不放在眼里的人,还会有什么顾忌。
唯一的办法,不是漫无目的的狂奔逃出去,那和自投罗网没什么区别,而是先找到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越是这时候,越是不能慌……围墙上是密集的电网,翻墙并不是好主意,唐格转头看向不远处抬头惊叹烟花的人群,她深吸了口气,顺了顺头发,垂下眼睑缓缓走出去。
她当然不是活腻了,语文老师讲过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换句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语文老师说,俺还有一句话,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因为是温泉派对,水里面的人穿着难得非常的……清凉,大多站在岸上聊天的人都端着酒杯穿着睡衣。唐格微微松了口气,她伸手从一个侍应生托盘上拿了一张长毛巾,假装去送东西的模样低头混进人群中。
没人注意,隐匿成功。很好。很好。
门口有喧哗和拥挤声,紧接着唐格便看见几个人凶狠的推开阻拦的安保,然后便是那个野狼一样的男人站出来,他脸上挂着骄矜的笑,和前往接触的宴会主人说了几句,然后宴会主人便让开了位置,几个人在别墅外间角落里开始搜寻。
夜正好。谁也没有注意到,二楼的露台上一直站着一个男人,他身形挺拔,五官隐匿在黑暗中,端着一杯胭脂色的酒,轻轻晃悠,已不知道站了多久。此刻正一瞬不瞬地注意着在人群中强作镇定把自己变成乌龟漫步穿梭的女人。
半空的烟花渐渐全部熄灭,再看去,那里已经没人了。
唐格耳朵留意着那些人,他们虽然直接,但这里毕竟还有很多女眷,所以并没有怎么靠近过来,这些人一无所获,便看见那色~魔(还是这个称呼方便啊)转过头,若有所思转向人群。
唐格只觉脊背一寒,而她虽然放缓了脚步,还是走到人群的边缘,一个孤身的女人,单独行动,便是她做了掩饰,也引起了周围几个女人的注意。
女人a:“看她的手,怎么有血,是不是挨打了……”
女人b:“好像是呢?你看她的手在抖呢。”
女人c:“哎,像我家夫君这样又好看又温柔的人,可不好找。”
女人d:“看她衣服,还烂了一条边——款式也是去年的……”
众女人向看着紧张强自镇定的女人投去同情的目光。
女人a:“你说,她的主人是什么样的人啊?”
女人c:“还用问吗?肯定很那种……呵呵”
女人d:“真可怜……像咱们这样的女人毕竟是少数。”
众女人的目光更加怜悯了。
眼看便要走过去,忽听得身后一声:“站住。”
唐格脊背一僵,但是没有停下,反而加快了脚步。
开玩笑,站住?站住找死吗?(好娃娃,有志气,就是找死也要大大方方的找死……)
身后的传来脚步声,唐格再也假装不下去,另一旁在外场逡巡的黑衣人显然听见同伴的声音,也向这边走过来,唐格心怦怦直跳,转过身子,向别墅大厅走去。
一个高大的男人端着酒杯,正被宴会的主人殷勤的客套着,他身旁几个衣着清凉的女人正捧着毛巾手帕美酒果盏站在一旁。她急中生智,果断加入那一群女人,站在她们旁边端起了托盘。
果真,那黑衣人扫过来见状又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上去了。
唐格心头微定,鼻尖沁出冷汗。
多聊一会吧,多聊一会吧,聊什么都可以。宴会主人显然已经有些疲于找话题,因为不管说什么,对方都是矜持冷淡的几个鼻音。
她心里默念,傻啊,套关系啊,聊女人啊,说比赛啊……
一双纤长的手伸出来,在她的托盘上按了按,骨节分明,食指和虎口处隐隐可见薄茧。唐格头埋得更低。那手伸出来,却不拿上面的布巾,顿了顿,伸手越过毛巾,延伸到她的下巴处,轻轻一扣,她下巴一疼,被迫抬起了头。
唐格浑身僵住了。
他!……他?……她微微张大了嘴巴。
傅婪盯着她的眼睛,用一种巡视般的目光,将她的惊慌收入眼底。
“你教我好找。”他似笑非笑,在她脸上拍了一拍。
“这不是傅大少吗?好久不见。”身后响起一个阴沉的声音,不用回头,唐格也能听出来是谁。
傅婪抬眼看向安碧成,两个人的身高差不多,同样倨傲的神色中,一个是暴戾,一个是阴郁。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你,当年在帝都的时候,你还是个半大孩子,转眼已经是最年轻的执政官……不过,你现在手上这个女人,是我的。”安碧成扯动嘴角,利目扫过傅婪的手,嘴角噙着一丝笑。
“是吗?”傅婪松开手,却没有多余的动作,他歪着头看唐格,似乎在等她的确认。
唐格感觉呼吸停滞了,脊背僵硬站在原地。龙潭虎穴,刀山火海,非要你选一个,怎么选?
左选是死,右选也是死,左右都是要死,为什么不找个顺眼的死。
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话虽如此,为什么还是蛋蛋的忧伤。
唐格在电光火石一秒之间,迅速做出了判断。她伸出白~皙的手,拽紧了傅婪松开手的衣袖。
那一瞬间,有细微的电流般的颤栗从指尖窜过。
安碧成露出一个尽量温和的笑容看着唐格,他现在不想吓坏她。
“跟我回去。”
唐格寒毛倒立,她手上不动,无声抗拒。
开玩笑,回去?相由心生,这男人目光和马大那色胚一模一样,不,更胜一筹。
“这次是你自己选的。”这话大约等同于说,这回是你自投罗网。
唐格听得身后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下一刻,她便被拉进了男人怀里。
她手上的托盘拉扯中立马滚了一地。
男人身形高大,胸膛宽阔,仅仅是随意一搂,已显出异常强悍的力量,薄薄的睡衣贴在他身上,几乎能感觉挺括冰冷的制服下男人的心跳,身体异样的亲密状态让她耳尖脸颊都泛起了红光,唐格不安地屏住呼吸,努力伸出一只手,试图阻隔在两人之间,指尖和掌心的微触仿佛有细碎的电流,让她手微微一颤。
傅婪低头看了她一眼,嘴角缓缓扬起。
安碧成面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原本追逐的猎物突然变成别人的,对他而言,几乎是不能接受的,对于女人,他从来没有失手过。
“安先生大概不知道。我找她很久了。”从虚磨山到越城暗河,天知道,他在看见那最后模糊的监控时多想给那个马珩一刀,要不是他足够狡猾,跑得够快。
这话在唐格听来,却是十足的威胁意味。她下意识团了团身子。
但因为过份饱满的部位,显然给身前的男人造成了某种错误的暗示,他的手从她的背上自然而然放在了她的腰间。
唐格顿时觉得腰上多了一块烙铁。
安碧成死死盯着那只手,他慢慢说:“傅大少大概也不知道,这个女人已经被卖给我了。”
此言一出,悉悉索索的议论声便在四处阴区区地响了起来。
宴会主人满头冷汗,擦了左边擦右边,想要劝和,却不知道从何劝起,这两人,任选一个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一个会让你明明白白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如傅婪。
还有一个,会让你连怎么死都不知道。如安碧成。
惊掉下巴的围观群众女人abcd:不是吧?!不是吧……她她她,竟然是……少帅的女人……
女人c双手捂嘴:那就是被打,也值得了啊……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男人abcd同样八卦。
“那个女人是谁啊?少帅的女人吗?”
“看起来挺漂亮的——形态真好,怎么会在这里?”
“我听说,上回在越城的时候少帅就在找人,差点将越城翻了个遍,难道就是在找这个女人?”
“……那怎么会和安碧成在一起?他前两天不是刚刚从刘家换了个称心的吗?”
“谁知道,现在这些女宠,谁不是你玩几天我玩几天……”
“嘘……小心听见——想死啊?!”
能在这里疗养度假的人,大多身份不俗,要不是达官显贵之后,要不就是有钱人家的二世祖。所以对于女人,一般大家能用钱的时候绝对不会用嘴,也从来没有这样当面剑拔弩张的对峙,更何况,眼前的两个人,都是颇有身份的台面之人。
“安先生是在跟在下讨论所有权问题吗?”傅婪扬眉。
“荒地捡到的无主之物,诸法已定,归拾者所有。”安碧成微微眯起眼睛,“长老院亲自修定的联邦宪法,傅大少不会不记得吧。”
“当然。审核那部律法的还有安先生的父亲安长老。”
安碧成便有些理所应当的伸出手:“所以,我觉得作为最新的主人,我比傅大少更有资格带走它。”
傅婪轻笑一声:“可是,谁说她没有主人?”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金色的手环,唐格一只手被握住,那手镯便轻易套了进去,自动锁定之后,大小紧密恰恰合适。他扬眉看向安碧成。
“她的所有信息,早在第一次套上手环的时候已经被锁定了。”他低头看怀里的女人。正好她也惊诧得仰起头,面上残留着淡淡红晕,让人心底无端端发~痒。
“所以,不管你花了多少钱,费了多少力气,又和谁达成了什么共识,都与她无关。关于物权的所有,先来后到,善意取得人享有优先权,如果忘了具体条款,你也可以再问问那位前任长老安老先生。如果他还认你这个儿子的话,一定会不吝赐教。”毫不客气的话,让在场的人陷入低低的哗然。
安碧成的声音冷成刺骨的寒冰,几乎从喉咙中挤出两个字:“傅婪。”
而引起哗然的始作俑者,毫不理会他的威胁,径直打横抱着自家“主动送上门、认门归家”的小东西大步向外走去。
徒留下一片啊啊啊、噢噢噢噢低呼的围观群众。
在惊呼声和安碧成怨愤的眼神中,心跳异常的唐格迅速认怂了,她转过头,将自己脸全部藏在傅婪怀里……不认识我,不认识我,都不认识我。她默默催眠,十九年,第一次被一个男人以这样公主姿势抱着,昂首向前,唐格同学很不争气面颊充~血,头脑空白,身体完全僵硬。而对方英俊的侧颜,骑士般的步伐,蠢~蠢~欲~动唤醒了她所有儿童时代的“白雪公主”“豌豆公主”“莴苣公主”各种公主的少女心。
如果他没有一出门就将她直接扔进了大门口一辆巨大的高盘越野车的话。
唐格扔进车的瞬间,对方也跟着坐了进来。
“开车。”冷峻的声音不疾不徐。
车子发动起来,紧接着身后数辆一模一样的车子都跟着发动起来。
唐格心头一跳,这才发现,所有车子里面都坐着数量不明的面色冷峻的男人。
这样浩大的声势。
……所以,傅大少今天其实是准备来血洗斛珠弯的吗?
唐格自然不会脸大的以为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肯定是因为工作。
工作任务重的时候,人就会压力大,压力大,自然心情也不好,心情不好,商量事情就会比较难。
她因对方方才粗~鲁的一扔心口砰砰乱跳,饿了一下午,不过吃了几颗糖,喝了一肚子酒,现在落在他手上,她一紧张,肚子便咕嘟咕嘟叫了起来。
傅婪本来正在通讯,听见声音眉间一扬,他慢条斯理关闭通讯,转头看她,目光微闪:“饿了?想吃东西?”
外间的月光和路上的灯光透过车窗的玻璃倾泻进来,唐格小心翼翼审视他的脸,摸不透这话背后的下一句是“你有本事跑啊,还有脸吃东西,饿着”还是“怪可怜的,那就吃点什么吧”——如果是前一种,那,大约还是不要自己主动找死吧……
“看什么?”
听说,人的脑子分成两个部分,每个人都有两张面孔,左脸代表了真实,右脸意味着掩饰。
“没什么。”唐格摇摇头,转过脸,避开他趋近的身体。
外面崔家大宅一闪而过。
唐格神色微微一黯。她移开了目光。
傅婪似乎并未察觉,他靠在椅背上,占了大半空间,唐格缩在角落,夜风从极细的缝隙中透进来,他低低嗅了嗅,车里有淡淡的几乎不可闻的酒香。
“我也饿了呢。”
唐格心头一喜,咽了口口水,转过头对上他深邃的目光。
(⊙o⊙)…好像……哪里有点不对。
车子在夜色中迅速向山顶开去,经过数道守卫,一路蜿蜒而上,到达山顶巨大的停车坪。自傅婪的车开始,依次漂移一步入库。
好帅……刚刚拿到驾照的唐格默默点了个赞。
车门打开,唐格老老实实跟着下了车,这才发现停车坪旁边还有一个小型飞行器。听见声音,从豪宅旁边稳步走出两个人,一个是常年在傅婪身旁的黑脸副官珞忍,还有一个却不是那自带纨绔气息的崔答,看起来颇有几分面生。
珞忍和管家看了他们一眼,迅速把目光从唐格身上移开,垂下眼睑,恭谨让开一条路。今天下午在锁定目标后,少帅便先行驾着飞行器前来,而因斛珠弯属于禁飞区,无奈之下,被抛下的近卫队只好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然而,到了之后,少帅却并不动手了,他带着实时监控记录仪,转而参加了崔宅旁处一个小小的酒会。
其余车上的军人有条不紊下车,向傅婪行礼之后便根据指示奔向不同的巡查岗哨位置。
大约是常年训练,体格健壮的男人们对气温的变化并没有那么在意,况且人家还穿着特制的军装,便是那闪闪的勋章大概也能挡点风,但是唐格此刻还赤着脚,寒从脚下起。
山上风很大,而且从四面八方吹过来,她本是大病初愈,国防身体现在也不过是个小花朵,吹了几下便有些吃不消。
冷的手脚发抖,牙齿也开始打颤,她只好张开嘴,不让自己不识相的磕牙声打扰到在布置巡防的傅婪,可是不争气的小鼻涕……没有纸,唐格只好伸手捂住口鼻。
傅婪无意中转过头,便看见可怜兮兮老老实实站在一旁,白~皙光洁的左脚踩在右脚上。
他微不可见皱了皱眉,旁边的近卫少校还在喋喋不休,傅婪随意应了两声,便先行大步进了大厅。
唐格捂住口鼻温顺跟了上去,纸啊纸,你在哪里……
门扉自动关上,整个大厅涌动着春天般的温暖,干透的香料缓缓在壁炉燃烧着,地上铺着干净整洁的淡色地毯,看着像是白色,暖光下似乎又像米色,但不管什么颜色,已经被她踩上了两个小小的黑脚印……
呃……
紧随其后的管家模样的男人,立刻皱了皱眉,便是向傅婪介绍的时候,眼睛也没有离开过那两团黑乎乎的脚印……
唐格看着走到壁炉前,随手解开风衣的男人……身形挺拔,和她高挑的身形站在一起仍然高出一个段位,少年老成而又带着世俗睥睨的眼神,狭长幽深的眼眸。此刻,他单手利落解开风衣,露出里面军制常服,只扫她一眼,唐格立刻便低下了头。
在毫无胜算和逃跑生机的时候,关于如何遇见绑匪如何自保,学校有过正规的普及,至于多少人听进去,不拿安全教育当休息室就另当别论。当然这些摸鱼的人里面,自然不包含连生理健康修习都要努力满分的唐格。
感谢九年义务教育。感谢新中国。
那么问题来了,遭遇绑匪事件中,如何能够最大限度避免危机,实现自保?
一,不要大喊大叫或者乱跑。
嗯,唐格默默看了眼窗外隐隐绰绰荷枪实弹面目冷峻的明岗暗哨,第一条get。
二,不要跟劫匪硬拼。
呵呵,同第一条。
三,尽量跟劫匪合作
这个——绝对,唐格审视了今晚的综合表现,大约除了破坏他一个美好的宴会,其余来说,简直大大的良民。超过要求。
四,试着跟劫匪唠唠嗑谈谈心,所谓成为人质后,不要表现出非常明显的抗拒或者嫌弃。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可以考虑和绑匪唠个十块钱的,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营造绑匪对你的心理认同(这种时候,即便找不到任何共同点,也请编造一些与之类似的经历吧)。这一点也许能够让你少受皮肉之苦
唐格默默了看一眼对面正跟管家说话的傅婪。默默叉掉。
……这个……还是不要主动找抽了……
五,但上一条不是让你和他去谈判!
呵呵……借她几个狗胆差不多。
六,离绑匪的头部越远越好
这是因为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警方会选择击毙绑匪。绑匪的的两眼外部以及人中这三~点连接成的三角形,就是警员将瞄准开枪的部位。这样一击致死的概率更高一点。防止误伤人人有责,请自觉远离绑匪的三角区。
——这一条大约可以自动忽略……
所以,默默回味了一次的唐格发现,她现在唯一还能实践的一条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是,不要放弃希望。
努力保持冷静,努力保存体力,等待逃脱的时机,或者救援(孩子,还是自力更生吧。)
阿喂,这不是她一直在做而且貌似做的还不错的吗?识时务者为俊杰,唐格老实了……
总管下去准备,傅婪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即使放松的姿势,也带着猎豹版的警惕敏锐,他拍了拍身旁的沙发:“过来。”
啊,是叫我吗?
唐格怔了怔,果真看着男人看着她。
她慢慢走过去,一步一个小脚印,终于,慢慢挪到了他的身旁。
“你很怕我?”
唐格立马摇摇头。
“你怎么了?脸上也受伤了吗?”他盯着唐格捂住口鼻的手。
唐格更大力摇摇头。
“把手拿下来。”他命令。
唐格迟疑了一下,还是拒绝。
男人声音冷起来:“你是觉得我身上有味道?”
“不……”艰难的挤出一个字……该怎么解释,清鼻涕已经要落下来的……这个悲剧的事……
她不用解释了,傅婪轻易而随意便拉开了她紧紧捂住的口鼻……
清凉凉的鼻涕恰如其分的滴了下来。
……好贵好贵的地毯……
洁癖外加节癖的管家正好端着暖身的热酒和几块面包出来,他的眼睛从那一串梅花印般的渐变黑脚印,一直看到唐格滴下的清鼻涕……
他张了张嘴,怎么回事,忽然觉得空气好像有点不够用了……
傅婪的手还扣在她手腕上,满脸震惊看着她。
唐格已然惊呆了。
那个,现在,试着跟劫匪唠唠嗑谈谈心,还来得及吗?
本~文独!家~发~表~于~~(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