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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两日,这天中午到了南阳地界。远远见前方官道上烟尘滚滚,驾驾的喝马声隐隐传来。似是有一队人马飞奔而来。
贺楼齐道:“怎么这边会有队伍往洛阳方向去?”
话音一落,两个武士立刻带着我隐到路边。其他人也随后撤到了道路下面。不知前方来的是福是祸,众人皆屏气敛声。
彭武立马在路边,遥望着前方来人。
我的心怦怦乱跳。谁会在这种时候,飞奔往洛阳去凑热闹?
到那马蹄声渐渐近了,彭武像是认出了什么,回头说:“好像是自己人。”他驱马几步到了路中间,大声问:“来的可是荆州军马?”
那队大约三十多人,领头那个到了跟前,勒马止步,看了一会儿,说:“是彭武小将吗?在下刘直。我等是独孤郡守大人遣往洛阳去的。现在洛阳形势如何?”
彭武笑着回头对我们说:“是将军的人!”
我这才松了口气,不禁又有些恼。到了这时候他才知道遣人去接我。若不是彭武他们机敏,现在还不知怎样。
于是结伴一起赶往荆州。路上一问才得知,他一听说尔朱皇后诞下皇子,便立刻遣人快马加鞭往洛阳去接我。
刘直一脸疲态,笑着说:“我等是昨天半夜出发的,这一路还未曾歇过一刻。”
又问:“但不知洛阳有什么要紧的人,让郡守如此紧张。是郡守的什么亲人吗?”
贺楼齐笑着说:“是将军的一个幕僚。”说着看向我,抬了抬下巴。
刘直看到我一愣,脸上随即泛起一阵掩不住的不屑。因我一直未开口说话,他并未看出我是女子。但心里一定嘀咕,这样的幕僚,能有什么经天纬地的才干让郡守大人如此紧张?
莫不是龙阳之好?
当晚在野外驻营,我独自坐在一边,耳中听着他们在一旁谈笑。
刘直说:“去岁郡守大人刚到荆州时,荆州这里已荒废多年了。城防松懈,良田荒芜。连年打仗,谁还有心种庄稼,总怕种下去了还不到收成,一打仗又全毁了,白浪费气力。我们也不过是混混日子。郡守来了之后,示以礼教,勤以农桑。今年开春,他亲自带着守城将士下田耕作,如今,他带着我们种下去的那些粮食都已经收成了。”
我在一旁听着,心里那股气恼也渐渐散了。他果然有太多的事情要忙,若我在身边,他又怎么能两头都照顾到。
真是矛盾,但愿他只是个普通人,与我日日相对;却又希望他日日奔劳,有一番作为。
忽然听到彭武问:“将军在荆州可新纳了姬妾?”
我抬头看他。他正不怀好意地看向我。
分明是来戏弄我!
我转头去不理他。耳朵却竖得老高。
刘直不疑有他,说:“郡守大人洁身自好,从不近女色。连两个月前荆州的望族徐氏要将嫡长女嫁给他做妾,都被他婉拒了。”
我听了,心里红艳艳开出一朵花来。
贺楼齐夸张地笑起来,拊掌大声说:“哎呀,郡守大人对那位莫离娘子还是念念不忘啊!”
那一众在洛阳看护我的武士都跟着笑起来,都拿目光来看我。
“莫离是谁?”刘直问。
只有一片笑声。没有人回答他。
刘直发现这不寻常的气氛,一时摸不着头脑。见众人都看着我,便提了一只酒葫芦走到我面前,说:“这位小郎君一直独自坐在这里岂不闷得慌?为何不过来同我们一起喝一点?”
我推开他手中的酒葫芦,抬眼瞪了一眼贺楼齐。他们都笑嘻嘻地看着我。
刘直喝了点酒,有些失分寸。可能本来就不太看得顺眼一个瘦小娇弱的小郎君竟然让他们几十个人从荆州千里迢迢赶到洛阳去迎接,他竟伸手来拎我的胳膊。只一提,便将我从地上提了起来,口中说道:“堂堂男儿,何故作妇人之态!”
彭武立刻失色:“哎,刘直,你别……”
刘直见到彭武的脸色更加疑惑,不敢再造次,松开我退后了两边,谨慎地问:“不知小郎君尊姓大名?”
我抬手抹了抹耳边散下的头发,看着他说:“我叫莫离。”
那边顿时笑作了一团。
刘直一愣,仔细打量了我一番,突然说:“哎呀!末将失礼了!死罪死罪!”
说着便灰溜溜回去了。
我也觉得他的样子很好笑,同他们一起笑了起来。
此后一路上,刘直对我毕恭毕敬,不停地赔罪,好像唯恐我回去了会在独孤公子面前告他状似的。一再告饶,同我说,那徐氏女的事情,可千万不要提起是他说的。
好容易到了荆州,他们将我送到郡守府便各自散去。
府里三五个仆人,陈设朴素,书房的案几上还放着一本摊开只读到一半的公羊传。
我环顾四周,眼里仿佛都是他的身影,在这间狭窄的书房里转身忙碌。
在那窗楞上,插着一支柳条,已经枯死,失了水分,反而直直挺着,似不甘心。
眼前浮现出坐在案后,在昏暗的烛光看书的他,到困倦处,抬头看到窗上那支柳条,嘴角撇出一抹笑意。
我的心里漾起一阵温柔的暖意。这个男子,真如玉般无瑕。
到了夕阳斜沉,外面的仆人忽然脚步匆忙起来。那管家模样的人大声吩咐其他人:“郡守马上就回来了,快吩咐厨房加紧备饭!”
另一个一边快步走着一边说:“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了!”
片刻过去,门口一阵嘈杂,有人大声喊:“郡守大人回来了!”
我心头一喜,提着裙子迎出门去。只见他刚到门口,下马来,将马鞭交给身后的刘直。
“公子!”我唤他。
他见到我,那已疲惫的双目重新有了明亮的光彩,两步走到我面前,拉着我的胳膊:“总算来了。”
我抬眼看他身后的刘直。刘直此刻已成了“眼直”,直愣愣看着已恢复成女装的我,口中喃喃道:“原来真的不是‘小郎君’啊……”
他平白来拉我一下,岂能就这么饶过他。我眼一转,问独孤公子:“那徐氏女可美么?”
独孤公子一愣,随即回头对刘直说:“回去军中再打你板子!”
刘直一脸苦相,对我说:“娘子何苦记恨我到如此地步!”
“他怎么你了?”独孤公子问。
我见刘直在他身后一副讨饶的模样,笑着说:“他训斥我说,堂堂男儿,何故作妇人之态。”
独孤公子放声大笑。
刘直无奈地苦着脸说:“是我说错话了。我该说,小小女子,何故假扮男儿,骗我们这些眼拙之人!”
我说:“你再说,信不信我再告你一状!”
刘直一拱手:“饶了我。我这就走了,不敢碍你眼了!”说着牵着苍岚转身就走。
独孤公子这才牵起我的手往里走,一边问:“一路上顺利么?”
我点点头,想起困于洛阳的皇帝,担忧地说:“不知至尊怎么样了。”
独孤公子说:“尔朱世隆如今兵围洛阳城。其他尔朱各部也在往洛阳云集。前景堪忧。我们如今只能在外围静观其变了。”
见他露出郁郁之色,知道他也有身不由己的情由。不想惹他不快,便说:“听说公子在荆州颇有政绩?”
他果然欣慰一笑,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我说:“就算天下大乱,也总想给你清平一隅。这才耽误了去洛阳接你。幸好彭武他们机灵,早早就出来了。”
忽然面对着我比划了两下:“近一年没见,好像又长高了。”
我一笑,伸手一比划,已经能顶到他的嘴唇。我说:“我会不会长成公子那样高?”
他揉着我的头顶说:“不要再长了,这样就很好了。再长,就要飞到天上去了。”又左右看看我,目光落在我的胸口,贴在我耳边说:“更像个女人了。”
我脸一烫。这一年来胸前总是鼓鼓胀胀的,跟吹了气似的。羞赧地扭过头去不看他:“乱说!”
他呵呵一笑,将我抱住:“好了,我的莫离长成个小妇人了。”
我埋在他胸口,想了半天,还是问:“那徐氏女……美不美?”
他有些诧异,忍不住失笑:“你还真的上心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但又确有些耿耿于怀,便一味将脸埋在他胸前同他撒娇:“说嘛。”
他想了一下,说:“那日酒宴,她出来给我敬了个酒就进去了。我也未曾留心看她。印象中尚可。”
“什么样……叫尚可?”我不满这个回答,抬起头追问。
他似是察觉到我的不快,捏着我的下巴说:“尚可就是,我的莫离有十分容貌,她可占一分。至于德行,更是无从得知。”
这才心满意足。
唉,天下女子啊,莫不爱甜言蜜语。被那漂亮话一哄,就俯首帖耳,任他摆布。
直到次月我男装随他出席乡绅的酒宴,亲眼见了那徐氏女,才知道这一分,抵得上我好几个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