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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姨娘有孕一事,就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水面,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然而没过多久,水面便再度恢复了平静,就仿佛从未发生过异常一般。
也许类似于赵姨娘以及她亲近之人极是在意此事,可不得不说,主子们的想法同下人们差异实在是太大了了。大房自是不必说,统共也就那拉淑娴知晓了此事,她甚至懒得同贾赦说道,至于俩孩子更是浑然不知情。二房情况也类似,除却头一日贾政和王夫人对此表示了关切之外,往后却再无任何反应。就连贾母那头,在最初听到时露了笑意,可旋即就将这事儿抛到了脑后,莫说如今仅仅只是有孕,就算平安生下了哥儿,那也绝对不能同她的心肝珠哥儿相提并论,老儿子大孙子,在瑚哥儿夭折后,珠哥儿可是贾母真真切切的大孙子。
然而,下人里头却隐隐有了另类的风声。
这一日,容嬷嬷得小丫鬟回话,道是唐安家的寻她有要事,便抽了个空档,见了她。说起这唐安家的,在荣国府诸多婆子里头,真当是半点儿都不起眼,不过她嫁了个好夫君。那唐安原是跟着荣国公贾代善上过战场的人,后来还为救贾代善伤了一臂,且唐安原就年岁长了,容貌又不出众,家中父母亲朋皆无,因而索性就自卖自身,当了荣国府的下人。好在贾代善素来念旧,见唐安老实忠厚,索性让他去管春秋两季租子,后来又把了个小丫鬟予他,几年后,丫鬟给唐安生了个小子,也算是全了唐安那份恩情。
容嬷嬷才在脑海里粗粗过了一遍唐安两口子的近况,忽的想到,那唐安伤重退下来时,也是年近四十之人了,如今又过去了十来年,怕是来推差事的罢?转念一想,也不对,虽说唐安要管春秋两季租子,可也没让他亲自下去收租子,这般好的差事,但凡脑子正常的都不会推却。再一算,唐安家的小子也有十二三了,指不定是为了那小子来的。
话说回来,她好像也有个小子。
……
……
“嬷嬷安,问大太太好,问老太太好。”唐安家的原是荣国府买来的小丫鬟,容貌身段都实属一般,十来年前她不过刚及笄,如今也才二十七八岁,许是因着这些年来日子过得极是滋润,乍一看倒不像个管事娘子,反而像是外头中等人家的太太了。
不过,唐安给荣国府管了十来年的租子,纵是他再怎么忠厚老实,手里头抠下的油水也绝不是小数目,更别说当初他为救贾代善失了一臂时,贾代善便赏了他不少好物。真要算起来,唐家怕是远比京里头中等人家更有家资。
“听说你寻我,何事?”容嬷嬷懒得同她打太极,索性直接开口问道。
唐安家的笑得眉眼弯弯一脸和气,别看她容貌并不出众,却胜在长得喜气,要不然当初贾代善也不会将她指给唐安,毕竟对于那些个买来的小丫鬟而言,唐安绝对是高不可攀的一门贵亲。
“嬷嬷安好,原早该给您问个好,偏先前一直忙乱着抽不开身来,又恐咱们这些个乡下泥腿子污了嬷嬷您的眼,磨磨蹭蹭的到今个儿,总算是添了几分勇气来瞧您了。这是给嬷嬷您备下的薄礼,原也不是甚么好东西,您可别嫌弃。”
不说荣国府,就是旁的地儿也惯有三节两寿的贺礼,不过一般就是送礼,也没的亲自捧到容嬷嬷跟前的,可到底想着唐安是上过战场之人,容嬷嬷只略抿了抿嘴,向着唐安家的点了点头,算是收了礼。
见状,唐安家的喜不自禁。忽听容嬷嬷问:“这次来是为了你家小子的事儿?”
“不不,嬷嬷您误会了,我是真的想来瞧瞧您,不为旁的事儿。”唯恐容嬷嬷不信,唐安家的还不忘拍着胸口保证,“我家小子今年不过十二岁,我家那口子说了,先让他在跟前搭把手,等过几年,再给他说个媳妇儿。”
这是不打算让独一个儿子进府里伺候了。容嬷嬷微微点头,会有这种想法并不奇怪,毕竟唐安并不缺钱,况且他原就是良民,自个儿没法子卖了自身,不希望独子为奴也是常事。□□国府的规矩并不曾强令庄上的人入府伺候,反而想要入府才需要四处打通关节,这么一来唐安家的做派就有些古怪了。
略一沉吟,容嬷嬷道:“我原想着到底是老太爷的旧部,要是你想给你家小子谋个差事,只要不过分,我也就给应下了。可你如今是要作甚?别说那些个见面的事儿,我随太太进荣国府都七年了,往日里也没见你凑上来。得了,明人不说暗话,直说了罢。”
唐安家的面上讪讪的,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道出了来意。
原来,说差事倒还真是对的,可容嬷嬷只猜到了一半,唐安家的是来替别人说差事的,还是容嬷嬷的老熟人,以前的珍珠如今的赵姨娘。
赵姨娘是荣国府的家生女儿,这一点容嬷嬷早就知晓了,可她并不大清楚赵家的情况,因而在听闻唐安家的打算给赵家一双儿女谋差事时,没一口答应,却也没直接回绝了,只道回头会留意一些合适的差事。等唐安家的走了,容嬷嬷一个转身去了前院书房,揪出了她那在书房里头干活的便宜儿媳妇儿。
“啊哟老娘哦!您可算是想起咱们一家子了!”
一见到容嬷嬷,张庭家的就跟见到了久违的亲人似的,一下子就冲到了容嬷嬷跟前,眼泪唰的就落下来了,只看得容嬷嬷眉心直跳青筋暴露。
虽说张庭一家三口都极为待见容嬷嬷,可问题是容嬷嬷一点儿也不待见他们仨,哪怕对唯一的小孙子草儿略好点儿,可事实上只要有事忙了,容嬷嬷就可以把她的儿子儿媳连带孙子都抛到九霄云外去,是连着一年半载都想不起来的那种。
好在,今个儿是有正事要办,容嬷嬷压制一下心中的暴戾,只黑着脸咬着牙问:“把手头上的事儿先搁着,我寻你有事儿。”
“啥事儿?”张庭家的傻呵呵的笑着,要说起来,她的年岁比方才那唐安家的还略小两岁,容貌也不算很差,偏言行举止皆透着一股子傻气,看得容嬷嬷一阵阵的窝火。
“帮我去打听一户人家,姓赵,人唤老赵头。听说住在东庄那一带,家里头老两口子,下头长女四五岁就送到了府里,就是先前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的珍珠,往下还有一儿一女,那小子有个正经的名字,唤赵国基。让张庭给打听清楚了,回头你去荣禧堂寻我。知了?”
“好好,亲娘您说啥都是好的。”张庭家的继续傻笑着,目送容嬷嬷带着杀气离开书房。
其实以容嬷嬷的身份,原无需理会这样的事儿,甭管她乐不乐意给赵国基一份差事,都不必这般上心。可不知怎的,她隐隐觉得这里头似乎古怪,旁的不说,赵家想给小子寻个差事,最方便的捷径难道不是直接寻上赵姨娘吗?索性自家儿子儿媳闲着也是闲着,容嬷嬷觉得假公济私一回,就算真的是她多心了,受累的也不是她。
回到荣禧堂后,容嬷嬷就把这事儿抛到了脑后,只带着顺道从大厨房拿来的新鲜糕点去寻十二。
“哥儿想吃吗?”
十二仰着小脑袋,目光直勾勾的看着点心碟子,用他那标志性的小奶音道:“想!”丢脸不丢脸的问题,他老早就不去考虑了,左右就容嬷嬷这德行,只怕他前世小时候也没少被哄骗。既然已经丢过脸了,再就无妨再丢几次了。
自打认亲了以后,十二的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啊,每日里各种甜津津的茶汤,配着各式花样点心,偶尔再偷尝一口浸在井水里冰过的西瓜,只大半个月工夫,十二就胖了一圈。
又吃又喝的,中途十二又小睡了一会儿,等醒来后去外头溜达了一圈消消食后,十二觉得他还可以再干掉两碟点心!
不幸的是,琏哥儿回来了。
万幸的是,这次就琏哥儿一人,并不见珠哥儿。
十二幽怨的瞧了一眼自己只尝了几块的点心碟子,盘算着待会儿能不能给他剩下一两块时,就见琏哥儿一口气不停歇的真·干掉了两碟点心。
……他想要琏哥儿的好食量。
带着这般心情,当琏哥儿开始向十二显摆今个儿先生所教授的文章时,他只恨恨的别过头去,看也不看琏哥儿,还不忘捂住耳朵:“不听不听,难听难听。”
那拉淑娴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搁在寻常人家,瞧见大小俩儿子闹别扭了,一般总归是劝哥哥让着弟弟,可惜那拉淑娴却完全不是这么想的。只见她先是横了十二一眼,见十二委委屈屈的把捂住耳朵的胳膊放下来时,这才走到两个哥儿跟前,笑道:“琏儿怎的了?弟弟欺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