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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到东院时,贾赦和那拉淑娴已经美滋滋的吃上了晚膳。别看荣庆堂那头闹得鸡飞狗跳,可事实上,除了荣庆堂之外的其他地方,仍是一派宁静安详。至少,东院这块儿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别管老太太,天大的事儿吃饱了再说。”听着丫鬟传来的消息,贾赦连个眼神都不曾施舍,只径自吃着喝着,还不忘劝那拉淑娴多吃点儿,美其名曰,吃多了好生养。
那拉淑娴无语的瞥了贾赦一眼,心里头却徒然升起了一股子别样的滋味。做了好几个月的夫妻,她已经愈发了解贾赦这人了,也是因着如此,在不经意间她渐渐地产生了一丝依赖感。哪怕前世的她贵为一国之母,享用着令人羡慕的荣华富贵,可这种夹杂着温暖惬意的依赖感,她却是从未拥有过的。
——那是一种很安心很安心,仿佛可以将自己完全托付给对方的感觉。
“嗯,老爷您也多吃点儿。”
左右贾赦自个儿都不在意贾母的想法了,她又何苦去讨这个嫌呢?忠言逆耳就留在前世罢,这一世,她只想活得潇洒惬意,在意的人也唯独只有贾赦、琏哥儿父子俩,以及她的娘家人。伸手给贾赦夹了一筷子菜,抬眼就看到贾赦冲着她傻乐,那拉淑娴抿嘴一笑,这种感觉还不赖。
可不管怎么说,荣庆堂还是得去,贾母还是得见。
待吃饱喝足又极度惬意的品了一壶好茶后,贾赦这才唤了香车,带着那拉淑娴慢悠悠的往荣庆堂而去。
荣庆堂里,贾母左等右等都不见贾赦俩口子赶来,倒是等来了珍珠弱弱的询问是否要摆膳。贾母今个儿生了一天的闷气,哪里还吃的下去。至于贾政,他倒是能吃下去,可脸颊肿的跟个猪头似的,一开口就疼得慌,更别说咀嚼东西了。因此,这对母子俩只咬牙切齿的等在厅里,各自转着心思。
这档口,贾赦俩口子来了。
“见过老太太。”
“请老太太|安。”
贾赦俩口子明面上皆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也都依着礼数行了礼,可不知怎的,看在贾母眼中,他们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敷衍的意味。贾母冷哼一声,也不挑旁的刺了,只拿迟到说事:“哼,原来你们还知道过来,倒真是比贵客都难请。”
“所以老太太到底是想看到我们,还是不想看到我们?”贾赦面无表情的看向贾母,语气平静的问道。
然而不等贾母开口,贾政便已跳起来:“大哥你别太过分!我愿意叫你一声大哥,那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不然你以为……”
“放肆!”贾赦冷着脸呵斥道,“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贾工部员外郎!”
一句工部员外郎险些没活生生的把贾政给噎死,他自诩才华横溢,偏科举失利,这才不得不接受了父亲的安排,成为了五品的工部员外郎。这是贾政一生的耻辱,可他自认为是一个大孝子,纵然为了让九泉之下的父亲安息,他也必须将这个官职一直做下去。一想到这里,贾政就忍不住被自己的孝心所感动。至于贾赦,哼,不过就是仗着嫡长子的身份,平白得了个一等将军的爵位,贾政从未看得起贾赦过,如今听的他这般呵斥,自是满心满眼都是滔天恨意。
可惜的是,论嘴皮子功夫,贾政真心比不上贾赦。
“你是不是想说我的爵位是萌祖荫得来的?哼,说得好像你是凭真本事得来的官职似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五十步笑百步?你贾政也不过如此!”
“那是父亲……”
“我的爵位也是父亲给的。或者你是想让我提醒你,你父亲同样也是我的父亲?”贾赦挑眉,一脸的嘲讽。
“你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是嫡长子……”
“谁叫我这般运气好呢,偏就投胎成了嫡长子,你若有这个本事,大可以享受着白得的爵位。可惜呀可惜,你没这个本事,所以这辈子我都是一等将军,而你只是个五品工部员外郎。”贾赦嗤笑着看向贾政。
“你、你……”
“够了!!”贾母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她素来更偏疼贾政一些,可说到底贾赦也是她的儿子,之前王家老太太临走时的那句“兄弟阋墙”让她不由得冷汗涟涟。有些事情不曾被人点破时,尚且无知无觉,一旦被人点破,却是惊得贾母险些魂飞魄散。
有甚么比亲生骨肉手足相残更让母亲崩溃的?也许贾母的确不是个好母亲,可她真的从未想过两个亲生儿子会斗成这样。这还是当着她的面,俩人就肆无忌惮的抨击对方。贾母不忍心苛责贾政,那到底是她疼了二十多年的宝贝儿子,可理智告诉她,她同样不能责怪贾赦,不是因着心疼,而是再这般下去,贾赦这个嫡长子就真的要跟她离心离德了。
她不愿,也不想看到那一幕。
因此,在出声制止了两个儿子的争吵后,贾母冷着脸命俩人都坐下。对于这个命令,贾赦和贾政倒是都听从了,只是却分别坐在了贾母下首的左右两边,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至于那拉淑娴,则是顺势跟着坐在了贾赦的身畔。
“张氏,我让你坐了吗?”贾母冷不丁的开口道。
那拉淑娴起初压根就不知晓这是在唤她,尽管她得到了原主所有的记忆,也都仔细的梳理了一遍。只是,旁人的记忆终究还是属于旁的,哪怕她仔细的不露任何马脚,对于贾母这声“张氏”,她还是没能在立刻反应过来。好在片刻后,她就惊讶的抬眼看去:“老太太您是在唤我?真是对不住了,往日里没人这般唤我,一时间我有些发懵。”
“连我在唤你都不知晓,张氏你到底是有多蠢?”
“如今我已知晓了,敢问老太太,唤我所谓何事。”那拉淑娴冷着脸漠然的回道,莫说她原就没将贾母当回事儿,单是如今贾母这份趾高气扬的态度,就足以让她心生厌恶。
“哼,还不都是你闹出来的事儿?若是当初你老老实实的答应了王家的请求,又怎会平白惹上这般多的麻烦?如今倒好,王氏赌气回了娘家,她娘家人上门来闹事,还伤到了政儿颜面。你个扫把星!”
那拉淑娴侧着脸看向贾母,不多会儿便发出了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瞥了一眼已经满脸寒霜的贾赦,她略按捺了一下,用比较委婉的方式嘲讽道:“老太太您可真是博学多才,王家大老爷惹出的祸事,政二老爷没有自知之明将事儿揽下,他们俩口子因着琐事闹腾,今个儿王家的人又登门闹事……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您怎的不干脆把旱灾水患都怪在我头上呢?”
“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赦儿!”
贾赦抬了抬眼皮,用眼白看着高坐之上的贾母,反问道:“她说的有甚么不对吗?”
“你你你、你个不孝子!!”贾母气得险些背过气去,可或许是因着气多了也习惯了,搁在往日里绝对会晕过去的状况,今个儿居然硬生生的让她挺住了。不单如此,她还猛地一拍身畔的小几,怒气冲冲的指着贾赦骂道,“你眼看就要到而立之年了,长点儿心罢!别总是媳妇儿说甚么就是甚么,我是你娘,我还会害你吗?”
“您不会害我,可您显然更在意二弟呢。不像我媳妇儿,她最在意的人是我。”贾赦继续用他那气死人不偿命的调调说道,“就像您说的那样,我也不小了,谁好谁歹,我自看得分明。行了,时辰也不早了,老太太您赶紧歇着罢。淑娴身子骨不舒坦,明个儿就不来给您请安了。”
说罢,贾赦也不去看贾母的脸色,只径直起身拉过那拉淑娴,往外头走去。
“你站住!你个不孝子给我站住!贾赦!站住!”
会听你的才怪!贾赦不屑的撇了撇嘴,脚步愣是没有半分停顿的离开了荣庆堂,外头的香车还等着,贾赦让那拉淑娴坐上香车,自个儿则一个劲儿的催促赶紧走人。只片刻工夫,俩口子并丫鬟婆子便消失在了小路尽头。
回到了东院,那拉淑娴开玩笑似的问道:“老爷您就不怕老太太真被气到了?”
“多气两回就习惯了,怕甚?”贾赦才不管这些,事实上,他更担心另外一件事儿,“淑娴,王家那头不是善罢甘休的,老太太和贾政那蠢货把事情想得也太简单了,还总是有一股子莫名的优越感。殊不知,咱们荣国府早已不似从前了,就算还有国公府的招牌在,可事实上真论起来,却是远远不如王家的。”
“我知道,我还知道要是把王家逼急了,他们真能豁出去告御状。”原主的记忆里,关于王家的部分并不算多,可那又如何?容嬷嬷先前极为形象的描述了王家女眷的性子,一想到前世那惨烈的状况,那拉淑娴都不敢相信,贾母竟有这个胆子跟王家作对。哪怕最终,她跟那只鸟和解了,可依然留下了永久性的心理阴影。
“其实,我倒不怕他们告御状,我怕的是他们暗中下黑手。”
贾赦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王家是甚么德行,他再清楚不过了。也许在寻常情况下,他们极好说话,永远都是一副大大咧咧爽朗大气的模样。可在这样的外表之下,王家的人却极为护短外加记仇,若是今个儿荣国府开罪了甚么人,王家绝对会出手相助。可问题是,如今是荣国府开罪了王家……
这一刻,贾赦跟那拉淑娴有着完全一样的想法,贾母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头,竟然跟王家杠上了。
事实也正如贾赦所预料的那般,王家并不曾像王家老太太说的那般,在朝堂上直接给圣上递折子。他们没走明谋,走的是暗谋。
只一天工夫,贾政抛弃发妻欲迎娶外室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最麻烦的还不是这一点,而是王夫人符合七出三不去的之中的三不去。
七出之条:不顺父母、无子、淫、妒、有恶疾、多言、窃盗。
三不去:有所取无所归、与更三年丧、前贫贱后富贵。
王夫人为贾代善守孝三年,便是符合了“与更三年丧”。莫说她本人并无任何恶习,纵是真的犯了七出之条,贾政也绝不能将她休弃。若真要强行休弃,贾政仕途尽毁,且极有可能获罪入牢。
贾赦可以不在意贾政的仕途,可一户人家若是出了个戴罪之人,那整个荣国府甚至连带整个贾氏一族都要跟着一块儿倒霉。在看到贾母懵圈的神情,以及贾政生不如死的模样后,贾赦认命的去王家周旋此事。
要不然怎么办?眼睁睁的看着贾政入罪?荣国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