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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首阔步走出言门的第一秒起,沈清言就做好了被炒鱿鱼的准备。
回到家,陈严斌怒气漫天的给她打来电话,面对一声声的责问,沈清言慢条斯理地嘴炮了一番,内容大致是夸他“精虫上脑”,夸他们“手段肮脏”。鬼知道这样的沈清言心里是该有多大的怒火,才会这么不自控。
第二天,她甚至准备了几个纸箱放到后备箱,为随时拍拍屁股走人做好了计划。
可是,天变的太快。
她算到了开除,算到了会继续拿她当对付言门的工具,却没算到他们临门一脚陷害了她。
苏晨把文件甩到她脸上时,她对背后幼稚的阴谋一无所知。苏晨和别的同事指着她的鼻子骂的时候,她隐隐约约摸清了思路。
“沈清言,你这样高贵的留学生我们请不起!这么想上位就麻烦你把自己送上陈严斌的床!背后玩阴的算什么?”苏晨气得鼻孔都张大了,手指不受控地指着沈清言的鼻子,五指忍不住地想要糊一个巴掌。
沈清言抬眼看了一眼苏晨,镇定地弯腰捡起地上的文件。
每一页她都很熟悉,却又很陌生。
是她们小组负责的译件,看了最多遍的是她,最后过目呈上的也是她。板式分段甚至大体的意思都出自她手,唯独最重要的几句话,涵盖了最不可马虎的重点的语句,意思全错。先不说跑得有多偏,跑偏的方向却是百分百的不怀好意。
“最后一遍是不是你看的!是不是你背着我们偷偷修改了!”
“不是。”她漠然地放下文件,摆放整齐,侧靠在办公桌上看四五个人发狂。
大多数的同事之情不过如此,没事时大家皆大欢喜,出了事撕破脸皮。
文件的修改手段很拙劣,她甚至不相信陈严斌敢把这份文件呈上去,他不过就是仗着自己能在这小小部门只手遮天,劲玩些骗人的把戏。这份假文件上的内容,足矣让公司做出错误的决策判断。小组里最后过目的是她,可呈上去之前还有一道铁关卡,陈严斌。
问题显然就出在那儿。
“什么不是?我们交给你最后检查的时候它还是好好的!”
怕丢了生计的歇斯底里。
沈清言双臂抱在怀里,有条不紊地说:“返回这份文件的是谁?”
“经理啊。”
“他说了什么?”
苏晨:“说这导致公司亏损了千万!”
“所以你是觉得,这么严重的后果,会只让经理通知我们一声?”她缓了口气,“还是你觉得,陈严斌没有脑子?上交之前不会自己再看一遍?”
苏晨立在原地“我我我”了半天,也没说出后半句话。
“你们上交得晚,没有时间检查。”陈严斌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他梳着油头,看起来是化了妆,身上带着一身的脂粉味,笑容端然。
沈清言眼睛一闭,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嘲讽意浓地转头一笑:“陈经理是来通知我被炒鱿鱼了么?”
“不,”他顿了顿,“我们等着你自己辞职。”
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没有留的必要,她既然左右不了周闻的决定,那就失去了价值。只是,他并不想让沈清言舒舒服服地离职。
沈清言看着陈严斌,不说话,脸上扬起轻微不屑的笑容。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职员们纷纷拿着纸笔掩盖自己偷瞄的眼神。
她扬了扬好看的眉头,表情舒展,镇静地问他:“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让你扣一盆脏水给我?”
陈严斌歪了歪头,耸肩:“这只是摆在面上的事实,我可做不来假。”
沈清言转过身,冷冷地看了一眼苏晨,打量的眼光扫过小组的每一个成员,反手把文件拿了过来,握在手里举在胸前:“我就给你找出来,到底是谁做的。”她眼神尖锐,用卷起来的文件拍了拍陈严斌的肩。
她力度极大地把包挂在桌边的挂钩上,拉开椅子坐下,旁若无人地研读起被改过的每一句话,拎出来打到文档里。
身边充斥的嘀咕声断断续续,苏晨翻了个白眼坐下来,看了眼自信满满的沈清言,对此嗤之以鼻:“现在这么自信,可别到时候出洋相。”
沈清言打字的手指顿了顿,她只不过是不想带着一身脏水走出这家公司。
这件事和陈严斌脱不了干系是必然的,但他混迹社会多年,作为一根老油条,不会自己出手做这样的事,至少也会拉上个垫背的。他利用的是谁,才是核心点。可对于从翻译风格下手调查,她没有把握,一分也没有。虽说人人各不相同,写作的风格迥异,但翻译却差得不多,更何况是在对方刻意模仿了她的情况下,分散开的短句根本看不出个究竟来。
她肩膀轻轻地一垮,闭眼冥思。
她只能赌,对方沉不住气;她只能赌,邪不胜正。
午休的时候,沈清言心不在焉地捧着瓷杯往食堂走。同去食堂和拿外卖的职员把办公室狭窄的门堵得水泄不通,她灵魂出窍般跟随着人潮缓慢移动。
“哎呀,不好意思,没看见。”身后突然挤过来一群人,约莫四五个,把她夹在中间硬是从两侧穿过。奔跑的冲劲打在她的肩膀上,她一个踉跄,手上的瓷杯被经过的人无意打掉,哐当碎成残渣。
等人群散去,她去走廊尽头的仓库拿了扫帚和畚箕清理瓷杯的碎片。
把清扫物品放回储物室折返回来时,她发现自己忘了带饭卡,只好回办公室去取卡。
“经理,沈清言不会真查出来吧?”途经陈严斌办公室的时候,虚掩的玻璃门内传来娇滴滴的女声,语气里带了几分担忧。
那熟悉的如同饿狼的声音仿佛时刻不忘*,语气暧昧:“不会,这不有我呢。”
沈清言一笑,拿出手机摁下录音键,靠在白色的墙面上静静听。
从她如何在沈清言交给陈严斌后,坐在他的大腿上修改,到不堪入耳的娇嗔声,都清晰无比地被刻入手机内。
她记得这个女职员,叶婷芝,学历普通,能力一般,长相有七八分的甜美,却有些刻意,如今想来,都是惺惺作态。
和陈严斌温存了一番后,叶婷芝笑呵呵地推开玻璃门,手还搭在门面上,整个人就愣在了原地。
沈清言把手机放好,抬眼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你,你没去吃饭?”叶婷芝脸上挂着死撑着的笑。
见沈清言没有搭理,她跑上前抓住沈清言的手臂:“你不能把录音放出去。”她涨红了脸,死死盯着沈清言的口袋,画过的眉毛扭曲得不成形,表情清清楚楚地描绘了什么叫害怕。
“反正你离开远成也能找到工作!你就辞职吧,嗯?”她带了点哀求的语气恳切地问。
沈清言皱起眉头,右手使力把抓着她胳膊的手都掰开,慢条斯理地往食堂走,手放进口袋里捏紧了手机。
社会终究是社会,一个永远洗不白的大染缸。
午饭过后,乌压压的人群从食堂四散而去,分流慢慢地回到了办公室。
沈清言站在办公室中央,对视毫不慌乱的陈严斌,蹙眉。
“经理,沈清言不会真查出来吧?”
“不会,这不有我呢。”
“可万一呢,她要是查出来是我改的,闹大了,我会不会被开除?”
“不会,知道靠山是做什么的?”
苟且的声音像魔音回荡在房间上端盘旋。
叶婷芝的手指紧扣在椅背上,目光凶狠地盯着沈清言,同事们嗖嗖地朝她看来的目光像一根根冰锥。
沈清言低头按了暂停,在录音里的两个人开始暧昧之前。
叶婷芝一愣,充满疑惑。
沈清言却连一眼都没看她,好像她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把手机收回裤袋里,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端正的两个黑色打字占据了信封中央:辞呈。
她递给陈严斌,后者挑眉打开,里面空无一物。
她确实没有什么好说的,辞职的理由已经当着所有同事的面表现了出来。
如果陈严斌,如果远成,代表的是社会上的市侩和荒诞,她选择远离。至于他会不会有一天失去他的靠山,叶婷芝何去何从,不是她能干涉的,也不干她的事。
陈严斌脸上仍然挂着笑容,手背上的青筋却一根根地凸起,洁白的信封被他攥在手里捏成了团。
沈清言踏出远成的大门时,甚是神清气爽,一种撑了伞躲开了倾盆脏水的胜利姿态。
身后的高楼里,叶婷芝惊魂未定地摊在椅子上,原本指着沈清言的絮叨声统统都转变到了她的身上。可她却不能像沈清言一般有底气,因为一个是白,一个是洗不白的黑。
沈清言抬手看了眼手表,也是该去接包子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