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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宝山的铺子规模依旧是那样,不大不小, 但是生意却是一日比一日好了。
他笑得牙不见眼地将陆长亭迎进了铺子里。一边走, 一边道:“有些消息灵通的,打听到了小师父曾出手相助于小人, 竟是多次上门来买风水物……铺子能有今日这番金银广进, 实在都是依托了小师父。”
陆长亭倒是浑然不在意:“也算不上消息灵通, 从前揪出那当铺掌柜背后的龌蹉行径时, 你我便同在公堂之上, 只有记性好些的便能知道我在助你。他们寻不到讨好燕王府的门路, 而我平日又极少出王府, 他们自然只有到你这里来另辟蹊径了。”
日后用得到计宝山的时候还多,能让计宝山多赚些钱,那也算是提前给了他辛苦费。
如今陆长亭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满眼金银, 一分也舍不得让与人的小乞儿了。
见陆长亭没有斥责的意思, 计宝山顿时就放下了心,更加殷勤地询问起了自己之前交出的风水物。
“手艺不错。”陆长亭淡淡地称赞了一句,对于计宝山来说, 却如同天大的赞誉了, 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铺子小伙计跟在一旁, 见掌柜笑了,也就跟着笑,两人表情如出一辙。
陆长亭乍然回头看上一眼,顿时被他们的模样逗得险些笑出声来。
“日后我还要交些东西让你做。”
“小人之幸!”计宝山说这话的时候两眼放光,他是真的将这当做了幸事。陆长亭到北平以来做过的种种事,哪个不是幸事呢?至少在计宝山看来,凡是和陆长亭扯上关系的,都是好事不会错!跟紧了陆长亭,便无疑是跟紧了燕王。综合种种,计宝山也只有在陆长亭面前肝脑涂地的道理。
陆长亭很满意他的识趣,于是嘱咐了他一句:“日后制风水物便到燕王府上来,器具你可自己携带,也可让燕王府另外准备……也可带上你这小伙计……”
计宝山是去过燕王府的,当然不觉稀奇,不过听见日后要常往燕王府去,还是忍不住挺了挺胸,顿时有种被委以大任的使命感。
就更别说那小伙计了。寻常人等是不敢靠近燕王府的,从前三子闯燕王府那都是冒着性命危险冲上前去的。小伙计这辈子就没见过王府什么样儿……燕王他是看见过的,但那都是远远地看上一眼……想到这里,小伙计不由咽了咽口水。日后若是说出去,他们家里怕是都要比别人高贵上两分了。
陆长亭的目光从他们面上扫过,注意到他们满面的向往之情后,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在明初的时候,打着皇明的大旗还是相当有效的。
这时候的百姓对于洪武帝和他的儿子们有着天然的崇拜和敬服,若能利用起来,实在是天生的助力!
想了想在这里耗的时辰也差不多了,陆长亭给了计宝山信物,又定下了他们前往燕王府的时间,随后便叫上了马三保准备离开。
此时只听得门外一阵脚步声近了,应当是顾客上门了。
陆长亭带着马三保等人转过身去,便正巧见着铺子外的客人跨门走了进来。仔细一瞧,里头竟然还有个熟面孔——杨清也在里头。
杨清乍然见了陆长亭,面上的表情也有一瞬间的凝滞,陆长亭将他的面部变化收于眼底,而后目光轻飘飘地从他身上掠过,毫不掩饰自己没有将他放在眼中的姿态。
杨清虽然蠢,但对陆长亭的表现甚为敏感,此时见陆长亭这般不待见他,便心底凉了半截,同时又忍不住对陆长亭嫉恨起来。
倒是杨清身边的男子微微一怔,随后当先反应过来,忙快步走到陆长亭跟前,不着痕迹地挡去了陆长亭的路,还能满面热情地道:“不知今日是个什么日子,竟是这般有幸得见了陆公子,从前便仰慕陆公子大名,今日既然遇上了,小人便厚着脸面求陆公子在风水一道上赐教一二。”
陆长亭很少有特别厌恶谁的时候,但当他真正厌恶一个人,那么连带的,这人身边的人也将跟着难以入他的眼。
所以因着杨清的缘故,此时陆长亭也并不乐意多看那男子一眼。
陆长亭不冷不热地将男子的话堵了回去:“不过微末本事,怎敢赐教?”
男子并不生气,他笑了笑,道:“哪里的话,陆公子不仅风水本事过人,更是满腹才学,将来定然能一举中第,小人也只能在此时凑上前来,沾一沾公子的喜气,以求在公子跟前露个脸了。”
这男子倒是大方表露出了自己的目的,没有半点遮掩。
杨清还从旁不满地皱了皱眉。这男子乃是他出了五服的堂哥,说起来其实没什么亲缘关系了,但是因为杨清富有才华,这堂哥便起了个巴结上的心思,在钱财之上对杨清多有满足。今日前来风水铺子里买东西,也是因为杨清想要购置转运之物,他这堂哥方才会陪同。杨清很享受堂哥对自己的巴结,但他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陆长亭,更没想到他的堂哥会更加殷勤地去讨好陆长亭。
风水本事过人?很稀奇吗?很值得人追捧吗?
多番刺激之下,杨清看着陆长亭的目光之中还是流露了一点嫉恨之色。
陆长亭似有所觉,当即便朝杨清看了过去,并且丝毫没有要大方纵容他的意思。陆长亭冷笑了一声,问身边的马三保:“时辰不早了,想来王府中也该用饭了……”
马三保颔首道:“正是。”说罢,他也目光冰冷地朝那杨清看了一眼。
马三保知道这杨清是个童生,但却并不觉得这有何稀奇之处,胆敢冒犯陆公子的人,自然得不了他一个好眼神。
这一眼在杨清看来,其中意味就不一样了——区区王府太监,也敢如此鄙视他?
杨清在心头对陆长亭顿时更是咬牙切齿。
陆长亭瞥见杨清的模样,心中觉得好笑不已,登时拔腿欲往外走去。
杨清却突然道:“陆公子可做好准备迎接那放下长案之日了?”
所谓发长案,便等同于放榜。长案之上记下录取的童生,因而第一名称作案首。
杨清所表达出的意思,无非就是他在觊觎那案首之位。甚至还颇有点儿要和陆长亭在这个位置上较量一番的意思。
陆长亭原本对案首没什么期待,但见杨清这种货色都能肖想案首,他若再谦逊示弱,岂不是反倒让杨清得意?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此时气势是要有的。
陆长亭浅浅一勾唇,冷声道:“自然。”说罢,他的目光怀疑地从杨清身上扫过。
杨清浑身一颤,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陆长亭的讥讽之意。
杨清艰难地勾了勾唇,道:“且等着发下长案那日吧……”
陆长亭点点头,很是认真地将这句话还给了他:“说的是,且等着那日吧……”陆长亭的口吻太过轻飘飘,令杨清耸然一惊,背后冒出了不少冷汗。
陆长亭怎的……怎的这般胸有成竹?
陆长亭越是表现得满不在乎,杨清就越是忍不住自己吓自己。等他好不容易从浑浑噩噩中抽离出来,哪里还有陆长亭的人影?
倒是他那堂哥此时还颇为不舍地望着人家离去的背影,啧啧感叹了一声:“燕王府的人,果真是极难请的。”
杨清忍不住抿了抿唇,谁知日后……他会不会也成燕王府的人呢?
杨清忍不住也朝着陆长亭的方向看了一眼,杨清的眼里渐渐浮现了挥之不去的向往。
男子回过头来,隐约瞥见了杨清眼底的神色,男子面色隐隐有些怪异,他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所幸杨清的情绪外露也只是一瞬,男子再仔细去瞧的时候,便什么也没瞧见了。
男子暗自笑了笑,心道,果然是看错了吧。他虽然觉得他这堂弟有本事,但他更知道他这堂弟手腕着实不高,为人处世向来都是一块大大的短板,可为文人,得个秀才或是举人老爷的名头那也就够了。毕竟明朝的秀才举人,那待遇可着实丰厚!
但若是往人家燕王府上凑,那是不可能的。
杨清还不知道自己被这个充满铜臭味儿的堂兄给鄙视了,他恍恍惚惚地回了家,好似魔怔一般,满脑子都记挂着陆长亭,还有这院试的案首。
这么记挂着、记挂着,很快,发长案这一日倒是真的到了跟前了。
邹筑墨回了王府,面色不改地说之前会离开,是担心阻碍了陆长亭的发挥。如今回来,便是安陆长亭的心。不得不说,有邹筑墨在侧,陆长亭竟是觉得对那院试结果平淡无波了。
陆长亭陪着邹筑墨下了局臭棋——哦,两人都挺臭的,陆长亭在风水方位上的天赋,完全没能得到合理运用。
待到下完后,还是朱棣来了院子里捉人,当即便带着陆长亭上马车看长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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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政不苟言笑地站在那里,身旁便是发下的长案,上面按着名次写下了童生们的名字。
通过的便是秀才了,得了这个名头,那便是彻底与其他同窗不同了。他们才是真正的读书人了。
所有人都想要在上面找到自己的名字。
杨清也一样,他甚至不顾礼仪往前挤去,目光扫向了长案之上排名第一的位置。
杨清脸上志在必得的笑容下一刻便僵住了。
案首……
案首并非他……
那上头明晃晃地写着“陆长亭”三个大字,众人见之,忍不住暗暗惊叹或嫉妒。
杨清脚下晃了晃,忍不住朝陆长亭的方向看了过去,却见陆长亭连看也没看长案一眼,竟好似全然不感兴趣一般,正微微仰头与燕王说这些什么。
透过树叶间隙,杨清能瞥见燕王在看向那陆长亭时,眼底的一片柔光。
杨清顿时又气愤又羞恼,更觉得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