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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的食物和西安的食物是有着差别的。北平不比西安的奢华,但陆长亭吃着熟悉的饭菜,总有种莫名心安的感觉袭上心头。
若是当初他第一时间去找的是朱樉, 那么今日光景可能就大不一样了。
陆长亭动作缓慢地用完了这一餐, 而后便和朱棣一同消食去了。其实陆长亭非常地不乐意在这时候跟朱棣走在一处, 他总觉得分隔一段时日,朱棣变得越来越精,越来越不好对付了。现在和朱棣走在一处, 吃亏的多半都是他。
但是吃撑了……他有什么办法?那就只有走了。
两人漫步在燕王府中。
朱棣似乎有意避开陆长亭的尴尬点, 他并没有再故意撩拨陆长亭的意思, 转而与陆长亭闲谈起了西安的风土人情,这一刻, 朱棣正直得不能再正直了。
“二哥的秦.王.府应当比我这里好上许多吧?”
“……是。”
朱棣笑了笑:“秦.王.府好上那么多, 那长亭为何还要回来呢?”
以为朱棣不会再作妖的陆长亭:……
说一句话, 设一个陷阱, 朱棣你累不累?
“可见在长亭心底, 还是北平更甚西安。”见陆长亭不搭理自己,朱棣也不觉难过,还笑眯眯地道。
程二在桌上听了, 暗自嘀咕, 主子这说的不是废话吗?在长亭心底肯定是北平更重要啊!今日主子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来来回回问的都是这些问题……这还消问吗?
陆长亭默默低头不语。
朱棣却是指了指跟前的亭子:“备酒,我们在此处歇一歇。”
下人们的动作极快,很快便将那亭子打扫干净,酒也很快摆上来了。陆长亭倒也不好抽身离去,只得跟着坐下。
朱棣便倒了杯酒送到了陆长亭的跟前:“长亭长大了,也该喝酒了。”
陆长亭怎么听都怎么觉得这句“长亭长大了”,有点儿别样的含义,他听得浑身酥麻怪异不已。陆长亭抬起头,将酒杯挪到跟前,嗅了嗅,一股酒香扑鼻而来,其实陆长亭还是很意动的,只是他半点也不喜欢醉酒后的感觉。
陆长亭放下酒杯,抬头就对上了朱棣的目光,朱棣的目光格外深沉,仿佛紧紧与他的目光相黏,连抽开都做不到。倒是让陆长亭陡然想起很久以前,他们还在中都,他只能看着朱棣饮酒的时候……
“我尝一口吧。”陆长亭低声道,一边端起酒杯往嘴边送了过去。
陆长亭浅浅抿了一口,酒香还萦绕在鼻间,但是对于很久都不曾饮酒的陆长亭来说,口感已经没有想像中那样美.妙了,陆长亭有些失望地放下了酒杯:“还是不喝了。”
就在这瞬间,陆长亭隐隐从朱棣的脸上瞥见了一丝失望之色。
失望什么?
陆长亭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朱棣总不至是在想什么不好的事吧。陆长亭顿时长了个心眼儿,淡淡道:“四哥自己喝吧。”
朱棣也不在意,很是大方地道:“那就我自己喝吧。”
程二默默伸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我也蹭一点儿。”
陆长亭哭笑不得地看了程二一眼,不过他面上倒是道:“这下四哥总不愁没人陪着喝酒了。”
朱棣轻笑一声,口中含着酒,含糊不清地道:“不一样的……”
程二已经自己喝得开心了,根本没感受到朱棣的嫌弃。
陆长亭当然知道什么是不一样的。周围这么多下人都还在,偏偏朱棣总要说些这般暧.昧的话,陆长亭顿时有种说不出的,害怕这样赤.裸裸坦陈开来,被人瞧见他们之间的隐秘的滋味儿。陆长亭本该是恼怒的,但是他心底却事与愿违地升起了些微的刺激感。
朱棣端着酒杯,斜倚着手臂冲他缓缓一笑,眉眼间都弥漫开了说不出的暧.昧旖旎的味道。
也幸而周围的人都迟钝至极,并没有看出两人之间那点细小的变化。
陆长亭暗暗皱眉,朱棣总不会是想着用美□□之吧?那他还不如看自己呢。毕竟自己这张脸已经是世间少有的绝色了!陆长亭脸不红心不跳地想。
朱棣还在喝酒,一杯接一杯。
陆长亭能清晰听见他喝酒的声音,原本平平无奇的和喝水没什么两样的声音,却是让陆长亭在故意避之不看以后,心里被搔得有点不太痛快……他忍不住往朱棣的方向看了一眼。
朱棣却是突然放下手中的酒杯,双眼亮得惊人,就这样定定地看着陆长亭。
陆长亭心底咯噔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本能地觉得,朱棣喝醉了。为了避免朱棣看着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陆长亭“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程二被他惊得差点摔了手里的酒杯:“长亭,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觉得有些困了,四哥可要与我一同回去休息?”陆长亭朝朱棣伸出了手。
程二迟钝地发觉到两人之间又有了什么变化,但是他着实瞧不出来哪里不对劲,便又给自己倒了两杯酒,慢吞吞地喝完:“那我也回去休息了!爽啊,好久都没有这样喝过酒了……”程二说罢,转头看向朱棣:“主子,我送您回去?”
朱棣摇了摇头,伸出手搭在了陆长亭的掌心上,而后变客为主,牢牢地反攥住了陆长亭的手掌,他站起身来,带着陆长亭往外走,只抛给了程二一句话:“你去歇息吧。”
程二揉了一把脸,知道用不上自己了,当然是求之不得,正好他就能回去好好休息了。这段日子折腾下来,他可好久没这样休息过了……
程二走得很是痛快。
这厢陆长亭却总有一种自己送进了虎口的感觉。
两人一同回了院子中,朱棣带着陆长亭就往他的屋子走,陆长亭当然是要拐弯儿去自己的屋子,两个人进行了一番拉锯战。陆长亭觉得这样实在太不好看了……想一想就算被朱棣拉到屋子里去,应当也不会有什么事,毕竟都是大老爷们儿,若是他不愿意,难道朱棣还能就地把他上了吗?何况陆长亭本能地觉得,朱棣不是这样的性子。
醉酒乱性,那可是烂俗台言都不会写的桥段了。
陆长亭说服了自己,于是放松力道,任由朱棣将自己带到了他的屋子里去。
等进了屋,陆长亭忍不住探头出来道:“备热水……”三个字刚说完,就又被朱棣拽拉进去了。
朱棣死死抓着陆长亭的手掌,像是担心一松手他便会逃开一般,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他带着陆长亭大步走到了床边。陆长亭一看到床,脑子里就频频闪过了那些烂俗桥段。虽然桥段烂俗,但、但也说不好它偶尔就发生了啊,艺术还来源于生活呢……陆长亭敏.感地后退了一步:“四哥,你还没沐浴呢,一身酒味儿,就别往床边去了。”
朱棣很是听话地顿住了脚步,他的眼眸依旧明亮,只是口中一言不发,乍一看是半点也看不出醉酒的样子来。但是看着他这般模样,陆长亭却笃定他一定是喝醉了。
陆长亭拉着他后退两步,朱棣也就跟着后退两步。
陆长亭终于安心了。
眼下看起来,朱棣是没有半点威……
胁了。
朱棣突然转过身,将陆长亭摁倒在了地上,因为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朱棣又及时伸出手臂垫在了他的背后,所以陆长亭完全避免了撞击地面。但就算没有撞到地面,朱棣随之压倒上来的身躯,却让陆长亭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他默默地将那两个字吞回了肚子里。
去他.妈的没有半点威胁……
这种姿势让陆长亭极其的没有安全感,他反应过来之后便立即要挣开朱棣,奈何朱棣身形比他高大,力道也远比他强劲,朱棣将他牢牢锁住,那他就全然没有爬起来的机会。
“四哥。”陆长亭沉声道。
酒味儿充斥在他的鼻间,仿佛在提醒他跟着一块儿进屋是多么愚蠢的行径。
朱棣没动。
陆长亭的心跳快了起来,他竭力想要忽视自己双.腿发软的感觉,但是陆长亭怎么也忽略不掉,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对方身上强悍的雄性气息包裹住了一般……
“……四哥。”陆长亭垂死挣扎地再喊了一声。
朱棣这才略略收敛起了颇具侵略意味的目光,他坐了起来,摇了摇头,仿佛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将脑子里的不清醒都排解出去。
“主子,陆公子,热水好了,可、可要沐浴?”下人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只敢在门外小心翼翼地问。
“嗯。”朱棣低沉的声音响起,虽然只有一个单音。
下人得了命令,忙去准备衣物了。
朱棣转身过来。
陆长亭打了个激灵,赶紧也坐了起来。
“长亭,走。”朱棣的目光这才变得眩晕了些。
陆长亭点点头,心里有点儿怀疑朱棣前后的转变,但是奈何他实在从朱棣身上看不出假装的痕迹。
下人来报热水备好了。
陆长亭便只得跟着一块儿再去洗澡了。幸而洗澡的地方倒是隔开的,不然陆长亭连衣裳都不敢脱。陆长亭没想到,这次回来,朱棣的身上会发生这样大的转变,实在太让他措手不及了,有一种陡然间就从少年期跳到成熟期的感觉,无论做什么好像都隐晦地和情.欲挂上了钩,这让上辈子打着光棍的陆长亭如何接受?
陆长亭泡进热水里,脑子里的思绪这才慢慢得到了梳理。
那厢朱棣却是很快就洗完了澡,他换好衣裳后,便问那下人:“白日长亭换下的衣服呢?”
那下人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赶紧让丫鬟拿了过来,一边呈到朱棣的跟前,一边小声道:“差点就拿去洗了。”
“嗯,下去吧。”朱棣挥挥手打发那下人走了。
下人却是更想不明白了,这脏了的衣服不拿去洗了,还留着做什么?哦!定然是王爷觉得这衣服不够好,应当是打算再另给陆公子做新衣裳了吧!那下人自觉堪破了其中理由……
朱棣将衣裳抱在怀中,低头嗅了会儿,然后当先回屋,打开了柜子,将衣裳放了进去。
因为原本打算要拿去洗的缘故,那衣裳乱糟糟地皱在了一起。朱棣皱了皱眉,还是将衣裳拿了出来,重新叠好方才又放了进去。
只是被他这么一折腾,衣裳里头就掉了个东西出来。
朱棣伸手捡起来……信?
再仔细一看……还是给他的。
怎么人回来了,还带了封信?朱棣毫无心理负担地迅速将信拆开了。待他一字一句仔细看完,朱棣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
哈哈……
原来如此!
原来长亭得知北平战事后,先是写了信准备送与他,但之后还是决定一路疾行朝着北平而来。
他为何会知道是一路疾行?因为落款之上有日期,算一下到今日,中间所花时间比平常行来的时间要少,自然是一路疾行了。
朱棣定定地看着手中的信封,看了好一会儿,目光复杂又灼热。直到估摸着陆长亭怕是也该出来了,朱棣才匆匆将信和衣裳都锁进了一个柜子里。朱棣起身走出来,将之前那下人又叫到了跟前:“若是陆公子再问起那衣裳,你们就说丫鬟拿去洗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
下人点了点头,心说主子给陆公子做衣裳,难不成还要瞒着陆公子吗?哦,是要给陆公子惊喜吧……下人再度以为自己堪破了个中原因,忙应了,方才离开。
陆长亭洗完出来,朱棣已经在屋中等候了。
也不知他是真醉了还是假醉了,陆长亭懒懒地打了个呵欠,眼角还挤了点儿泪水出来:“四哥,我累了,我要早些睡觉了。”说罢,陆长亭也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匆匆上.床闭眼睡觉去了。以他对朱棣的了解,朱棣不可能禽.兽到他都睡着了,还将他整个儿从被窝里扒拉出来就地上了。
朱棣转过头来盯着陆长亭的睡颜瞧了会儿,忍不住低低地轻笑了一声。
这辈子能见一次长亭被吓住的模样……也着实难得了。朱棣脱去外衫,这才跟着躺了上去。
夜渐渐深了,疲累袭上来,两人都睡得很熟。
待第二日睁开干涩的双眼,陆长亭往外一瞥,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时辰怕是不早了。陆长亭立即坐了起来,低头一看却见朱棣还在熟睡之中。
昨夜他还想着会不会有点儿什么事发生,起码……朱棣喝了那么多酒,会吐吗?他都做好照顾朱棣的准备了,哪里知道他一觉睡得那样熟,幸好朱棣也没有折腾出什么状况来。
陆长亭坐在那里呆了会儿,最后小心地从朱棣身上跨了过去。
朱棣要操劳蒙古兵的事,怕是比他更为疲累。陆长亭当然不忍将朱棣闹醒。
陆长亭背对着床穿好了衣衫,正想惯性地转身看一眼床上的朱棣,谁知道一转身便如同主动投怀送抱一般,直直撞进了朱棣的怀中。朱棣也不知是何时醒了,他顺手摸了一把陆长亭的脑袋,收回手的时候,陆长亭也不知是否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朱棣的手拖泥带水地摩挲过了他的脖颈和背脊,带得他那一串整个都酥麻了起来。
陆长亭抬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四哥快些穿好衣衫,我先去洗漱了。”
朱棣点点头,面色正经得出奇,像是什么都没做过一样。
待两人收拾好坐到桌前,气氛依旧分外的怪异。
用过早饭后,朱棣问:“今日在府中休息,还是随我去营地?”
“自然是去营地。”陆长亭想也不想便道。他在秦.王.府着实过了一段时间的骄奢生活,如今也该去营地里找回点儿熟稔感了。
朱棣面上多了点笑意:“那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的吗?”
“不必了。”陆长亭站起身来,觉得自己需要浸在男人堆里,找回点儿做直男的感觉了。
朱棣点了点头,带着陆长亭出了燕王府。
等到了营地里,陆长亭便一头扎入到了校场之上。
许多在校场上训练的兵,有的还是熟面孔,有的却变成了生面孔。
那些熟面孔嗷嗷地喊着,冲着陆长亭就扑了上来。
好久不见,打一场先说。
然后陆长亭便被留在校场上,整整留了两个时辰。等他从校场上下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跟从水里捞出来的差不多了。
程二摸了摸下巴,忍不住问朱棣:“小长亭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对校场比对咱们还亲热呢?”
朱棣没搭理他。
程二叹了口气:“总觉得这次小长亭出去变了很多。”
朱棣这才开口了:“有时候改变也是好事。”
程二听得丈二摸不着头脑。
陆长亭从校场上走下来,步子都有些蹒跚了。好久没有进行过这样大的运动量,陆长亭的双.腿差不多软成面条了。这也就罢了,肚子里还咕咕叫了起来。
不过这也没什么紧要的,他知道朱棣的帐子永远给他准备着热茶点心。
阔别这样久的时间再回来,原本习以为常的东西,这会儿再想起来却是多了几分温暖。
“舒服了吗?”见他走过来,朱棣问。
陆长亭点了点头,待气息平匀了不少,他方才道:“为什么……有些面孔变了?”
程二笑了:“小长亭,当然会有新兵来啊。”
朱棣却没有笑,只是用平淡的口吻道:“有的兵走了,自然就会来新的兵。”
陆长亭脸上的表情慢慢就消失了。朱棣口中的走了当然不是字面意思。明朝兵制是很严格的,后世常有这样的说法,一旦入伍当了军户,那么你世世代代都是军户。可见这不是你说走便能走的。所以朱棣口中的走了,还能是走哪里去呢?不过是在战场丢了性命罢了。
但是周围的人面上都见不到什么悲戚之色,陆长亭自然也就不好露出什么表情来。
或许对于常在军营里的人来说,来来去去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这时候陆长亭的肚子又咕叽叫了一声。
“四哥,我饿了。”陆长亭的声音打破了安静。
朱棣笑了笑,伸手揽住他的肩背,带着他往营帐的方向走去:“后日跟我去瞧一瞧驻边军的情况。”
“好。”陆长亭应完,自己有一瞬间的恍惚。
上辈子他绝不会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经历。
他在朱棣的手底下似乎蜕变得更为坚韧了。
他是该感谢朱棣的……当然,不该是用他自己来感谢。
陆长亭想到这里,隐晦地看了一眼朱棣。
朱棣恍若未觉他打量的目光一般,他带着陆长亭进了帐子,陆长亭坐在桌案跟前,慢腾腾地吃起了糕点。朱棣很是自觉地给他倒好了热茶,热气升腾而起,渲染了朱棣的面容。
陆长亭仰头看了一眼朱棣,恍惚间觉得……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瞬间。
陆长亭在帐子里歇息了很久,待到体力完全恢复以后,他便又到校场上去了。
程二叹了口气:“小长亭怎么突然变成这样儿了?倒是让我很不适应了。从前小长亭那么软……”
朱棣打断了他:“长亭什么时候软过?”
程二想了想,当初他有幸见过长亭打架……那下手狠的……“也是……他好像就没软过。”
程二忍不住道:“主子,我还是出去盯着吧,那些新兵有的下手没轻没重的,万一伤了他怎么办?”
“去吧。”
程二这才跑了出去。
朱棣盯着桌案上的茶杯看了会儿,然后拿起陆长亭喝过的那只,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他们就这样在营地里折腾了一日,朱棣处理完手头的事务后,起身走到帐子外,陆长亭却没在校场上了,他和程二凑在一处在说话。
营地里刮着风,风吹动陆长亭脑后的青丝,吹动他身上的衣衫,让朱棣看得眼里不自觉流露出了一点儿痴迷,不过很快他就清醒了过来。
朱棣大步走上前去,直接将陆长亭拎走了。
长亭都还未这样好好与他说话,怎能被程二抢了先去?
“王爷!王爷!”守营的士兵小跑着进来了:“王爷,承宣都指挥使司汤千户来了!”不怪这小兵这般不稳重,毕竟现在人人都知道这位汤千户乃是燕王的未来岳父。
汤千户?汤一海?
陆长亭瞥了朱棣一眼:“我是否要回避?”口中说是如此说,但口气却是不大好。
朱棣见他这般模样,实在是忍不住笑了:“长亭回避什么?你乃是我义弟,谁人你见不得?”
陆长亭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他这不是将自己放在了朱棣情.人的位置上吗?
他本就是朱棣的义弟,大大方方,有何避讳?
陆长亭装作什么都没说过一般,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朱棣搂住他的肩膀,将他往帐子的方向带:“走了,进帐子里去。”
陆长亭脚下半点也不滞,很快就跟着朱棣进去坐好了。
等帘帐掀动的时候,陆长亭和朱棣动也不曾动一下。
陆长亭抬眼看去,就见个中年汉子满面笑容地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常服,看上去甚至还有些乡土气息,不过五官倒也端正。想想也是,若他长得极为丑陋,那又怎么能生出貌美的女儿来呢?
不过陆长亭还是很难将眼前的中年汉子,和之前朱棣口中的汤一海联系起来。
据朱棣之前的描述,汤一海应该是野心勃勃的,至少外在应该是不吝于打扮的。不过……或许正是因为他有野心,擅伪装,所以他才会将自己捯饬得这般不起眼。
“燕王殿下。”汤一海笑得很是殷切,他快步走到了朱棣的跟前,躬身行了礼,这个礼节倒是半点都不掺水。
陆长亭瞬间就知道,汤一海果然已经一脚踏上朱棣为他安排好的路了。
汤一海已经为皇亲国戚的身份所动,他现在的姿态便无疑说明他已经决定抛弃大女婿高云虎了。
朱棣淡淡地应了一声。
“昨日小女归家,下官心中忐忑不已,满心担忧她何处惹得燕王不快了,所以今日才特地走了这一遭。”汤一海笑得满面憨厚。
不过单看他面相,就知道这人根本不似表现出的这般憨厚。
汤一海说是为了这事是假,来找未来的王爷女婿联络感情是真。
陆长亭心道,若是他不在此处的话,汤一海怕是会更开心的。正想着呢,汤一海就很是隐晦地朝他这边扫了一眼,若非陆长亭极为敏锐,怕是还会感觉不到。
“嗯。”朱棣又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别的话却是没有多说。
陆长亭差点笑出声来了,朱棣这般,可着实是给那汤一海出了难题,不管汤一海说什么,他都一概以单字应之,那汤一海能不着急吗?
汤一海面上的表情果然僵了僵,而后才道:“王爷,下官此行前来,还想与王爷说一说……”
朱棣扫了一眼旁边的陆长亭,于是汤一海也跟着看了一眼,汤一海住嘴不说了,就等着朱棣将陆长亭驱赶出去。但汤一海等了又等,却始终没等到朱棣发号施令。汤一海疑惑了,难道燕王刚才那一眼,不是这个意思吗?
此时朱棣慢吞吞地开口道:“长亭可是饿了?”
陆长亭点头:“都是这个时辰了,该用晚饭了。”
“嗯,说的是,时辰不早了。程二,收拾东西,回王府。”朱棣直接略过了那汤一海。
陆长亭暗暗惊奇,这样对汤一海当真好吗?如今汤一海可还没完全成那瓮中之鳖呢,朱棣现在就能全然忽视他了?陆长亭看了看汤一海,他依旧面带笑意,几乎没什么变化。似乎就算朱棣再为忽视他,他都不会有半点变化。
陆长亭当先走了出去。
就在陆长亭掀起帘帐的时候,他陡然感觉到背后一道目光有些锐利,有些阴冷。
那绝对不可能是来自朱棣,那就只有……汤一海!果然,汤一海方才所表现出的都不过是伪装而已。陆长亭回头看了一眼汤一海,两人目光相接,陆长亭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冰寒了起来,用眼神威慑那汤一海之后,陆长亭方才继续大步走了出去。
他可不会畏惧汤一海,汤一海不给他什么好脸,他自然也不会给汤一海好脸。
朱棣大步跟着走出来,从背后托住了陆长亭的腰,低声问:“他方才瞪你了?”
“你怎么知道?”陆长亭低声问,同时他还不自在地扭了扭腰,不过很可惜,他没能将朱棣的手给扭下去。
“我自然知道,我的目光一直都放在长亭的身上啊。”朱棣忽然凑近了道。
陆长亭差点一巴掌将他呼到一边去,但周围这么多人,他们此时的姿态在旁人眼中是很正常的,只有他们彼此知道这是多么的不正常。陆长亭咬着牙:“四哥!”
朱棣还是知道分寸这个词的,他马上收回了手,直到上马车,都没再对陆长亭动手动脚。
“放心吧,汤一海得意不了多久了。”
“多久是有多久?”
“也就一个月内了吧。”朱棣显得很是胸有成竹。
陆长亭不由挑眉,难道朱棣还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或者说他对洪武帝的了解已经极为深入了?
马车很快停在了燕王府外,两人下了马车,迅速用了晚饭,然后就各自回屋去休息了。
不过……今日朱棣没有留他同住一屋,还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不习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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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第二日,陆长亭却没能顺利和朱棣启程到边城去。
汤一海带着女儿上门拜访来了,虽然还未成婚就这般很是不合规矩,但是人家父亲都亲自来送女儿了,众人心底虽然瞧不上,但到底是无法拒绝的。
于是只能看着汤一海和汤芸一行人进来。
朱棣很是不高兴。
他和长亭原本制定得好好的行程,如今被打乱,他如何能高兴得起来?自然那汤一海带着女儿到了跟前,朱棣面上都表现得很是冷漠。
此时,陆长亭注意到汤一海身后除了汤芸以外,还有个极为美.艳的少女。
虽然将美.艳一词用在一个少女的身上显得很奇怪,但这个少女的确就生得如此,眉眼都仿佛会勾人一般,带着说不出的媚意。陆长亭心念一转,顿时想到了朱棣口中曾经提到过的,汤家三女儿。
就是她?
汤一海躬身道:“燕王殿下,下官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带着女儿亲来向殿下告罪。芸儿,那日.你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现在就在燕王殿下的跟前说一说,再认个错。”
汤芸回去之后,许是被汤一海好好教训了一顿,此时她的面上竟然看不出半点不满。
汤芸走出来,袅娜地行了礼,然后便开始低声道:“那日我不该在王府中撒了脾气……王爷原谅我吧。”
陆长亭:……
这道歉也应当是对着他道歉吧?那天撒火可是对着他撒的,虽然最后没能撒成功就是了。
朱棣没说话。
汤一海这时候又笑了笑,道:“燕王殿下是知道下官那大女儿的,嫁与了高云虎为妻,芸儿乃是下官的二女儿,下官的三女儿燕王殿下还没见过。来,月儿……”
汤月从他身后走了出来,明明没有像汤芸那般姿态袅娜地走路,但汤月的身上,却有种浑然天成的妩媚勾人。
陆长亭忍不住皱起了眉。
好好的,谁会给女婿提及自己另一个还未出嫁的女儿?这意思已经表现得再明显不过了!
他就是打的两女侍一夫的主意,若是娇纵的二女儿笼络不住燕王殿下,还有个美.艳的三女儿呢……
陆长亭差点被汤一海这憨厚的嘴脸给恶心吐了。
再看那汤月,年纪并不大。若是放在上辈子,那就是个女高中生。
如此一想,陆长亭便忍不住露出了嫌恶之色,这汤一海实在打的好一手恶心算盘!
汤一海注意到了陆长亭的神色,他又朝陆长亭看了过去,目光之中流露出了几分冷意。
陆长亭的目光却是更冷。
就在二人用目光交锋的时候,管家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显然遇了什么令他大惊失色的事。就在陆长亭以为又是蒙古兵搞出了事来的时候,却听那管家道:“主子!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