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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风颜从走出金銮殿的时候,觉得有些冷。
天气其实还挺好的,十月秋高气爽,宫殿周围的高大枫树被霜一打,不过几日的光景便红透了,
夏风颜走过长长回廊的时候往树上一望,便会被那火红的颜色晃花眼。
太烈了,仿佛在燃烧一样。
他先是皱起眉头,觉得那艳丽的颜色让他眼睛有些不舒服,以致鲜红色也让他有些厌恶起来。
然后他的眉头才舒展开,想起自己少年时候,也是很喜欢大红。
那时自己还是不受家中重视的次子,算得上京都一等一的好纨绔,经常和狐朋狗友纵马游街,那时候的他身后披着的也是一件红的像火一般的披风,英俊少年大笑着扬着火红披风奔驰过京都的大街,想一想竟然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如今他已经不喜欢大红色,因为太像刚刚从伤口中流出的热血。
也很久没有策马奔驰,因为……他老了。
所以才会在这个并不是太凉的天气感觉到从骨头中散发出的一阵阵寒意。
五十六岁的大夏太.祖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皱纹,感慨。
然后他的目光越过层层叠叠交加的红枫叶,看向更高的苍穹。
好像,当初和他相遇也是在那个时候吧。
“摆驾,”夏风颜吩咐侍从,“去天宫。”
***
那时候的中华国,当家做主的人还不姓夏。
前朝,国号大衡。
那个时候,崇尚以己身诠释天地之道的道修还没有兴起,只有少之又少的人才能获得通鬼神的力量,或是传承,或是血脉,或是天赋,这些有力量的人是世间被称为巫。
有天赋成为巫的人被称为巫子。
大衡国都的天启塔,是最厉害的巫,也是唯一能被称为大巫的巫居住的地方。
大巫接受国家的供奉,也要用自己的力量守护这个国家。
这些和少年的夏风颜没有什么关系。
夏家是居住在国都中的贵族,祖上出生过大人物,不过到了他们这一代只剩下籍籍无名,但是家族中对子弟的教育并没有放松,哪怕是并不受重视的次子也不例外。
或许是家中的教育实在是太现实了些,搞得一个毛头小子整天对着朝廷愤愤不平。
所以在他听说,遥远的北方藩国赫月送来一个是巫子的皇子时,对这个被自己国家丢出来当质子的家伙还是深感同情的。
想想都觉得很苦逼。
所以护送藩国皇子的队伍进城时,他和一众伙伴兴致勃勃地去观看了,并且准备若是能有好机会,就给护送队伍以及这位皇子逗个乐子。
嗯,没错,只是乐子。
一群纨绔在酒楼二楼临街的包厢里打开小窗,望着酒旗下被金吾卫的军人分开到道路两侧的人流,道路的中央空出来,远远已经能够看到从从凤凰门过来的仪仗队。
少年们相互交换一个眼神,扒开桌上的几样下酒菜,将过年放的烟花爆竹摆上来。
有人唯唯诺诺道:“……我们这样怕是不太好吧?”
“怕什么?”作为纨绔头子的夏风颜挑起眉,“关山战我们有几家的人没有参战?那什么什么国不是还放话让承和公主去和亲嘛?如今他们战败,我们好好羞辱一下这位皇子殿下又有什么不可以?”
“但是……”
“放心好了,一个被放弃的质子,没有人会帮他出头的。”夏风颜摆摆手,眼角瞥向窗外。
“哦!准备准备!来了!”
虽然有几人尚有疑虑,但是正处于天不怕地不怕的年龄的少年们很快将顾虑抛在脑后,举起烟花。
“听好,”夏风颜叮嘱,“一击脱离,不论成不成功,撤退路线都记得吗?”
“知道了,夏二少!”伙伴们上前拍拍他们老大的肩膀,一个个摩拳擦掌,就等放手一搏。
夏风颜勾起嘴角,潇洒从窗口越出去,坐在红漆木栏上,他视线一扫,在此刻正从酒窗下方行过队伍中寻找他们待会儿动手的目标。
他首先找到了那个被重重包围的轿子,目光又在轿子周围转一圈,不有眯起眼。
啊呀,除开迎接的金吾卫外,竟然没有自己的亲兵么?
作为一个皇子来说,这个待遇可真是凄惨。
不咸不淡的做出评价,夏风颜正要收回视线,却正好对上了从被撩起的轿子锦帘后偷偷打量周围的一双眼睛。
夏风颜:“……”
哎哟。
他一个狗打滚从红漆木栏上滚下来返回包厢中,一群伙伴先是因为他滑稽的动作取笑他几声,然后才问道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谁来帮我看看,”夏风颜呲牙咧嘴,“我刚才和那皇子对上眼了。”
“对上眼怎么了?”其他人还是没有正经的模样,“夏二少你一见钟情了?”
“滚蛋!”夏风颜骂骂咧咧,“那小子不是个巫子吗?没有给我下咒吧?”
“哦,对哦。”
“这个……就算下咒了我们也看不出来啊,要不夏二少你去天启塔找个巫看看?”
夏风颜面无表情,“哦,所以马上就要被送进天启塔的这位皇子立刻就能和我重逢了?”
“……哈、哈哈哈哈。”
兄弟们不给力地大笑,夏风颜只能扶额。
“别笑了,”他说,“再笑迎接的队伍就要过去了,马上动手吧。”
少年们依然在大笑,但是手上动作都没有停下,迅速地组装好一面大.弩,将烟花安装在上面。
这群贵族纨绔在这个方面真是格外有素质。
这个时候也没有人发号施令了,简单瞄准,点火,发射,然后快飞得拆开大.弩,纨绔们在金吾卫上来之前每人揣着一个机关,什么证据都没有留下地一散而空。
转瞬跑出三条街的夏风颜翻过一面低矮的围墙,突然回忆起刚才见到的眼睛。
睁的圆圆的,胆小地颤抖,因为对上陌生人的目光而瑟缩。
可怜人呢。
不过……关他什么事。
***
金吾卫们最后什么也没有追到,纨绔们简直要无法无天了。
几天后夏风颜和同伴们一起在酒肆饮酒,也从一些父兄在宫中任职的同伴们听到少许有关那位藩国皇子的消息。
据说那天被歹人袭击的藩国皇子拜见皇帝的时候浑身狼狈,在宫宴上惹出不少笑话。
据说那位藩国皇子第二天就被送进了天启塔。
据说那位藩国皇子天赋很差,在塔里一直被别人欺负。
后来他又听说了更多的小道消息。
藩国这回送来的这位皇子,竟然是那位被称为千年难遇的巫子的素公主的双生弟弟,本来他们的朝廷使者这回想要带回当做人质的是素公主,但是使者竟然被没有什么头脑的藩国人戏弄了一番,被送来的是天资不佳的束皇子。
“果真双方都不待见啊。”夏风颜听完这些消息,摇头晃脑地喝下一杯酒。
“哎,”将听闻的消息转述与他的朋友挑眉看他,“我觉得很怪啊。”
试图将酒壶中的最后一滴也倒出来所以一直晃动酒壶的夏风颜动作一顿,莫名抬起头来,“什么怪?”
朋友面上是格外不怀好意的笑。
“你对这位束皇子怎么如此关心啊?”
“……滚。”
“哈哈哈哈哈哈!”
朋友毫不留情将面色泛红的夏风颜取笑一番。
这还没有够,很快他的狐朋狗友都知道了。
不久后,在这群纨绔私下相聚的小宅中,他见到了那位应该在天启塔不能外出的束皇子。
嗯,是朋友们专门替他绑来,用以为他“寥解相思之苦”的。
他们拍着夏风颜的肩膀鼓励说不上就不是男人哦,然后离开将夏风颜和被绳子绑着被布块塞住口被布条绑住眼睛的束皇子两人留下。
夏风颜:“……”
赫连束:“……”
这样的神展开实在是没有想到啊。
夏风颜只能尴尬地上前给束皇子松绑。
在这个过程中,赫连束没有反抗也没有哭闹,或者说一点反应都没有。
应该是生气了吧,夏风颜想。
“那个什么……在下是凌阳夏家的二子,朋友们太鲁莽,实在是唐突殿下了。”
“……”
“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将那几位把您请来的小人好好教训一顿的。”
“……”
“您现在要回塔吗?”
“……”
夏风颜摸摸头,觉得果然是生气了。
面前的束皇子不过十一二岁,应该是活泼乱蹦的年纪,却沉默地像是不会说话的样子。
夏风颜为了祈求原谅——他从前其实是看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人——只能使用出杀手锏。
“呐,要不要一起去玩?”
束皇子微微偏了偏头。
……好吧,至少有反应了,夏风颜略心酸略欣慰地想。
***
“我那个时候,根本没有想到你是胆小的不敢说话。”
“突然提起这事作甚?”大巫不解,“陛下今日有空闲?”
“哦,我来看看你。”夏风颜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浓浓笑意。
他突然想起自己年少时带着他的大巫共骑一马,满国都策马观花。
被裹在他鲜红披风中只露出一张小脸的大巫面容真是极为……艳丽。
大巫天宫中,已经称帝夏风颜隔着纱屏看着他的大巫映在纱屏上的影子。
“说起来,你已经很久没有真身出现在我面前了。”
“……巫有一个疑问,想要求问陛下。”
“……”夏风颜。
面对朝廷中那么多老狐狸后,再见到束的这种笨拙转移话题真是觉得分外可爱呢。
皇帝没有戳穿自己的大巫,而是笑着问:“什么疑问?”
“长渊,渊山,渊海,”赫连束一连说出三个名字来,“陛下好像对渊这个字情有独钟?”
“啊,我以为你知道的?”夏风颜不怀好意地挑起眉,“我的确对渊字情有独钟。”
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纱屏后感觉到不对赫连束才皱起眉,就听到他的皇接着说道:“因为出师的时候,青大巫为你取的号不是渊么?”
赫连束:“……”
就算是皇帝,也不能时时刻刻耍流氓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