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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利赫以什么名义把自己送到神殿来盛夏并没有多加留意,毕竟对她来说这个名头并不重要。现在她更关心的是萨利赫身边的那一堆事情什么时候才能够处理好,而自己身处在这离他不远的地方,是不是能够再尽些绵薄之力。
不过,也许还是不要想着再去帮他比较好,他和那些人在这阿尤布的地盘上上演着的不流血的战斗,自己能够保护好自己不牵累到他已经是尽了大力了。
淡淡自嘲一笑,盛夏终于将手中看了半晌还未翻页的古兰经翻过去一页。现在的身体没了以前的手疾,书写起来倒也顺利了许多。看着纸页上渐渐写满流利的字体盛夏终于满意地搁下了笔。
“殿下可别去那边了,祭司大人不是让我们不要乱跑吗?”远处朦朦胧胧地传来侍女的声音,盛夏扭过头望去,略有些惊讶。明明自己都离开了后宫,来到这神庙中静养,怎么身边还是会出现“殿下”这类词?
又是哪个殿下呢?现在阿尤布的“殿下”这么多,可不如当初那样这么好辨了。
嘲讽地想着,盛夏正想换个地方避一避,此时此刻并没有与那些女人勾心斗角的心思。
“可是我刚才好像看到姐姐了,姐姐消失了好久,我想姐姐……”
“殿下,可是那位大人她,她已经……”
“不许说姐姐已经死了,姐姐是天上的仙女,怎么会死呢?”
“殿下……”
熟悉的声音不由得让盛夏止步,她惊诧地再次回头,看见了从神庙雪白的廊柱后走出的娇小身影。一头在阳光下微微蜷曲闪烁着金光的发丝,还有一双如她父亲一帮乌黑没有瑕疵的双眸。
佩儿……
看见这个阿尤布唯一的小公主,盛夏心中顿时百感交集。曾经与她一起度过的无数个美好的午后,嬉闹过的每一个莲池都在眼前一一浮现出来。这是个纯洁美丽如同天使一般的孩子,盛夏看着她仿佛看着自己向往着的什么,一时竟有些收不回目光。
而佩儿也敏锐地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转过头对上了盛夏的脸。稚嫩的脸上忽然展开一个开怀的笑容,然后她便甩开了身后的维娜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小小的脸上满是开朗阳光的笑容,仿佛忘忧水一般洗尽人们心中所有的杂念,只想一直一直看着她无邪的面孔。
忍不住对她展开了双臂,等待着她扑入自己怀中。然而当盛夏走出房间出现在阳光下时,两个人却不由得都愣住了。
佩儿急急停住了脚步,错愕地看着盛夏,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而盛夏也在一瞬间恍然明白过来,自己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自己。
佩儿,不认识她。
心中不由有些懊恼和失落,与此同时跟在佩儿身后而来的维娜看到盛夏,脸色不由一变,随后忙一把将佩儿抓到自己身后如同母鸡护崽一般藏起来,然后一边警惕地看着盛夏一边对她行礼,“依娜丝王妃殿下……”
真是和自己第一次看见她们时的场景一模一样啊。
盛夏不由得笑起来,然而却发现维娜护着佩儿,看见自己的笑容表情更加紧张,又不得不敛回笑意。看向维娜,盛夏抿了抿唇,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柔和无害一些,“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你们。请问你带公主殿下来这里是?”
维娜张了张嘴刚想说话,被她藏在身后的佩儿却已经跑了出来。她上前拽住盛夏的袖子,仰着头用那双乌黑的瞳子充满期冀地望着她,“姐姐,你是不是……姐姐?”
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眸,一瞬间盛夏很想就这样应声,但她到底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自己。
看着盛夏沉默,维娜脸上有些尴尬,“这个……公主殿下有位十分喜爱敬仰的故人,但是那位故人前一段时间已经去世。可公主殿下偏不信,说只要自己诚心向安拉祈愿,那位大人终会回到这里。于是每隔七天必会来这里祈愿,风雨无阻。殿下方才将您错认了,还请王妃殿下多多海涵。”
摸着佩儿脑袋的手一僵,盛夏有一瞬间的呆愣。脑中一片空白,完全没有想到,佩儿竟然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事。这样一个小小的孩子,甚至不能理解“死亡”的意义,却在日日自己祷告,祈求自己回到这里,回到她身边?
这般单纯美好的心意,这般执着坚持的行为,怎能让她不感动?
喉中有些哽咽,但盛夏还是暗暗吸了口气,压制住自己心中澎湃的情绪。她蹲下身轻轻将佩儿的身子搂入怀中,“乖孩子,那位姐姐会回来的。佩儿这么乖,姐姐怎么会任性丢下你一个人走?”
维娜诧异地看着盛夏,一时间完全不能理解她的行为到底有何意图。
眼前这个抱着佩儿公主的女人,可曾是将阿拔斯后宫两位王妃赶下宝座,然后稳稳坐上高位的女人——自己可不敢小瞧她。
不知道为什么陛下将她置于这个神庙中,但很明显陛下是不想让她接近自己身边。也许如传言中一般,这个女人就是阿拔斯送来阿尤布的隐形炸弹,所以陛下才会采取这般处理。
是不是不甘心,所以才会故意和公主殿下套近乎?万一殿下有什么闪失可怎么办?维娜看着盛夏,心思百转千回,额上已全是汗珠。
佩儿落入盛夏的怀抱也有些惊讶,但很快便在她身上某种特别的味道中放下了警惕。她仰起头迷茫地望着盛夏,“姐姐,我是不是见过你?你和盛夏姐姐真的好像……不,盛夏姐姐和你长得不像,但是你们给我的感觉却很相似……”
都说孩子和动物是最通灵的,因为他们的心是这浊世间最为纯净的。也许佩儿真的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吧。盛夏心下温暖许多,伸出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微笑着道:“嗯,也许我们见过,但我记不得了。不过你说的那位姐姐,我倒是真的认识,而且以前和她相处过一段时间。”
这是实话,依娜丝和盛夏毕竟都曾经是阿尔卡米府中的侍女。而依娜丝更是阿娜妮手下的人。虽然自己当时并不注意阿尔卡米府中的人有哪些,但和阿娜妮走得近,彼时又算得上是知心密友,肯定是和依娜丝有过些许交集的——只是自己当时也没有注意,所以如今不太记得清罢了。
佩儿一听盛夏这么一说,黑珍珠般的眼瞳瞬间就亮了。她忙一把抓住盛夏的手,“姐姐你真的认识盛夏姐姐?”
当然,因为我就是她啊。
虽然想这么回答,但是却不能,盛夏只能微微苦笑。转眼看到一旁水池中一丛小小的纸莎草,双眼一亮便走上前将纸莎草摘下。佩儿瞪大眼睛认真地看着她手中碧绿的草茎,似是十分期待的样子。
盛夏笑着对她摇了摇手中的纸莎草,“盛夏姐姐是会给佩儿编小鱼的对吗?其实当时她也给我编过小鱼,还编过很多其他的小动物,比如小鸟,比如小马……佩儿想看看什么?”
“小鸟!佩儿想看看草编的小鸟!”佩儿笑着拍起了手,刚才的紧张一瞬间全都没了影,已经跑到盛夏身边揪着她的手央求起来,“姐姐,能编的慢一点吗?佩儿也想学!等以后盛夏姐姐回来了,佩儿要送姐姐好多好多小鸟给她看!”
没有料到佩儿嚷嚷着要编小鸟竟然是为了自己,正在穿梭在叶片间的手一顿,草叶割破手指,落下一串鲜艳的血珠。不知道佩儿竟然对自己有这么深的感情,记忆中当时的自己一直在帮着萨利赫处理政务,只不过偶尔陪她玩一会儿,但仅是这样,竟然就让佩儿对自己这般依赖和喜欢。这阿尤布的后宫中果然如此寂寞,就连一个小小的孩子都看不到童年的快乐吗?
忽然很想要有一个孩子,一个像佩儿一样可爱的孩子,可以陪着她一起玩,让她这个错投皇家的孩子能够拥有快乐的童年。
“啊!姐姐你流血了!”佩儿看到盛夏手上的血珠,惊呼一声,忙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抱住了盛夏的手指,将盛夏的思绪拉了回来。
盛夏一愣神,然后微微笑着将手指抽出来甩了甩,“没事的,一点点小伤而已。”
“可是姐姐,如果伤口不好好处理是会变成很难看的疤痕的!”佩儿皱起小小的脸,看着盛夏的眼中带着些指责。然后将自己的裙裾撕下一块,在盛夏本就割得不深,现在就已经几乎不再流血的伤口上笨拙地包扎起来,“母妃说,父皇身上就有许多许多难看的疤。就是因为他从来不在意,也没有时间去管那些伤疤。”
确实,萨利赫身上的伤疤多得让她心疼。
烫伤,刀伤,撕裂伤,一个正常帝王身上不该有这么多的伤痕。
“而且父皇也很大意,因为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口,所以也不会在意别人身上的伤口。母妃说自己心里有很多伤,都是父皇留下的,但父皇却全都不在意。”
佩儿的话语让盛夏一颤,那块缠绕在自己指尖,包得丑兮兮的白色布片忽然变得极为扎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