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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卓雍还给沈琼楼拿了不少蜀地特产的小吃让她带回去,不打眼又十分精心,他这般又是威逼又是利诱,一碗*汤灌下去,沈琼楼出王府的时候还晕晕乎乎的。
她坐上马车才幡然醒悟,今天本来要干的事儿一样没干,就跟着豫王吃饭聊天了。
她扶额摇了摇头,忽然马车经过一片坊市,她冷不丁瞧见有家卖糖葫芦的小店,忙忙地喊车夫停车。
沈家风气不严,不像有的权爵人家里路边买来的东西都不吃。她记得家里老老小小都爱吃这个,于是下车给明姐儿和福姐儿买了两串山楂的,陈氏和她爱吃甜口的,便买了两串山药的,又给沈老夫人称了一斤糖雪球,店里还买好些零碎的零嘴,她都各买了几样准备给家里人吃。
这家零嘴铺子旁边还有卖给小孩玩的玩意,什么竹蜻蜓纸牌玻璃珠子,沈琼楼探头瞧了瞧,随意掀开一个精巧的木盒,里头放的竟然是她无聊折腾出来的扑克牌,扑克牌旁边还有她不久前才做出来的飞行棋。
她不由得皱了皱眉,扑克牌她拿出去送人了不少,流传出来倒也正常,但飞行棋是她才做出来给两个小的玩的,并没有给外人瞧过,怎么市面上也有卖的?
店主见她停下来瞧东西,忙笑着介绍:“姑娘瞧瞧这沈家牌和沈家棋,都是锦川侯府的小姐发明出来的,是如今官宦人家最时兴的玩意,听说宫里的娘娘都在玩呢,姑娘要不要买一副回去试试,保管你玩一把就迷上。”
沈琼楼无语地摇摇头,这什么破名?她放下手里的东西,问道:“这牌和棋你们怎么做出来的?”
店主一怔,随口答道:“满大街都有卖的,买一副琢磨琢磨,自己就能做出来。”
沈琼楼不得其解,便把扑克牌和飞行棋各买了一眼上了马车。
她回府之后估摸着这个点沈老夫人还在念佛,所以直接回了自己屋,元芳大概是没想到她回来这么晚,茶水已经有些凉了,她转头道:“元芳,重新给我沏一杯茶来。”
话音刚落,她两个大丫鬟没出来,反倒是一个样貌机灵的小丫鬟端着茶具走了过来,伶俐地福了福身:“回姑娘的话,两个姐姐不在,奴婢跟着嬷嬷学过些泡茶的手艺,不如就让奴婢给您泡吧?”
沈琼楼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里,因此除了元芳和另一个大丫鬟,其他人连脸都记不住,见这小丫鬟也想不起来是谁,随意点了点头:“那就你来吧。”
小丫鬟转头去取茶叶,她随口问道:“元芳哪里去了?”
由于这个名字,她对元芳的印象十分深刻,而且元芳是老太太给她的,本身就是个能干事的,把她的院子规制的井井有条,所以她一般有事想到的都是元芳。
小丫鬟声音清脆,一派天真:“元芳姐姐方才站在鹦哥儿架底下和新柳姐姐闲聊呢,现在在哪奴婢也不知道。”
元芳不像是在当值的时候闲磨牙的人,沈琼楼皱了皱眉,不由得转头看了小丫鬟一眼,正好小丫鬟这时候把茶泡好,摸着杯沿试了试冷热,双手递给她:“姑娘尝尝。”
她接过来喝了口,不冷不热,而且是她平日最喜欢的加蜂蜜的绿茶,温度和口味都十分适宜,她浅啜了几口,心里已经有几分明白,深深地瞧了小丫鬟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心里一喜,恭敬道:“奴婢小绿。”
沈琼楼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就见元芳已经走了进来,见到小绿在这儿微微一怔,随即道:“小绿,我方才找你还不见你人,怎么跑到里屋来了?院子还没扫干净,你去重新扫了。”
小绿不敢和她顶嘴,偏头瞧了沈琼楼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这才失望地拧身走了。
元芳已经走过来躬身请罪:“奴婢失职,方才去问管事娘子要份例的蜂蜜,这才没瞧见姑娘回来,请姑娘责罚。”
一句话就把前因后果点清楚了,那小丫鬟暗里绊子全没了用处,沈琼楼道了句厉害,要是搁在现代肯定是个职场高手。她摆摆手道:“你又没错,我好端端地罚你做什么?”
元芳也不继续执拗,应了个是,沈琼楼又道:“我这些日子没功夫管院里的事,多亏你们操劳了,我想着把院子里的人提一提,你觉着如何?”
元芳直接问道:“姑娘想提谁?”
其实是刚才小绿过来表现她才想起这事儿来,小绿也是个能人,不动声色地把她的喜好观察了,挑准机会来露脸,不过也能理解,不想着往上爬的丫鬟不是好丫鬟,要不是为着升职加薪,谁肯给她好好干活啊?算算也差不多该给点正面激励了。
沈琼楼对这种事不大擅长,所以交给专业人士:“你看着提吧,就算没提的也赏些银子下去。”
元芳想了想,直言道:“小绿头一个不能提。”
她见沈琼楼挑眉看过来,神色平静地道:“姑娘想想,哪个当下人的不想干离主子最近的活儿?可大家要是都一窝蜂地往主子身边凑,其他的活计谁来干?小绿想往上爬是人之常情,但她的用心不对,若是她把自己该扫的院子细细扫干净了,被您夸奖提拔,那才算是正道,若是这等歪门邪道的受了提拔,那大家的心思岂不是都不往正道上走,专想着在您面前怎么邀宠卖乖了。”
元芳的意思是,想往上爬可以,但是做法要磊落,难怪她能在原身的淫威之下当了这么久的大丫鬟,人生果然处处有学问啊。
这道理在官场也适用,沈琼楼点头:“你说的很对,你下去瞧着吧,回头把名单拟定了给我就成。”她今天拎了大小包的零嘴回来,便分出些给元芳:“你拿去分分吧。”
元芳颇有些宠辱不惊的意思,拿着东西恭敬行礼,转身退下了。
沈琼楼算算时候,沈老夫人也差不多念完佛了,便拿着东西往她那边走,沈老夫人和陈氏正说着话,瞧见她拿的大包小包,皱眉道:“你怎么买了这么多鸡零狗碎的?”
沈琼楼摇头道:“有些是王爷给的,我也不好不收。”
沈老夫人无语:“你还真是连吃带兜啊。”
沈琼楼又把飞行棋拿出来给她瞧,再把今天院子里丫鬟们的事儿告诉她,边赞道:“元芳倒真是个见事明白的。”
沈老夫人淡淡道:“她要是连几分规制下人的本事都没有,也不能成一等丫鬟了。”又皱眉道:“你屋里也确实太没规矩了些,是该好好管管了。”
陈氏心疼闺女,忙道:“楼儿这些日子都在外头忙活,只怕也没功夫管制下人。”
沈老夫人摇摇头,一指桌上的飞行棋,沉声道:“那纸牌倒也罢了,反正京里已经传开。这棋子只怕还是院里人传出去的,她们今日敢把你做出的小玩意拿出去售卖,明日就敢把你的要事抖露出去,到时候出了大岔子,看你怎么收场!”
沈琼楼本来没觉得事情有多严重,被老太太一说才皱起眉思索起来,很快又愁眉苦脸地道:“但是院里这么多人...可怎么查是谁流传出去的?”
沈老夫人有心让她自己学学怎么规制下人,心里有法子了也不说,只是道:“你自己的院子你都查不了,还指望别人帮你?以后嫁出去了,夫家要是没一个靠得住的,到时候你可怎么办?”
她才十四好吗!她在心里吐槽几句,忽然想到钓鱼执.法,迟疑着道:“要不我再做出个新玩意,让元芳她们留意着,院子里的丫鬟要买卖东西,必然得通过外头人,等她有新动静了再抓个正着?”
沈老夫人难得赞了她一句:“还算你有几分头脑。”
沈琼楼正想嘚瑟几句,这时候明姐儿和福姐儿举着糖葫芦串蹬蹬蹬跑过来,扑在她腿上撒娇:“三姑姑,糖葫芦太大了我吃不动,你帮我弄碎了好不好?”
沈琼楼想到有的大人会把饭菜嚼碎了喂自家孩子,顿时囧了,她要这么干,明姐儿长大了会恨她一辈子的吧?
福姐儿比较软萌,举着糖葫芦用小奶音说话:“三姑姑,你吃,这个好吃。”
沈琼楼感动了,正要接过来,就见糖葫芦上的糖浆都被咬掉了,剩下的只有山楂和...口水。
沈琼楼:“...”
陈氏抱过明姐儿来亲了亲:“这孩子生得好,以后肯定是个有福气的,也顶乖巧了,比当年念文和岑风乖巧多了,不过比楼儿还是差了些。”
恩,仔细看看还是自家闺女更乖巧可爱。
沈老夫人和沈琼楼:“...”
沈琼楼回去之后加班做了套大富翁出来,又招来元芳仔细吩咐了,这才放心去睡觉。
第二天长史的官服就送了过来,衣裳倒还合身,就是穿在身上未免有些古板,官员帽就差的太多了,比她脑袋足足大了两圈,戴上去连眼睛鼻子都一并挡住了。
不过马上就要上任,也来不及改了,元芳就给她拿押发别住,让它勉强不掉下来。
她一进王府陈河就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她过来忙迎上前几步笑道:“沈长史,有件事儿得告诉您,西边跨院昨天正在整修,劳烦您跟我移步天宝斋了。“
沈琼楼疑道:“好端端地整修什么?”
陈河这点变通能力还是有的,笑着答道:“因为过几日要扩府,所以打算把西边院子和外头打通了,更大也更敞亮。”
沈琼楼对这些事儿不太了解,闻言也就不再多问,跟着他进了天宝斋,陈河介绍道:“那边坐着的就是宋长史,是您的同僚。”
沈琼楼顺着他手比划的方向看过去,疑惑道:“哪儿呢?”
这时候就见桌案上的书本公文动了动,一颗脑袋慢悠悠地抬起来,声音飘飘悠悠地道:“这儿...”声音飘忽不定,跟才死没多久的魂儿一样。
声音正好跟陈河指的地方相反,沈琼楼后脖子一凉,转过头去行了个平礼:“宋长史。”
陈河讪讪地收回手:“方才没瞧见宋长史,勿怪勿怪。”他帮两人介绍:“这位是沈琼楼沈长史,那位便是宋鱼宋长史,已经在豫王府任职八年了。”
宋长史幽幽地道:“我叫宋喜。”
陈河:“...记错了,太对不住您了。”
沈琼楼:“...”这是得多没存在感啊八年都不知道人家名字叫啥。
宋喜年约二十七八岁,相貌不丑不美,身高不高不低,身材不胖不瘦,帽檐还挡了小半张脸,简直是路人甲中的路人甲,扔人堆里就找不着了——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她是个女官。
魏朝律法规定,女子成亲之后不得为官,所以她能干长史干到现在,想必也是高龄单身狗
宋长史估计早就被人忽略习惯了,说了一句,又打量沈琼楼一眼,站起来还了个礼就继续低着头。
陈河非常尴尬,又交代几句匆匆走人了,宋长史继续低着头,按说古代又没有手机,真不知道她低着头干啥。
沈琼楼自觉没有脸盲症,但是一转脸就忘了这个宋长史长啥样,但仔细想想在蜀地没了的那几个长史,就对这人不敢小瞧了,能没存在感到这个地步也是一种本事,至少人家安稳呆到现在了。
想想她最近在豫王跟前的露脸频率,就得跟宋长史好好学学。
她这边刚落座,就有个管事样的人匆匆走了进来,在沈琼楼身边点头哈腰地问道:“长史中午有什么想吃的吗?咱们要筹备王爷的午膳,顺道给您也准备上。”
沈琼楼惊了,王府还真有工作餐,还能点餐?!
宋喜也惊了,八年了才知道王府居然还管饭的!
她想了想,奇道:“我要吃什么都能做?”
管事拍着胸脯保证:“哪怕长史想吃烤鸭,咱们也现捅开炉子给您做!”
沈琼楼乐了:“那我就吃烤鸭。”
她本来是随口说说,没想到管事还真麻溜应下了:“回去就给您准备。”又转头问宋喜:“王长史想吃什么?”
宋喜:“...”
他倒不是真问,主要是上头吩咐了,既要把沈长史照料好,又不能让她觉得自己太过特例,所以顺嘴问了问另一个,但为啥问完两人的表情都这么微妙捏?
沈琼楼咳了声:“这位是宋长史。”
宋喜想到自打沈琼楼进府之后的种种优待,心里已经有数,她是知道好歹的人,若有所思地瞧了眼沈琼楼,也道:“我跟沈长史吃一样的就行。”
管事对她本就是随意问问,闻言躬身下去了。
长史虽然是正经官职,但却算是为王爷私人服务的,沈琼楼没想到在私人单位还有这种福利,转向宋喜闲聊:“没想到府里的管事对咱们做长史的这般上心,我还道府里的人眼界高,不大好相与呢。”
宋喜在她来之前,别说一顿饭了,就是一粒米都没见着,不过她倒也没表面上那般平庸,多少猜到沈琼楼是受了王爷青睐,含糊答道:“王爷御下有方,那是自然。”
长史这个职务明面上是执管府中之政令,说白了也就是皇上派去看着王爷的,不过如今豫王人在京里也没甚好看的,沈琼楼也不会自己作死去瞎打听。
另一个职能就是当砖头——哪里有用往哪里搬,没什么具体要负责的事务,看哪里忙活就去帮忙便成。
不过豫王府开没开始正式扩府,所以十分清闲,沈琼楼在屋里闲坐了一个时辰,无聊到坐在桌前转笔玩。
宋喜也闲着没事,闷头看书,瞧着封皮是本论语,沈琼楼对定力好的人十分佩服,赞叹道::“没想到宋长史竟这般精于学问,一片向学之心实在是让人钦佩。”
宋喜见到她诚挚钦佩的目光,老脸一红,默默地把书翻到扉页,上头明晃晃四个大字——龙阳野史。
沈琼楼:“...”
套着论语封皮的*小黄文什么的...
两人好容易熬到吃饭,又是上午那管事亲自带人挎着两个精致食盒,把饭食一样一样摆在院中的桌案上,呵腰笑着道;“两位长史要的烤鸭好了,咱们自作主张配了菜和薄饼,长史可以卷着吃。”
桌上才烤好的鸭子通红油亮,隔了老远都能闻到香味,精心片成小片,酥脆喷香的皮和肥美多汁的肉分开摆放,最中间放了薄饼和颜色鲜亮的酱,为了防止烤鸭油腻,旁边还围了一圈黄瓜丝,葱丝,笋丝,莴笋丝,萝卜丝之类的小菜,卷到薄饼里爽口解腻。
沈琼楼卷好一个咬了口,觉得鸭皮的香脆,鸭肉的嫩滑,酱汁的鲜香和各色蔬菜的爽脆都包含在这一口里,美味非凡,于是不吝赞美道:“管事的手艺真是没的说。”
管事见她喜欢,也长长地松了口气,他这个月拿三倍的月银还是回家喝西北风,可就全指着这位沈长史的嘴了。
宋喜就没啥说的了,反正她也知道自己是跟着沈琼楼蹭食的,只顾着闷头吃饭,吃完饭厨下还备了解腻的素菜高汤和几样精致点心。
沈琼楼一边吃一边挣扎,感觉在豫王府当差一个月能胖十斤,为啥她的减肥大道走的这么艰辛呢?
她吃完有点犯困,强迫自己在院里走几圈,就见陈河面带笑容地走进来,客气道:“沈长史,王爷有事请您过去。”
沈琼楼一怔,下意识地转头瞧了眼宋喜,按说有事两个长史应该一并叫去啊,她迟疑道:“不知王爷叫我何事?”
陈河笑的十分恭敬:“小的这就不知道了,王爷只吩咐小的要请您过去。”
沈琼楼颔首:“劳烦总管带路。”
陈河在前头领着路,她才发现豫王住处离长史办公的地方很近,略走几步路就到了。
他正屋的檐角低垂,如轻燕振翅欲飞,木制的游廊干净整洁,屋檐上挂着玉制的长铃,很有几分盛唐遗风。
豫王一条腿盘着,另一条散漫地垂下来,坐在游廊上,明明没往门口这边看,却无比精准地一偏头:“沈长史来了。”
他突然叫的这么正式,反倒让沈琼楼不自在起来,行礼道:“王爷。”
他摸了摸下巴琢磨,又指了指庭院的正中:“你觉不觉着院里有些空荡荡的?”
这个问题十分的不着边际,沈琼楼斟酌片刻,反问道:“王爷的意思是...”
他振袖而起,看着院中俊美灵秀的女孩,想了想道:“种颗花树怎么样?”
豫王就是闲的!沈琼楼囧然:“王爷自己做主便是。”这种问题为什么要来问我!
他下了游廊向她走过来:“你喜欢什么花?”突然想见你了。
沈琼楼一本正经地说了个冷笑话:“臣喜欢脑花。”
殷卓雍:“...”
她见好就收,识趣地转回了话题:“臣没什么特别偏好的花树,好闻好吃的就行。”
殷卓雍瞥了她一眼:“那就移一株桂花吧。”
沈琼楼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豫王这么纳谏如流,怔了下才道:“是...是,陈总管说您找我有事儿,您...有何事?”
殷卓雍道:“问你院子里种什么花树合适啊,现在已经问完了。”
沈琼楼:“...”他就是闲的吧!
她见他没有让人走的意思,便扯开话题问道:“王爷今日不进宫吗?”
殷卓雍笑道:“原来进宫是因为无趣,现在想到乖乖侄女在府里,便没那份心思了。”
沈琼楼忍不住道:“宫里头统共有三位公主,那才是您的正经侄女呢!”
殷卓雍旋身坐在院里的圆凳上,素白的铁莲曳撒划出个雍容的弧度:“她们虽是我的侄女,却不是我的乖乖。”
沈琼楼两辈子拥有过的绰号无数,这个绝对是她最消受不得的,没忍住戳他肺管子一句:“王爷这话臣就不懂了,您这样慈祥和善的长辈,几位公主可不得乖乖地孝敬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