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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萧逸正在打坐,突然听到隔壁哗啦啦地一响,接着就没了动静,他睁开眼,问:“暮雪,你怎么了?”
无人回答,萧逸敲了敲门还是没有回应,顿了一下,直接一推门,门栓顿时飞了出去。
暮雪趴在床上,似乎正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浑身冷汗淋淋,头发都湿透了。可怖的是,她的全身骨骼都在发出咔嚓嚓的声音,它们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
与此同时,暮雪的个子在拔高,手脚变长,胸口也像吹了气一般涨了起来,婴儿肥消失,皮肤变得紧致光滑,还是如同冰雪似的凛冽清透。
萧逸像是被钉在地上,一动不能动,仿佛陷入了不能醒来的梦魇,瞳孔震颤。她在……长大。长成他师父的样子……
别人花费好几年的成长在短时间内完成,暮雪承受的剧痛远非常人可以想象,但是她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她的脸色本就白的近似于透明,这下子更是透出冰雪的冷硬质地。
蓦然,她电打了一般向后仰头,终于忍不住轻轻呵出一口气,随后又疼得咬牙,那一下咬得又狠又快,她的嘴里立刻出现了血腥味,然而那血不是来自于她的舌头,而是萧逸的手,他及时将手伸到她的嘴里制止了她的自残。
暮雪勉强抬起眼睛看着萧逸,鼻子秀挺,目中含泪。
萧逸将她被汗打湿的头发别到耳后,拿袖子帮她拭去额头上的汗水,温声道:“没事,咬吧,我不疼。”意识到她的这个样子不能被人看到,萧逸手一扬关上了门。
只是这半天的功夫她就长到了十五六岁的年貌。
可是暮雪却微不可察地摇头,费力地将头移开:“不、不行……”
萧逸的手血肉模糊,他还想把手伸到暮雪的嘴里,却被暮雪吃力地抓住,力道微弱地晃了一下:“这样……就好……”
萧逸一怔,她的手心有些湿,不像是汗,倒像是水,清清凉凉的。他低头看了看两个人交握的双手,发现她的手已经变成了成人大小,骨骼秀长,同那一年入门之时,昆仑山的阶梯上,他的师父向他伸出的一模一样。
虽然知道天狐不可能复活他的师父,暮雪不是他的师父,萧逸的眼里还是流露出一丝软弱。
她这样虚弱,像极了师父临走前的那天。那天,师父的手也是这样无力,似乎随时都会松开,却一字一句地逼他发誓,不会随她而去。
暮雪一直把脸埋在床上,头也没有抬,这时突然有气无力地说:“萧逸,你在难过吗?”
萧逸回过神来:“我给你倒杯水吧。”她脱水太严重,估计需要补充水。
暮雪力气不足,半天才说了一句:“别动,你陪着我就好。”
萧逸坐着一动不动,在黑暗中只显现出一个轮廓,长发披散,身形清瘦。他突然有些害怕面对暮雪的脸,因为他知道,那会唤醒他最深的记忆。
暮雪的身体总算停止了颤抖,这意味着她已经完全长成了。可是她却没了动静,似乎精疲力竭昏过去了,手还是覆在萧逸的手背上,虽然力道蛛丝一般细弱,却一直没有掉下去,如同无声的安慰。这样的相伴有效地缓解了萧逸的恐惧,他定了定神:“暮雪?”
暮雪动了动,慢慢地抬起头。
正在此时,隔壁传来了敲门的声音:“恩公?”
萧逸就势垂下眼睛,穿墙瞬移回自己的房间,打开了房门。
姚原似乎被什么事困扰着,脸色有些憔悴:“抱歉,打扰恩公休息了,但是我等不及了。”
萧逸请他进来:“无妨,有什么事尽管说吧,若是我能帮你,我会帮你。”
姚原颓废地撑住头:“不瞒恩公,其实请恩公来,我有私心。有一件事困扰了我很久,我却始终找不到答案,可是我又非常想知道。这件事借助人力无法解决,也许只有仙术才能解开我的疑惑 。”
萧逸露出探询之色。
“我想请恩公帮我找个人。”
萧逸恩了一声算是应下了,抬起头:“在此之前,我想先求小公子一件事。”
收到萧逸送进去的衣服没多久,暮雪就换好衣服进了萧逸的房间。
姚原目瞪口呆,来的时候分明是一个小女孩,怎么转眼间就成了大人?虽然明知道他们并非凡人,姚原还是觉得自己的小心肝有些承受不住这种冲击。不过,这就是天人吗?果然男的女的都好看得不像话。
暮雪来到萧逸的身后,左手轻轻搭上他的右肩,自然而然的动作像是已经做了千百遍。
“你们……原来是这样,”姚原的视线在暮雪跟萧逸两个人之间来回转换,恍然大悟,“神仙眷侣说的大概就是二位了。”
萧逸说:“……不是。”暮雪小的时候,罗邺说他们是父女,暮雪长大了姚原又说他们是夫妻,荒谬。
暮雪笑得异常温柔:“现在不是,以后可就说不定了。对吗?萧逸。”
萧逸沉下脸:“暮雪。不要调皮。”
暮雪探身贴近他的脸,一副拿你没办法的口气:“好。”
萧逸不自然地缩了缩,视线避开了她的脸。殊不知两个人的动作落到姚原的眼里,默契又亲昵。
萧逸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姚原继续说下去。
姚原说:“那个人是我家的一个仆人,自从她来到我家,我的家里发生了很多怪事。”
姚原仔细回忆当时的情景:“第一件事就是一天夜里,我无意中醒过来,看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她正在向我伸出手,手里好像捏了一片羽毛。我还以为是盗贼,登时吓了一跳,但是门窗紧闭,他是怎么进来的?等我再看那个地方的时候,发现那个黑影不见了,下人们进屋把灯点亮后,发现屋里的地上全是鸡毛,飞的到处都是。虽然没有看清脸,但是那个轮廓很像是那个仆人。”
暮雪不解:“你是说,她半夜潜进你的房间就是为了撒一地鸡毛?”
姚原总觉得她的问话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只好肯定:“是。”
萧逸默默地听着,问:“恩,第二件呢?”
“第二件发生在我哥哥的身上,他在路上踩中积水跌了一跤,后脑勺刚好碰到一块石头,摔死了。可是太奇怪了,那是秋天,也没有下雨,路上怎么会有积水?而且刚好那么巧后面有一块石头。而且那条路是通往花园的一条偏僻的小路,平时很少有人去那里。”
“第三件事,就是我突然大病了一场,那病来的非常突然,也非常急,我当时失去意识昏迷不醒,大夫们来看了都说不知道是什么病。我的病情时好时坏,最坏的时候,家人都说我气息皆无,可是最终还是恢复了呼吸。”
萧逸有些奇怪:“病情时好时坏?是因为服用了什么药物吗?”
“没有,大夫都不敢给我开药,而且时好时坏发生的特别快,简直就像是中了邪一般。不过,不管怎么说,我的病最后还是好了。”
萧逸说:“跟那个仆人有关?”
姚原说:“是的,跟她有关,我家人说是她熬的药把我救回来的。本来家里人也不相信她,毕竟她刚来不久。可是我快不行了,他们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就同意了。”
在了解真相之前,萧逸并不妄下结论,只是说:“这样啊。”
“恩,我想着那天夜里或许是我看错了,我大哥的事情也不能说就是她所为,再加上她救了我一命,所以就想着她不是什么坏人。”
萧逸注意到姚原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有些异常,那是悔恨和自责交织的无地自容和沉痛,遂打断姚原的胡思乱想:“然后又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对吗?”
“恩,毕竟回忆有误,中间有一些事情我想不起来了,只能挑一些印象深刻的事情告诉您,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她有关,所以……”
萧逸颔首:“我会自行判断,你只管说。”
“我好了以后,我们的关系融洽了一段时间,然后有一天早上我醒来,发现她睡在我的床上。”说到这里,姚原有些吞吞吐吐,脸上也飞起了红色,“这一次,窗户开着呢。可是我前一天晚上我明明看到下人把窗户关上了。”
萧逸微笑,他大致能猜到那个姑娘的想法,姚原晚上醒来看到的那个黑影的确是她,大概她意识到自己让姚原起了疑心,这次主动开了窗户,可是她不可能不知道正常人也不能从外面把窗户打开,但还是很敷衍地开开了,意思是我做到这一步就不错了,你不要太多事哦。倒像是懒得遮掩自己的异常之处的样子,可是那敷衍的动作里还带着一丝安抚。
“这种事情发生了很多次,每天早上醒来都看到她在我的床上。有一天我的母亲来了,她见到仆人在我的房间里,还跟我睡在一张床上就很生气,说仆人不知廉耻,勾引我,妄想做姚家的主母,痴心妄想。然后第二天我的母亲就死了,暴病而死,不知道死因。”
这件事给姚原的打击似乎非常大,他现在说起来都有些悲痛:“当初那个仆人在大街上抱住我的腿,非要做我的仆人,我被她弄得没办法,就把她带回了家,没想到不仅害了大哥,还害了母亲。若是我早一点儿赶她走就不会出事了……”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冷静一些。”萧逸沉着的声音有效地安抚了姚原的情绪,“然后那个仆人走了吗?”
姚原抬起头,眼睛红红的,神色凄凉:“恩,我骂她是妖怪,让她走。然后她就真的离开了,我再也没有见过她。我这些年一直在想,如果能找到她,或许能解开这些疑问,人海茫茫,却再也没能找到她,只靠人力,我或许一辈子也找不到她。那样的话,我死也不甘心,所以见了恩公,才想借助您的力量……”
萧逸摇摇头表示不在意,说:“你有巫师血脉,那你觉得她是妖怪吗?”
姚原仔细想了想:“我觉得她没什么异常啊,大概是江湖上的高手吧,恩公,你觉得她不是人吗?”
萧逸说:“不知道。我会一种法术,叫做溯时,可以将过去的情景重现,或许可以帮助你,不过,我需要在事情发生的现场才能施展。”
尽管姚原已经叮嘱过府里来的贵客非同寻常,但是来的时候是小女孩,出去的时候是个少女还是着实把姚府的人震惊了一把,姚原带着两个人走出去很远,老管家还捂着心口缓不过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