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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旸亲自去见被关了快一个月的赵曦的时候,只见他正趴在茶几上打呼噜。
下过几场雨,已经有了阵阵寒意,北风开始变得凛冽,冬天已经要来了。
赵旸也没让人把赵曦给叫起来,他在一旁的厚垫子上坐了,抬手拿起了几案上散落的那几张纸,上面胡乱地涂写着歪七扭八的小人,虽然潦草,但这样简单几笔,倒是把人物的特点抓得很是到位。
也不知梦到了什么,赵曦低声嘟哝了一句“螃蟹都不给我留一个”,然后便把头换了个方向。但茶几终究是太小,他那么大的个子一换姿势,就歪到了茶几旁边,顿时就惊醒了。
毛躁地搓了搓脸,赵曦一回头看到赵旸,顿时被吓一跳,差点儿没跳起来。
“哥,你什么时候来的?”赵曦下意识地把胡乱簪在头顶的头发给摸了几下,让那些零碎的短头发不要在赵旸眼前招摇,“来了喊我一声呀,这么静悄悄地就在这里坐着做什么?”
赵旸上下打量了一番赵曦,只觉得他仿佛有哪里不太对劲,虽然是头发乱糟糟了一点,衣服也乱糟糟了一些,但说不清究竟是哪里怪怪的。
赵曦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了,于是也低头把自己看了看,非常虚心地问道:“我怎么了?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赵旸的目光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终于发现了端倪:胡子!之前赵曦是有胡子的,但因为整日里疯玩,胡子留长了就会十分碍事,所以他从来都是剃得干干净净,可现在他却留了一大把络腮胡子,乍一看是和他那头乱蓬蓬的头发放一起混淆视线,再一看便觉得十分碍眼了。
“你多久没收拾收拾自己了?”赵旸忍不住伸手拉了拉赵曦的胡子,“你现在看起来和毛球一样的。”
赵曦连忙把自己的胡子从赵旸手里抢回来,口中道:“我好容易才留了这么长,别给我拽断了。”
赵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快些剃了吧,看着就很邋遢。”
“以前教咱俩读书的那个张阁老就是这么个胡子呀!”赵曦满心不情愿,“我这辈子学问大约是无法追上张阁老青出于蓝了,但胡子还是可以的。”
“怎么就想起了张阁老?”赵旸问道。
赵曦道:“就突然想到了呗,想以前应该好好念书的。”
赵旸不免觉得好笑,问道:“你这时候才知道以前该好好念书?之前倒是不觉得么?”
赵曦道:“之前么,我觉得我学问够用了,你看我这辈子的目标就是当个闲散王爷,要是能打一两场仗也挺好,现在打仗的梦想实现了,就只剩下当个闲散王爷了。你说当个闲散王爷有什么需要好好念书?那不就是睁眼开就疯玩,闭上眼就傻睡么?”
赵旸问道:“所以现在不想当闲散王爷了?”
赵曦认真道:“对,就在被关禁闭的这段时间里面,我苦思冥想,又反省了自己之前的理想和抱负,我决定当一个御史!监察百官!把那些意怀不轨的害群之马统统参进大牢!不让那些人再冤枉像我这样的好人!”
赵旸露出了一个小曦你是不是被关傻了的表情,伸手摸了摸自己弟弟的脑袋,道:“叫个人给你洗漱一二,一会儿跟着我出去了。”
赵曦一愣,顿时欢喜起来,问道:“要去哪里?不关着我了?”
赵旸已经把伺候的宫人都喊了进来,口中道:“你先把你的头发胡子都弄干净了,再出来和我说话。”
“一定一定!”赵曦跳了起来,便在宫人们的簇拥之下进去内殿洗漱换衣服了。
过了一会儿,梳了头发剃了胡子换了衣服重整新面貌的赵曦便从内殿出来了,他快走了两步,扑到赵旸身边的大垫子上跪坐下来。
赵旸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点了点头,道:“这样还是好看多了。”
赵曦目光亮闪闪地看着赵旸,问道:“今天我就可以出去了?”
“今天要带着你去皇叔府上,让你给皇叔道个恼。”赵旸慢慢地说着,一边说一边看着赵曦的表情。
赵曦微微皱了眉,仿佛是思考了一会儿,问道:“这事情查出来了?”
赵旸笑而不语。
赵曦想了想,又问道:“和那些高门士族有关?”
赵旸赞赏地看了赵曦一眼,点了点头。他向来都知道,虽然赵曦看起来不怎么着调,又定不下性子来,但却并不愚笨,心思比寻常人还要更通透一些,这件事情他只说了最后的结果,他便能倒推到高门士族上面去,便可见他的聪颖了。
赵曦道:“道恼倒是没什么,若是之后爵位要贬低也无妨,但总不至于要放着他们胡闹吧?还是父皇又想等着放长线钓大鱼?”
赵旸笑了笑,道:“你的爵位是要动一动的,恐怕是要降到国公——至于父皇的打算,你自己可以揣摩一二。”
赵曦哼哼了两声,道:“父皇不一直都那样,先给机会可劲儿让你们闹,等你们闹得忘形了以为自己赢定了,然后他就出手把你们一锅端。当初不就是这么把那些不安分的皇叔们都这么收拾了?”
赵旸点头。
今上并不是一个以温和著称的皇帝,当然了,大多数时候他表现得很是和软,仿佛许多事情都好商量,但朝臣们都知道那只是在不相干的事情上,若是关键问题,今上并不会轻易松口,也不会有任何退让。
而或许是因为今上登基太久,久到大家已经渐渐忘记今上在登基之前是怎样扫清障碍最后登上大宝,久到大家已经不太记得为什么今上曾经兄弟那么多,现在偏偏只剩下了一个齐王赵溥。
在去齐王府的路上,赵曦懒洋洋地靠在马车里面用手肘戳了戳赵旸,问道:“将来你不会学父皇吧?”
赵旸挑眉,道:“那得看当时的情形了。”
“我觉得父皇把皇叔留着就是为了面子。”赵曦皱了皱鼻子,“将来要是你不小心大杀四方……也一定为了面子把我留下来啊!”
赵旸忍不住笑了一声,揉了揉赵曦的脑袋,道:“你也想太多了。”
“你不知道我关在那宫里面不许出入有多可怜!”赵曦这才有了精力来诉说被关着的痛苦,但语气中并没有太多怨怼,“你还一直没跟我说到底是谁偷了我的箭呢!”
赵旸想了想,简单把赵暖和郑子恺的事情给说了,然后静静看着赵曦等他的反应。
赵曦露出了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问道:“那小八没把那郑子恺给打一顿?”
赵旸道:“反正已经和离了,不过这会儿郑子恺是被关押起来,就在刑部,当然理由不是和小八和离。”
“韦七娘很漂亮?比小八还漂亮?”赵曦疑惑地问道,“我之前看郑子恺,并非是那种轻易就会中了美人计的人啊!”
赵旸想了想,公正道:“的确比小八好看,而且比小八更女人,不过可能是正好对了郑子恺的爱好——或者说,用计的人算好了他的喜好。”
赵曦道:“那韦七娘现在关在哪里了?我想看看……”
赵旸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道:“等把事情都了了,才能让你看。”
赵曦听着这话,倒也没有失落之类的情绪,只是又想起了别的事情:“那我今天去给皇叔道歉之后,能不能去看娇娇?”
赵旸无奈了:“给皇叔道歉之后,你要回宫去给父皇母后请安,然后你可以差个人去安乐侯府问一问沈姑娘的情形,但却不能去看她。也没几个月了,等过了年沈姑娘及笄,你们就成亲,到时候你想天天和沈姑娘腻在一起也没人说你什么。”
赵曦有些蔫蔫地叹了口气,道:“从秋狝算起,我好久没看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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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齐王府门口。
赵旸带着赵曦下了车,然后让人进去通报。
过了一会儿,崔氏便带着人开了正门来迎接赵旸和赵曦进去。
崔氏笑道:“早知道两位殿下要来,便让人在门口候着了——我们殿下这会儿正好醒着,方才早上吃了药睡了好一会儿呢。”
赵旸随口问道:“还是用的刘太医的药?治外伤的话,太医院有个苗疆小哥阿水更拿手一些,下次我带着他过来看看。”
自从那次审案子见到了阿水,今上又表达了对阿水的好奇,便把他宣进宫去。进宫之后发现阿水的确一片赤子之心,又医术高明,在太医院与太医们切磋一番之后,觉得中原的医术比苗疆的医术更有意思,便求着赵旸留了下来,之后便一直呆在太医院里面了。
崔氏道:“那便先谢过太子殿下了,我也正苦恼着,我们殿下的伤口总是裂开,总是不见好,也不知是不是刘太医用药还不够狠。”
赵旸道:“伤筋动骨自然是要恢复时间长一些,还是劝着皇叔不要逞强,好好休息为先。”
一行人到了卧室之外,崔氏引着赵旸和赵曦进去,便看到赵溥斜靠在软靠上,正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拿着一卷书发呆。
见到赵旸和赵曦,赵溥微微有些惊讶,便出声让崔氏先退下,又让他们坐下。
等到崔氏出去,赵旸上前两步,让赵曦跪下了,口中道:“今儿我是带着小曦来给皇叔请罪,皇叔受伤之事,是小曦差手下的人去做的,理由也可笑得很,说是怕皇叔的猎物超过了他。他整日里玩乐,脑子里面简直装得都是稻草了,我已经在宫里面狠狠打了他一顿,然后便拖着他过来给皇叔请罪了!”
赵溥目光闪烁了一下,仿佛在斟酌着什么。
赵曦膝行几步,已经大哭了起来,他抱着赵溥那只没有受伤的胳膊哭得涕泪横流,口中抽抽噎噎道:“皇叔我错了,我不该因为你猎物比我多就嫉妒,还让人伤了你……我原想着就是个小玩笑,谁知道让皇叔伤成这样……皇叔你打我吧!我知道错了!”
赵溥下意识地笑了笑,口中道:“罢了罢了,不怪你……”
“明日父皇就会下旨,把小曦降为国公。”赵旸又道,“虽然是一家人,但也不能放纵了他这样胡来。”
赵溥道:“这也太过了,降为国公怎么是好呢?”
赵旸道:“皇叔也不必为小曦求情了,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总该有点教训!”
赵溥看了看哭得稀里哗啦的赵曦,又看了看义正言辞的赵旸,一时间拿不准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形。他可不信这查了一个多月,最后只能查出这么个结果,虽然这就是他想看到的结果之一,但是也太过……太过不可置信了。按照他对今上皇后的了解,他们对赵曦向来宠爱,赵曦本人又从来都是毫无心机的,这件事情理应是从赵曦身上烧到赵旸身上去,可为什么现在就是赵曦认下了呢?是他们发现了什么?还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这边赵曦又可怜巴巴道:“皇叔你好好养身体,一定要早些好起来……赶上冬狩,我一定让着你……”
赵溥颇有些无奈地看着赵曦,只好笑了笑,道:“不怪你不怪你,快起来吧!”
虽然这并不是他预想中最好的结果,但也达到了他的目的。赵旸就赵曦这么一个同父同母的嫡亲弟弟,两人的关系一直毫无嫌隙,宫里面除了赵曦之外甚至没有人封王,可以说赵曦就是赵旸的后盾,而现在赵曦被贬为国公,也是变相地削弱了赵旸的势力了。
他这样想着,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一些。
赵旸和赵曦并没有在齐王府多留,只看着赵溥仿佛精神有些不济,便告辞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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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自送了赵旸和赵曦出府,崔氏便回身去见赵溥了。
见到崔氏,赵溥摆了摆手示意她在身边坐了,问了问府里面的情形,便说起了赵旸和赵曦两兄弟。
崔氏道:“虽然我见太子和陈王不多,但也觉得他们兄弟关系亲近,这件事情虽然我们起初是想用陈王来牵制太子,但现在能把陈王拉下来,也是不从了。”
赵溥点点头,道:“我也这么觉得,但也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心慌。”
崔氏道:“我父亲那里还有安排,殿下便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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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入了冬,接连着下了好几场雪,京城被茫茫大雪覆盖,显得有些清冷。
运河也因为这场大雪而冻得更结实,河边时常有胆大的孩子在冰上玩耍。路上没什么人,东市西市都显得有些萧条,只有大雪纷飞,北风呼啸而过。
天刚蒙蒙亮,韦七娘就从床上起了身。屋子里面的炭盆早就熄灭了,空气里都是冰冷的味道,她披上了一件厚衣服,点上油灯,绕到炭盆前看了一眼,拿着铜钩拨动了一下碳灰,又翻出了几个火星来。添了炭火,屋子里面渐渐暖和起来,他穿好了衣裳,收拾了妆容,这时天已经大亮,外面院子里面也有了走动的声音。
自从被抓入东宫,又莫名其妙地从东宫被接了出来,韦七娘懵懵懂懂地重新回到了崔家,还不知是凑巧还是故意而为之,她还重新遇到了小时候就失散了的妹妹韦九娘。
拉开门,冷风灌进屋子里面来,韦七娘打了个冷战,抱起桌子上面的包袱走了出去,敲响了隔壁的门。住在对面的丫鬟见她出来,不屑地哼了一声,转头就砰的一声把门关上,连招呼也没打一个。
韦七娘抿了抿嘴唇,没去理会那丫鬟,执着地把门死劲儿拍了好几下,里面才传来了韦九娘不耐烦的声音:“你别敲了,我不会开门的!”
韦七娘却仿佛没听到一样,敲门的力气更大了一些,却把旁边屋子住的宋仪惊动了。
宋仪打开门,看到韦七娘在外面,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阴阳怪气地啧啧了两声:“当真是姐妹情深,若我有这么个花魁姐姐就好了。”
韦七娘看了她一眼,连话都懒得接,正想接着敲门时候,韦九娘在里面把门打开了:“我没有姐姐,我也不认识你,别在这儿惹人厌!”
宋仪拢了拢鬓发,煽风点火地笑道:“我倒是想有这么个姐姐呢!起码风光呀,把这琴棋书画学个皮毛,将来去那勾栏,就也能捞个花魁来当当了!”
听着这话,韦九娘的脸涨得通红,看着韦七娘的目光中都带了几分怨毒,正想开口说什么,却只见韦七娘一回身就甩了宋仪一个耳光,直打得宋仪差点儿跌倒在地上。
“我与我妹妹说话,你插什么嘴!”韦七娘的目光中带着几分狠戾,倒是让宋仪闭了嘴。
宋仪冷哼了一声转头就往屋子里面去了,砰的一声关上门,几乎让地面都震动了两下。
韦九娘看着韦七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关上门,动作却停在了中途,最后只讪讪地把手放在了身侧。
“给你缝了件棉袍子。”韦七娘把手里的包袱塞到韦九娘手里,“你看看是不是合身,若不合身,我给你改改。”
韦九娘抿了抿嘴唇,接过了那包袱,转身往屋子里面走:“多谢……”她声音很小,几乎让人听不真切。
“谢什么……”韦七娘跟在她身后进到屋子里,顺手关上了门。韦九娘住的屋子采光好,但并不算宽敞,两个人都站着的时候,便觉得有些拥挤。韦七娘随便捡了张椅子坐下,抬眼看向韦九娘,轻叹了一声:“你近来还好么?”
韦九娘解开包袱,取出了那件棉袍子穿在身上,对着铜镜看了看,却没有回答韦七娘的问题,只道:“衣裳很合身,颜色也很好。”她拂过袖口那细密的针脚,“多谢你。不过……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吧!”一边说着,她抬眼看向了韦七娘,语气中带着坚定,“我不想听别人说,我的姐姐是花魁……是不干净的人,是引诱了驸马的人。”
韦七娘沉默了片刻,最后只笑了笑,道:“真遗憾……这就是你姐姐,一个过气的被利用的现在捡回一条命的贱女人。”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真希望你能和我不一样。”
韦九娘看着她,冷笑了一声,道:“我当然会和你不一样了!”她这样说着,手触碰到身上棉衣厚实的触感,忽然之间又觉得无话可说了。
韦七娘面上的表情没怎么变化,只是起了身,道:“但愿你能真的和我不一样吧!”有很多话都到了嘴边,可终究是没说出口来,末了只转了身出去了。
雪没有停,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这样的天气里没有人愿意出门,都躲在屋子里面。
韦七娘回到屋子里面找了件斗篷披上,又取了一把伞,顺着回廊往院子外头走去了。
自从回到了这崔家的别院,她便去了崔家大郎的院子伺候。她自小就是在勾栏里被鸨母养大的,依稀记得个名字,记得自己还有个妹妹便了不起了,后来苦练琴棋书画成了花魁,便遇上了崔家大郎,那崔家大郎对她仿佛特别喜爱,说要帮她找妹妹,又帮她赎身,可最后却把她送给了郑子恺,又以她妹妹为诱饵让她去诱惑郑子恺做事情。
事情败露之后,她几乎以为自己都要死了,可没想到还能离开那个漆黑得什么都看不到的东宫,还能回到崔家,竟然还真的能见到自己的妹妹韦九娘。
这一切……仿佛就像是做梦一样,不真实不踏实,仿佛下一刻就会破碎。
崔家大郎名唤崔橼,已经是崔家这一代的家主了。他与齐王妃崔氏是亲兄妹,一样的沉稳算计,老奸巨猾。他当初在勾栏里面第一眼看到韦七娘,便相中了她来当棋子,后来果然便找到了机会让她发挥了作用,事后她虽然被抓住,但因为抢了驸马的事情风头太过,竟然盖住了之后的阴谋,让他给重新捞了出来,这会儿便是准备放在身边,等待之后再用一用这美人计。
雪下得更大了一些,韦七娘撑了伞,出了院子,碰上了崔府里的管事刘平,她停下脚步与他打了招呼,笑了笑,道:“郎君这会儿在么?”
刘平看到是韦七娘,神色中带着几分谄媚,他知道她如今在崔橼跟前说得上话,哪怕是俘虏的身份,也多了几分体面,于是口中笑道:“这会儿郎君正在书房,姑娘直接过去便是了。”
韦七娘道了谢,慢慢朝着书房走去了。
看着韦七娘的背影,刘平轻轻哼了一声。当初他可没把韦九娘放在眼里,也没想到韦七娘能得了崔橼的青眼。不过回头想一想,这韦七娘人长得漂亮,又懂事听话,也不能叫人不喜欢——想一想她的妹妹韦九娘,人也漂亮,可总少一分机灵,便叫人喜欢不上。想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那偏僻的院落,里面还住着的十几个女人,暗自摇了摇头,便朝着另一边去了。
崔橼是从开着的窗子看到韦七娘撑着伞过来的,大雪纷飞之中,撑着伞披着蓝色斗篷的女人,袅娜的身姿,让他觉得有些着迷。他走到窗户跟前,与窗外的韦七娘目光相触,只听见韦七娘说:“窗户开着不怕冷么?”
“刚刚打开,便看到你过来。”崔橼这样说道,“这样的大雪,这些年都是少见了。”
韦七娘笑了笑,道:“我记得还是小时候,京城下过这么大的雪。”一边说着,她收了伞,放在门口,然后进到了书房当中。
崔橼关上窗户,回身看向了韦七娘,见她脱去了外面蓝色的斗篷,露出里面月白的棉袍子,目光上下逗留了片刻,遗憾地笑了笑,道:“冬天便只有一点不好,衣裳穿太多。”
韦七娘把斗篷放在旁边的架子上,回头看向他,口中道:“若不多穿,便要冻死在这寒冷冬季。”
“这屋子里地龙烧得很暖和。”崔橼把门也关上,然后在书桌后坐下看着她,“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这样直白的暗示韦七娘听在耳朵里,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抬手解开了外裳的结扣,便将最外面的衣衫给脱下了。
“女人……”崔橼仿佛在喟叹着什么,目光停在了韦七娘身上,久久没有移动,他没有动,也没有再说什么,仿佛陷入了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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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你还想回到郑子恺身边吗?”崔橼看向了韦七娘。
韦七娘顺从地垂下眼眸,只道:“郎君让我去我便去。”
“如果是别人呢?比如陈王?”崔橼饶有兴致地问道。
韦七娘道:“郎君说的话,我都听。”
崔橼满意地笑了笑,道:“可我……真是舍不得你啊!”
韦七娘低下头,忽然觉得呼吸有点紧张。
崔橼从书桌后起了身,走到韦七娘面前来,用手摩挲着她的脸庞,“你这么漂亮,真是天生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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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闱的成绩出来了,沈珉果然考中了举人,就连觉得自己没考好的沈珺也是榜上有名,一时间沈府中倒是欢喜异常。
沈玉娇大喜之下,便让人摆酒设宴庆祝,便请了赵暖和赵曦。
赵暖穿着一身大红的斗篷和赵曦一块儿来了,手里还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豹子,特地又让沈玉娇把小霸气给牵出来。
因是冬天了,小霸气怕冷,整天都懒洋洋地趴在熏笼旁边不乐意动弹。好容易被沈珉给拉出来了,突然看到一只小豹子,小霸气便龇牙咧嘴了起来。
“哎呀,这是不欢迎吗?”赵暖有些稀奇地弯下腰去摸了摸小霸气的脑袋,又把怀里的小豹子给小霸气看,“这是和你一样的豹子呀!”
小霸气甩了甩尾巴,发出了威胁的声音,而赵暖怀里的小豹子则炸了毛,好像要扑上前去和小霸气打一架。
沈玉娇急忙把小霸气给拖开去,笑道:“等再大一些才能放一块儿玩吧?小心小霸气把你的小豹子给弄伤了。”
赵曦则道:“无妨的,把他们放屋子里面去,我们不看着,说不定就玩到一起了。”
赵暖倒是很信服赵曦的话,于是便把两只豹子都松开放去了内间,关上门便只听到乒乒乓乓的声音,仿佛有什么被推倒了。
沈玉娇拦了一把要进去看的沈珉,道:“就别管它们,一会儿再进去收拾好了。”
这边说着话,那边内间里面东西被打倒的声音一直不停,到后面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竟然也就安静了下来。
赵暖好奇,悄悄过去推开门看了看,只见内间一片狼藉,而两只豹子则都团成一团,围着熏笼睡着了。
她一回头想去喊沈玉娇来看,却看到赵曦正在和她说话,于是便招手把沈珉叫了过来。
沈珉凑过来看了看,笑道:“大约是打了一架就和平了吧!”
赵暖抿嘴笑了笑,道:“还没恭喜你中举,开春就是会试,你准不准备去?”
沈珉大大方方道:“自然是要去的。”
赵暖道:“那便提前祝你金榜题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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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曦已经有许久没看到沈玉娇,若不是这次沈玉娇发帖子庆祝沈珉中举,他大约也是不会被允许出宫来见她的,于是这时候便有许多话要说。
他先是事无巨细地把之前许多事情都说了一遍,然后又抱怨了一番现在为什么不许他们见面了,最后便可怜兮兮问道:“下次你可不可以多开些宴会什么的?你下帖子请我,我母后就会答应我出来了。”
沈玉娇抿嘴一笑,道:“可家里穷,开不起怎么办?”
赵曦是没料到会得了这么个答案,于是有些踟蹰了,一脸难以割舍的表情道:“那……那要是没钱就算了……你还得留着钱给珉哥儿呢……我母后说了,还是有钱的时候才好办事……”
沈玉娇噗嗤一声笑出来,道:“我可不信娘娘会这么说。”
赵曦道:“就是母后说的,我小时候有段时间天灾**的,南旱北涝,宫里面就没钱,那个时候母后就这么和我说的!”
沈玉娇笑道:“好好,娘娘说了这话,真是大智慧。”
赵曦对了对手指,问道:“那宫里面设宴你就来好不好?好歹我们能坐在一起说说话……我好想你,我觉得我这么久没见到你,都恨不得逃宫出来了。”
沈玉娇道:“只怕是今年雪大,四处受灾,宫里面宴会也会比去年少。”
赵曦顿时眼泪汪汪了,道:“天要亡我……我回去跟母后哭去……”
沈玉娇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道:“明年我及笄了咱俩就成亲,你这么急做什么?”
“我当然急,从咱俩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我都等了多少年了!”赵曦理直气壮道。
沈玉娇看了他一眼,道:“才几年?不过两年罢了。”
“不对,至少……至少有个十年了!”赵曦还打了个磕巴,仿佛在算着年份。
沈玉娇惊讶地看着他,道:“不可能,十年前我才多大你才多大,咱俩到哪里见面去?”
赵曦道:“就在宋国公府,我跟着太子去宋国公府玩儿,就遇到你了呀!”
沈玉娇努力想了想,却着实想不起自己四五岁时候的事情,上辈子再加上这辈子的年月,那已经是太久太久之前的事情了。
赵曦又道:“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是太子哥哥记得你那会儿可好看啦,粉雕玉琢的,你还和我一块儿玩秋千呢!”
听着这些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的事情,沈玉娇忍不住笑了笑,道:“可我都不记得了怎么办?”
赵曦想了想,认真道:“我帮你记着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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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沈府里面一派欢天喜地,而宫里面的沈玉媚却是愁云惨雾了。
进宫并不似她想的那样风光,采选入宫的良家子经过了一番番的严格筛选,又一番番的各种磋磨,终于经过了层层剔除,她竟然留到了最后。
中间她许多次都想着要是被发还出宫就好了,可又多少有些不甘心,又可能是她运气极好,或者是有人看在她的叔父是宰相同父异母哥哥是侯爷的份上,最后还是留在了宫里面。
经过快半年的宫女生活,终于到了要分派到各个宫里面去的时候。
沈玉媚原是想着能分到东宫或者重华宫,可却没想到却是被分到了寿康宫去伺候太妃?
去伺候宫里面的老太妃能是什么好的去处?
沈玉媚几乎是咬碎了一口银牙,可她现在却没钱打点,只能委委屈屈地收拾了包袱就往寿康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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