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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娘一辈子不与人争口舌,年轻的时候,偶尔婆母挑剔,也都一一忍下来了,临到自己做婆婆,明白女人在婆家的不易,自来都不曾高声说过儿媳一句,心里未尝没有自家女儿在别人家也能被这般善待的心理。没想到女儿辛辛苦苦地伺候了赵家五年,赵问反倒搭上了别家小娘子,这老婆子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上门闹事,张老娘仿佛被人勒住了脖子,生生地要将她呼吸的一口气给断掉,手指指着找赵婆子,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张木在门里,看见张老娘气的身体都在颤抖,忙跑过去扶住她,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安抚她:“娘,您千万不要生气,女儿没事,不要搭理他们,我把饭都煮好了,就等着娘回来做菜呢,我可馋娘做的红烧肉了。”张木说着,自己也红了眼眶,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张老娘要知道自家女儿早没了,还不知多伤心。
张老娘听着女儿要吃红烧肉,猛地放声大哭,自家好好的女儿,自己当宝一样疼宠着长大的姑娘,她小时候,馋肉吃,一家子都省给她吃,现在被这一家子欺负至此!让她心头怎能不恨啊!
张家大郎见娘和妹妹抱在一起痛哭,男儿的血性也被激发出来了,原本想等里长过来处理的理智早已抛在了脑后,冲进院里拿了一根赶羊的长棍,又风一样地冲了出来,劈头盖脸地朝赵家人一顿乱打,也不管是男的女的,挨住就一顿猛揍。
赵家人立马做鸟兽四散状,赵家儿媳自顾自跑不必说,赵家三个儿子也顾不得老娘,见张家大郎发疯都赶快撤离,赵问腿脚慢下,已经挨了好几棍了,踉踉跄跄地抱着头往前跑。“张家的,你们等着,你们以为我们溪水村的人是好欺负的!”赵婆娘一边狂奔,一边又不甘示弱地放狠话,眼下一个没注意,被一块土疙瘩绊了脚,脸朝下地扑在了地上,猛然朝下的风力扑起了一层灰。
张家大郎还想再追,被桃子拦住了,她也怕张大郎把他们真打出好歹来,到时自家就算有理也得赔偿医药费了。拉住张大郎回家吃饭不提。大家都没有注意到站在院内望着这一切的小水暗暗地捏紧了拳头,他以后见一次赵家满福、满丁就揍一次!满福是赵大郎家的儿子,满丁是赵二郎家的儿子,赵二郎家还有一个女儿珍珍,但是小水一向不会和女孩子计较,就没有把她算在内了。
到晚上的时候,王大郎过来对张老爹说:“大爷,我大爹让我来喊你们过去一趟,溪水村里长和阿木以前的婆婆来了,要求我大爹给他们溪水村一个交代,我叔让我喊你们过去呢!”王大郎的伯父是水阳村里长,相当于现在的村长,专管一个村子里的杂事,里长之上还有镇长,镇长专管几个村的征兵赋税,偶尔也调节村与村之间的矛盾,王大郎家的大爹即王里长,他家只有一个小儿子,在镇上书院里读书,平日很少回来,喊村人开会议事一向都是派弟弟家的三个儿子去跑腿。
张老爹和张大郎听王大郎说完都立马起身,准备随着王大郎过去。张老娘也想过去,张大郎却拦住了她,耐心地劝到:“娘,那赵家没口德,你去一准要生气,我和爹爹过去就好,在里长家里,他们也没那么容易欺负人,你在家等我们回来就好。”
张木也拉住张老娘的胳膊,说:“娘,你就在家陪我吧!里长肯定会为我们主持公道的,你就放宽心吧!”
张木这句话正说到了张老娘的心坎上,水阳村村民都是几十年前逃难至此的,村民平时也偶有嫌隙,但是当外村人欺负过来的时候,一向一致对外,毕竟大家都是独户居住在此,难保下回不会有别人欺负到自己头上。现在张老娘听张木这么一提醒,也就不坚持过去了,对张老爹说:“老头子,我就不过去了,你可不能让我们家阿木平白遭欺负!”
张老爹点点头,就和儿子随着王大郎过去了。
张老爹三人到的时候,就见溪水村里长和赵婆子都坐在里长家的长桌边,一人面前放着放着一杯茶,这也是溪水村里长过来才有的待遇,不然平时来客最多倒一碗白开水,赵家两个儿子站在赵婆子身后,赵三郎赵问今天被张大郎打狠了,躺在床上起不了身(其实是怕晚上一言不合,又要开打,不想过来受这无妄之灾)。里长见张老爹过来,忙招呼他坐下来。
溪水村里长见人来了,便对王里长开口道:“老兄弟,你看人都来齐了,先让张家给赵家的陪个礼,咱们再和和气气地好好商议赔偿!”溪水村不同于水阳村,多是一脉传下来的,一个村里认真续起族谱来,都能喊一声叔叔或兄弟,因此自来瞧不上外姓人,对水阳村这一才来几十年,根都没扎稳的难民村向来不瞧在眼上。
王里长瞧见赵里长那嚣张的气势,早就不耐忍他了,早知道这老狗这么一副德性,就不白费了他儿子给他买的好茶了,不过同为里长,也不能闹得太僵,当下就把话题丢给了张老爹。
“张老弟,你看这怎么办,赵家的说你家阿木伤了她们母女二人,他们来讨说法,又被大侄子给打了一顿。”王里长说完就看着张老爹。
张老爹知道这事不能完全靠里长来给他们主持公道,当下便说:“这是赵家的脚程快了一些,我本也是准备明日与王里长商议去溪水村找赵里长讨个说法的,既然赵里长过来了,我自也想向赵里长好好说道说道的,赵家本与我家是儿女亲家,这事王里长和赵里长都知道的,我儿与赵家三郎和离之事,想必两位里长都有听闻,这事谁对谁错,我也不想再追究,但是赵家婆娘不该在镇上大庭广众之下羞辱我家木儿,我家木儿恼羞成怒动了手虽有错,但也是事出有因,再是木头人,也没有被这般欺辱的道理!再说我家大郎打赵家人,也是赵家跑来我家门前辱骂,木儿他娘被气的差点背过气去,大郎见有人欺辱他娘和妹妹,难道不应该出手吗?赵里长家一向家风清朗,我倒想请教一下,赵里长家的公子见人欺辱自家娘和姊妹该如何处理?”
赵婆子见张老爹噼里啪啦地说了这么一大串,且还条理清晰,一下子倒懵了,原以为是张木或张婆子过来理论的,就凭那两个闷嘴葫芦,一定不是自己的对手,见到张家一老一少两个男人过来,心里早乐了,在里长家,就不信这两人敢动手,只能和她理论,这两男人哪懂得和女人家怎么争辩,这次定要讹他二十两银子,她早知道张木手里有十多两,再让张老头出七八两,谁让他家教出了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儿呢!
赵婆子算盘打得好好的,现下见张老头有理有据地和她摆事实,转头见赵里长气势也弱了下去,当下就往地上一滑,“哎呦,有人就欺负我妇人家口拙,打伤了人连礼都不赔,这世道真是没王法了啊!可怜我家问儿躺在床上都起不了身,以后要是落下什么毛病,一辈子可怎么办哟!老天爷啊,你怎么都不给小妇人做主啊!”
张老爹见地上撒泼的妇人,冷冷地说道,“既然赵家的一口咬定我们伤了她家儿子,那就请郎中来看看好了,我家虽然好欺负,也不能平白就被人家讹上了!”
受伤请郎中也是理所应当的,王里长虽担心赵家的会借机讹张家银子,但是见张老爹话都说出口了,也不好拦着。眼见着赵里长吩咐人将赵问抬过来,又派人将镇上的郎中请过来。可怜老郎中在家逗着孙儿准备洗洗睡了,大晚上的还坐着牛车出门,赶车的车夫正是白日里顺道带王大嫂和张木回来的牛大郎,她家婆娘一向和张木嫂子关系好得很,平时也没少听自家婆娘唠叨木妹子婆家每一个好人,接了这伙计,也是卖力的很,牛车赶得虎虎生风,差点没将老郎中的骨头跌散。
那边赵问见里长派人来抬自己过去,就知道自家娘肯定准备狠狠讹张家一笔银子,他可知道张木手里有十几两银子呢,而且她带回娘家的书当时也是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这回可得让张家都吐出来不可。当下便假装疼的要死要活的模样。
等老郎中到了王里长家,便见地上的担架上躺着一个年轻人,正疼的瞎叫唤,以为这病人真重病了,当下也不计较牛车把自己颠的快散架的事,忙上去按赵问有些淤青的胳膊和腿,按完以后,又瞧了瞧赵问的面色,当即心里便骂晦气!
“老头我也快六十的人了,大晚上的被你们折腾过来,真要是有人病入膏肓我也不说了,这就蹭了一点,贴块膏药就好的事,用得着这样大动干戈吗!”老郎中气的吹胡子瞪眼的。
张大郎忙上去将原委说了,服了一百大钱给老郎中,可不能将这老先生给得罪了,平日里家里有个头疼脑热的还要请这老先生看看呢!至于赵家,那就和他没关系了。
赵里长此时自知被赵家婆娘坑了,但是这时候也不适合拆台,硬着头皮问道:“老先生,您看看我这侄儿需要怎么治才好!”说罢忙对老郎中使眼色。
老郎中像没看见似的,眼皮都不抬地说道:“怎么治?你没看见刚才他叫的多欢了?中气这么足,我看啊,连膏药都不需要了!”
一句话说的赵里长面上也过不去,一时只能抿嘴端坐在椅上不动了,赵婆子见里长一副不想再管的样子,爬起来跑到老郎中面前,“你是水阳村请来的,谁知道你有没有和他们串通好,可怜我儿被人伤的只能卧床,还被人这般奚落!”说着眼泪便哗哗地下来了。
老郎中见这妇人这般无理取闹,一句话都懒得多说,背着药箱坐上牛车回去了。
王里长见赵家村的这般无理取闹,一点都不想搭理了,站起身来对赵里长说:“我这边是没觉得张老弟一家有什么错的,赵家欺人在先,张侄女和大侄子动手也是因气不过,赵里长要是觉得我说的不妥当,我们就去找镇长处置吧,镇长家的妹子前年也正好和离归家,我想镇长处理这事,肯定比你我都更得心应手!”
本在哀嚎的赵婆子听到这立马禁声了,整个镇上的都知道镇长非常关系自家妹子,无奈妹子嫁的是别镇上的富户,镇长也不能替妹子出头,这一口气可一直憋着呢,要是捅到镇长那里,自家可不是往枪口上撞。
但是赵婆子又不怨这般便宜张家的,“无论如何,张家的打伤了我儿子,这医药费无论如何也得付的,不是即使捅到官老爷那里,我也是不服的!”
张老爹和张大郎到半夜才回来,除了小水困得在娘怀里睡着外,张家三个女人一个都没睡,等得知最后赔了五百大钱给赵婆子,张老娘颇为不岔,但是当得知赵婆子立下字据以后不再乱败坏张木的名声,不然一次赔偿一两银子后,张老娘心里才好受一点,要是花五百钱就能摆脱那一家人,张老娘自也是愿意的。
一家人便各自回房休息了,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就有个馅饼狠狠地砸中了张家——媒婆替丁二爷的徒弟向张木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