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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姨娘居住的院子不大,倒是整齐干净,修葺得也清雅别致。此时,除了海家人,秦家几十号人也挤进了这座院子,都乱成一锅粥了,哪还有洁净雅致可寻?
秦奋义愤添膺,正高声谴责汶锦无礼、不贞、狠毒,斥责海诚,并逼迫他对处置汶锦一事表态。秦家上下有秦奋撑腰,都同仇敌忾,吵闹叫骂不止。
三姑娘海琳主仆露宿街头一夜半天,水米未进,甚是狼狈。今天中午海诚回府,才把她们带回来,又把她们送回秦姨娘的院子。她们主仆吃饱喝足,谁也不休息,就加入了声讨汶锦的行列,把海老太太及海家祖宗都搬出来当靠山了。
秦姨娘最会看势头,她见秦奋带领秦家人以及海琳主仆闹起来了,知道今天的事不好收场,就借口照顾王氏,躲到屋里看热闹去了。二姑娘海珂把昨天发生的事写到纸上,罗列了汶锦诸多罪名,交给海诚,也悄无声息地充当了看客。
海诚被这么多人围攻,早已昏头转向,顾头难顾尾,根本不象这府上的主人了。他向这个解释,跟那个道歉,安抚了这边,又劝慰那边,着实辛苦难受。即使这样,秦奋及其家人和海琳主仆也不买账,非逼着海诚马上处置汶锦。
汶锦几人来到院门外,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吵嚷呵骂声,以秦奋和海琳的奶娘声音最高。论官职,秦奋没海诚高,但他以海诚的舅舅自居,自然摆出长辈的气势。海琳的奶娘是海老太太的丫头,表面还算恭敬,实际根本不把海诚放在眼里。
别看海诚是罗州的父母官,官声、官威都不错。可面对这些人,他只能示弱服软。他对昨天发生的事感觉理亏,在他们面前就感觉矮了一头。被他们质问责骂,他只能低声道歉、好言相劝、陪笑赔礼。此时,他为官者的威仪不复存在。
“真是欺人太甚了。”汶锦双手紧握,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若海诚直接按他们的要求休了周氏、处置了汶锦,也不用磨破嘴皮跟他们解释,受他们的鸟气。正因为海诚想明辨是非,不偏听偏信,才被这些无耻无理之人羞辱。可见海诚还顾念汶锦这个女儿,不管女儿惹下什么祸,他都要担当。
汶锦被秦奋等人及海琳主仆气得心疼,却也因海诚的护佑满心感激。自从她借海四姑娘的身体重生,她对每一个人都怀有戒心,包括海诚和周氏。经历了今天,她会对海诚有一个全新的认知,这认知中衍生了感恩,也孕育了回报。
“难得有机会大开眼界。”范成白以淡漠的语气说出嘲弄促狭的淡话。
“能让范大人大开眼界,敝府深感荣幸,可开眼界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汶锦对范成白很不客气,她心中憋屈,就想对范成白这熟人宣泄一番。
“悉听尊便。”范成白的声音柔和动听,令汶锦一时恍忽了。
汶锦刚想刺激他一番,就见卢嬷嬷带着十几个婆子媳妇朝这边走来。汶锦心里有了底,她跟竹修交待了几句,让竹修留下来等卢嬷嬷,她则大步走进院子。
“蔑视王法,侮辱官员,不懂礼数,不通规矩,真是一群无赖之徒。”汶锦底气十足,又卯足了劲儿,喊出来的声音极高,一时倒把众人震住了。
海诚看到汶锦,大声呵斥,“你来干什么?还不快回去跪地面壁,领罚思过。”
汶锦知道海诚要赶她回去,是想护着她不被这些人谩骂欺侮,不想让她目睹这场争端。可她的想法恰恰相反,她不会逃避,还要跟这些人叫板,把他们震服。
“秦大人,她就是四姑娘,就是她与人私会,被秦四太太发现,又让奸夫把秦四太太打成了重伤。”向秦奋辱骂汶锦的人是海琳的奶娘吴嬷嬷。
海诚指着吴嬷嬷怒斥,“你这奴才胡说八道,辱没主子,该当何罪?”
“奴婢是老太太的奴才,眼里只有老太太这主子,二老爷不知道吗?昨天的事证人不少,秦姨娘和二姑娘也亲眼所见,奴婢没胡说。”吴嬷嬷轻哼一声,退到秦奋身后,低声说:“二老爷一向偏宠偏信,真难为秦姨娘和二姑娘了。”
海老太太苛待庶子,对海诚多有不公,而海诚也总是忍为上。在吴嬷嬷这样伺候过海老太太,在柱国公府有些体面的奴才,根本不把海诚放在眼里。
秦奋本来就没有肚量和气节,又是贪婪且自作聪明的小人,最怕别人不把他当回事。昨天,他让王氏带家眷到海诚府上,就是想摆摆舅老太爷的威风,白吃白住,再捞些好处。不成想便宜没讨到,王氏还差点丢了命,又惹下了一堆烂事。
他憋了一肚子气,就想拿这件事做伐子,逼海诚答应他的无理要求。可他们争论吵闹了半天,软磨硬施一箩筐,海诚却没有半点要屈服的意思。这令秦奋很气愤,看到汶锦堂而皇之出现,还斥责他们,他都暴跳如雷了。
汶锦见吴嬷嬷轻蔑海诚,又鼓动挑事,气急了,指着吴嬷嬷骂道:“你不把我父亲当主子,你凭什么呆在我们府上?我不管你是谁的狗奴才,在我的宅子里生事,就要严惩。昨天直接把你们赶出去,没痛打你们一顿,真是便宜你们了。”
“小贱人,我看你真是无法无天了。”秦奋指着汶锦怒骂。
秦奋三十几岁的年纪,身形样貌都不错,也是官身,可看上去却是一副阴沉猥琐之态。他想以舅老爷的身份在这座宅子里颐指气使,对汶锦这个晚辈却如泼妇一般破口大骂,一点身为长辈、身为男人的高姿态都没有。
可见这秦奋不是能上高台面、能成大事的人。
汶锦根本不怕秦奋发怒,狠啐了他一口,斥骂道:“你让大家看看你象什么样子,即将出任一郡之守的人竟如内宅粗妇一样,一点威仪没有。你不分青红皂白,不知是非曲直,又贪婪成性,你治下的百姓真是得罪老天爷了。这非科考选拔、又出身低贱,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官叫都是你这德性吗?朝廷真是倒大霉了。”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是古今的忌讳,汶锦却犯忌了。
秦奋被揭了老底,气得差点吐血,他要扑向汶锦,被海诚死死拦住,就污言秽语骂起来。看到他开骂了,他的妾室子女也不含糊,个个争先恐后叫骂。
汶锦又吐了秦奋一口唾沫,高声喊道:“人呢?还愣着干什么?”
“在后面,正等姑娘吩咐呢。”答话的人是范成白,声音很洪亮。
明明汶锦问的是卢嬷嬷,这位接上话了,弄得汶锦都愣神了。卢嬷嬷也应了一声,又带人挤进人群,不由分说,直接动手就把海琳主仆控制了。
“绣儿,你这是要干什么?快放开她们。”海诚顾念海琳是小辈,不跟她一般见识,又知道有海老太太那块滚刀肉给海琳撑腰,他就想息事宁人,忍让为主。
海琳昨晚在街上过了一夜,好不容易回来了,不敢再闹腾。可吴嬷嬷咽不下这口气,又跟秦家人暂时结盟,鼓动她大闹立威,让汶锦受重惩。看到汶锦带人进来,大骂了秦奋,又把她的丫头婆子全部治服了,海琳当即就吓哭了。
“父亲,我只是按规矩惩罚几个眼里没有主子,挑拨三姑娘生事的奴才,你就别干涉了。这座宅子是我母亲买下的,契约在我手里,我不会任由外人在我宅子里撒泼吵闹。父亲护着我,我满心感激,但这件事还请父亲依我一次。”
“不行。”海诚担心惩罚了海琳主仆,事态会近一步恶化,更难收场。
汶锦向海诚走了几步,说:“范大人来了,父亲别让人见笑了。”
听说范成白来了,海诚和秦奋都很吃惊,喧嚣的人群马上安静下来。刚才听到有男子答汶锦的话,但谁也没想到竟然是范大人。众人都朝刚才答话的方向看去,看到这与众不同的清雅男子,人群自动让出一片空地,又分出一条路。
海诚重重叹了一口气,甩了甩袖子朝范成白走去,躬身施礼致歉。
范成白和海诚、秦奋在尉县审清了拦路喊冤的案子,就分开了。海诚和秦奋回了罗州,范成白则到朱州上任去了,怎么他也来了罗州?
秦奋看到范成白,一脸茫然。趾高气扬的神态不复存在,换了一副谄媚恭敬的神态,上前陪笑问安。连镶亲王都要给范成白几分面子,他不敢有半点造次。
汶锦冲海琳主仆冷哼一声,“卢嬷嬷,把三姑娘主仆带到后花园的花房里好生看管。吴嬷嬷目无主子,打三十大板,胡编乱造侮辱主子,掌嘴二十,用鞋底子抽。三姑娘的教养嬷嬷不劝慰三姑娘,反而作耗生事,打二十大板,把两人都扔到大街上。三姑娘主仆今晚就先住在花房里,我没闲钱供她们吃喝,把秦姨娘母女的份例分给她们。什么时候把昨天的事情说清,什么时候再放她们出来。”
卢嬷嬷给几个粗使婆子使了眼色,不由她们多说,就直接堵住了嘴,拖着去了后花园。海琳被吓怕了,看到她的下人被押走,她不敢吭声,乖乖跟着走了。
“二姑娘,秦姨娘,你们看了这么久的热闹,也该露面了。”汶锦看向海琳和秦姨娘住的房间,半晌也没听到动静,又高声道:“秦姨娘百般算计,一心想着被扶正,看到父亲被一群乌合之众围住,你却不为夫主劝阻担当,还躲起来看旁观。可见你对父亲毫无情意,即使你做了正妻,又有什么意思?二姑娘给我罗列了诸多罪名,你敢不敢与我一条一款对质,若是不敢,我也把你赶出去。”
海诚听到汶锦的话,连声叹气,“绣儿,你……”
汶锦没理会海诚,快走几步,跪到范成白脚下,“求范大人为小女做主申冤。”
“呃,你……”范成白有点昏头,“海四姑娘这是要告状吗?”
“是,小女是要告状,这是小女用血写的状纸。”汶锦拿出用红墨写的状纸双手捧给范成白,呜呜咽咽哭诉自己的委屈,太入戏了,还真掉出了眼泪。
范成白接过状纸,闻了闻,点头道:“果然是血书,好浓的鸡血腥味,海四姑娘真是另出心裁。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本官碰巧赶上,就接下这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