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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渔叫了朱熙入殿,便有一大堆人围着牟渔,都是来打听事情,也有办好事来回话的。
按重要程度,先是沐慈那边的事,没有大碍,很快会回来。然后才是叛乱的善后工作,要抓捕的谁谁归案,谁谁拒捕被杀;被押的叛军不饱不饿情绪还稳定;尸身收敛正在进行;又问抚恤怎么发?
另外,落水的不论御林军还是叛军,打捞出不少,但有些被冲入御河,三千水军正在打捞。
牟渔很快处理完这些事,就抽调了三百水军去押送内库财物出宫,送入楚王府。这些人也是要并入沐慈仪卫队的,要选择忠心可靠的。
忙完之后,牟渔又问乐恕和沧羽的下落。
依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很奇怪。
戚风回复:“殿下很关心这两个人下落,一直找不到,要不要扩大搜索范围?”
“在水里捞不到,也许命大没死,但两个人都有伤,不可能自己跑远。”牟渔道,其实这也是戚风的想法。
牟渔便吩咐:“排查当天过往船只,再到御河两岸问询。两个人若没死,样貌穿着都是数一数二的,不论被谁带走,总会有点线索。”
“是!”
有个内侍过来问:“梅家运粮船队要返航回东海,要开具航引,是否放行?”
这却不是梅容自动往上凑,而是梅家船队这十年来已经发展为大幸朝最大的一支水上运输力量,经常替朝廷运输物资,要走的时候必须由朝廷开具航引。
梅容派人来问一声牟渔,是一种潜规则。问皇帝是不是要运私货,反正梅家海船要出海贸易,一同卖掉,梅家抽个辛苦费,大部分利润归了牟渔,其实就是归了皇帝。
梅容不光会问牟渔,天京城里稍有些权势的人家,梅家都会派人问一问。唯一区别就是劳务费抽成多少。
——这是梅家船队能扩大到如今规模的主要原因,天下最有权势的人都拉入了一条船。又因为梅容在,船队返航率最高,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若梅容因为救了沐慈心里有鬼,不闻不问就这么走了,反而有问题。
这事牟渔点个头,对天授帝说一声。具体事宜归包源管,包源下属领着许多商队帮天授帝赚钱,不然内库一直贴补国库,迟早坐吃山空。
包源虽忙得焦头烂额,却依然不放过任何一个赚钱机会。楚王会更需要钱的。牟渔回过天授帝这事,包源就表示事情会办妥。
牟渔不再管梅家船队,却忽然心中一动……他一直在追查是哪个杂牌军把慈从段千术手下救走,后来又送回的。一直没找到。按理说若天京城有这么几百个武力值比较高的队伍,牟渔不可能一点消息查不到。
现在梅家船队返航……
别人不清楚,他知道的,梅家三郎能获得“海神”称号,可不光是会海贸,海上战力也很不错,近千条船的规模,弄出个三四百人的队伍也不难。看那些杂牌军骑马的扭捏劲,入了河道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能力……越看越像水上的人。
那么聪明的沐慈,不可能猜不出,可他好像没追究的意思。那么……要不要把梅容扣下呢?
牟渔私心里不想和梅容起冲突,而且梅容也没有坏心眼,把人救下还送回来了。且不提这些年牟渔和梅容打的交道,从梅家船队获的大利,只说之前沐慈为了查灾情资料,了解西河状况,想要海上资料。
这种资料牟渔是没有的,夜行卫还没扩大到海上,牟渔就想到了一贯很合作的梅三郎。
梅容得知情由,是为国为民,二话没说,爽快把每个船长堪称最宝贵最机密的航海志都上交了。光凭这点觉悟,牟渔就不能把梅容当敌人对待,不能结仇。
牟渔这边思量,决定暂时按捺,反正梅容出海,梅家总跑不了。他吩咐七夜星使中负责跟踪调查部门的天机:“查一查梅家三郎这几天的动向。”
天机领命去办。
牟渔叫住他:“明里客气点,暗里也不要伤了人。”
……
太和殿。
天授帝觉得手脚开始发凉,视线模糊,这是药效消退征兆。
他强撑精神,等朱熙进来,后面跟着中书舍人和起居郎,天授帝用力分辨一下起居郎,却并没有再叫这个梗着脖子的六品官走开。
他命中书拟好了对为朱熙的任命,才继续吩咐:“启明,着枢密院下令,命侍卫六军重新整编。”
“是!”朱熙应。
“任命楚王为侍卫六军兵马大都督,以后侍卫六军归楚王直属,封楚王为一品天策上将军。”一句话,把侍卫六军整个打包都给了楚王。
“是!”朱熙虽然咋舌,却并不提出异议,他很少有自己的主意,一贯就有个诨号叫“软枕头”,基本皇帝说什么他应什么,连临安大长公主都拿他这软趴趴的性子没办法,只好由他去。
反正天授帝不会太欺负人。
天授帝看朱熙听话,好拿捏,越发觉得叫他做枢密使没错,愉快地继续下令:“牟渔为侍卫六军兵马左都督,协助楚王管理侍卫六军。”
“是!”
“调何秋军为龙|骑军大将军、戚风为鹰扬军大将军、安庆为广捷军左将军,大将军暂缺,将来由楚王钦定。广胜军仍有白霖坐镇、崇捷、崇锐暂且不动。”前四个番号是仍然留在天京的,崇捷、崇锐军正轮值在西北镇守边防,不适合轻动。
天授帝继续添加这些在将来会成为九郎嫡系的人的分量:“沐渔(牟渔赐国姓)再次进封车骑大将军,赐金印紫绶;何秋军进封镇国大将军,赐银印青绶;戚风进封冠军大将军,赐银印青绶;安庆为归德将军,赐银印青绶。”
中书舍人见朱熙都没反对,便运笔飞快,一一记下,一会儿再细细写正式的旨意。
天授帝的视线落在了桌面地图上。
楚王府,开悟园……
朝阳。
说过要封赏她的,此次平叛,营救九郎她都有功。
天授帝对朱熙说:“朝阳平叛有功,把朝阳在御林军的人手都赐给朝阳,独立组成一军,称奉圣军,属侍卫六军之下。”定王家只有朝阳行事作风最像父亲,可惜是个女子。不过是女子才更好,给她的权力再大也不怕能翻出浪来。反而给了九郎助力。
至于定王府,迟早完蛋,多这点力量,无关大局,权作安抚,免得定王府的人狗急跳墙。
“是!”朱熙又应下,虽暗暗咋舌,却根本没想过劝阻。
天授帝敢让朝阳成为大幸开国以来头一个领兵女将,一是因为朝阳从小到大都是“正义化身”,几乎所有和她对着干过的世家子弟都会倒霉,习惯成自然,一般朝阳想做什么,反对的人不会太多。
二是朝阳此次平叛有功,大家有眼睛都看到的,朝堂上反对的声音不会很有底气。
最妙的是,提拔了朝阳。她是定王最疼爱的女儿,定王昏睡,其势力多少受朝阳影响,不会对九郎产生太大威胁。
守备京师的两支大军都服帖了,其他事九郎就能搞定。
天授帝反复思索许久,确认并没有什么遗漏,如果这样小九郎还是被欺负,只能怪小九郎自己没用……后一点是不成立的。所以皇帝才开口唤:“传丞相觐见。”
立即有人通传,政事堂的官员根本就没敢回家。皇帝身体眼看不行了,暴太子废除了,新太子还没着落呢。
大家眼巴巴看王又伦觐见,还以为是讨论太子人选问题,纷纷给他使眼色……“帮理不帮亲啊”。
至于王又伦看懂了几个人眼角抽抽要表达的意思,就未可知了。
天授帝传召王又伦,没有避着记他言行的起居郎。
王又伦也以为要讨论继任者问题,谁知天授帝却和他聊起了儿女经,一直在说他家小九郎的容貌集父母所长,长得可爱,又胸襟宽广,磊落光明,勇于开拓,敢于承担……省略表扬一万字。
让起居郎写得抖手,却还是要记录。
而王又伦头一次听到父母这么赞自家孩子的……不是应该赞“别人家的孩子”这样么?
——陛下,我知道我外甥好,所以……您老倒是发句话,到底想立谁嘛?
急得王又伦差点抓耳挠腮。
天授帝就是不提这茬,只和蔼地问:“正论,朕记得你有个小女儿,多大了?”
王又伦忐忑回答:“十五了。”咦?问我女儿干啥?
“可曾定下人家?”
“并未。”
“你看我家九郎如何?”
王又伦不敢回话,这是……
天授帝揭蛊:“咱们亲上加亲,可否?”
牟渔理完事过来回话,走到殿门口,耳尖听到这话,眼神微动,便在门口停下了,竖起耳朵听。这定亲一事肯定又是天授帝自作主张,没经过沐慈。但牟渔这时候不好进去打断。
王又伦受到一万点惊吓,直接给跪了,一激动,五体投地。
天授帝看王又伦这么上道,高兴得很:“如此,那朕就定下你家小娘子,是叫王廷蕴吧。”连人小姑娘闺名都知道了,可见不是惦记一天两天了。
王又伦没办法拒绝啊,且他外甥虽然病弱,却是个好孩子,拒绝的话他也说不出口,于是抿唇,沉重地点点头。
天授帝从怀里摸出一个圆玉,这是在九郎还没出生时,天授帝期待心爱的人诞出的血脉,早早命人找了一块极品羊脂白玉,准备打造皇子玉。
每个皇子都会在周岁上取大名时获得这么一块,用最好的材料,皇帝亲笔提书落名。可惜沐慈在冷宫出生,血统存疑,皇子玉就没做,最近皇帝才找出自己准备的白玉做了一块,却一直不大敢送出手。
他有愧,也怕儿子伤心。
皇子玉正面刻了“慈”,围了一圈万寿花纹,背面新刻上了上百个米粒大的“福寿安康”等字,饱含一个父亲对孩子的美好祝愿。
天授帝扶起王又伦,恋恋不舍把沐慈的皇子玉交给他,就像把自家熊孩子交给他姨父操心一样。
王又伦尽量稳住手,双手郑重接了这块刻有沐慈名字的白色皇子玉。玉质极好,温润如一汪凝脂,隐隐散发莹润光泽。
这是块含有灵气的极品宝玉。
天授帝问:“你可有信物?”
王又伦摸了摸,从袖子里拿出女儿前两天给他做的荷包递上。大户之家的女孩,在婚前的绣品都属于闺阁用品,不能随便送外人,用来定婚约做信物也是适合的。
就是价值与手中白玉差太多。
天授帝知道王又伦家境,并不在意是不是贵重,高兴接过荷包,凑近眼前细细看。
宫里绣娘都是顶尖的,天授帝看惯了好绣工,也能看出这少女虽手工还有些稚嫩,却心思灵透,用色大方,绣的竹子根根挺拔清奇。
再细细分辨上面两行小字,念道:“玉宇金缕皆不慕,清风修竹本吾家。”
王又伦谦虚道:“是小女闺阁拙作,不当大雅之堂。”
天授帝却喜欢,说明这是个有风骨,有才情的女子。这婚事定得好,天授帝连呼:“好!好!好!”把荷包郑重收在了一个漂亮的小匣子里。
王又伦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伤心。
外甥是个好孩子,能力强心思正,又是亲人。他宝贝女儿也是个懂事明理的,嫁过去不怕被欺负,就怕……就怕……不知道能有几天好日子。
先不说皇家如今是个权力漩涡,只说王爷外甥那身体……
坑爹的是,皇家公主郡主二嫁三嫁的都有。可皇家的媳妇儿是不允许再嫁的哇。
感觉坑了女儿一辈子……
呸呸!
怎么能咒女儿和未来女婿?
咦?不对!他家是草根寒门啊。
按理一个寒门,不是世家女,哪怕是丞相的女儿,也是没资格成为皇子妃的,更别提成为皇后了。
天授帝是糊涂了定错了闺女,还是……根本没那个意思?
王又伦一时惊疑,一时惶恐,一时心酸,一时愧疚,滋味复杂得简直没法说,惟有泪千行。
天授帝拿爱哭的丞相没办法,还以为他是高兴的,于是更放心托孤:“朕唯一不放心就是九郎,为人父者,总希望自家孩子平安长大,结婚生子,成家立业。正论,朕只怕看不到九郎成婚的那天了。”
王又伦惶恐:“陛下,您正值春秋壮年,可不要说这种话啊。”
天授帝倒看开了:“你是九郎的姨父,将来又是岳父,帮朕照顾着他,要让他幸福顺意。将来有了……有了孙子,记得给朕说一声。”
真有那么一天,就表示九郎身子好转,后继有人,他死也瞑目了。
王又伦更加惶恐,没注意天授帝不自在的那一下卡壳,否则以他的聪敏,还有上次亲眼见沐慈失禁,以及太子的凌虐,就能联想到沐慈身体有“问题”了。
那他……
更不忍心拒绝啊摔。
天授帝扶起哭得稀里哗啦的王又伦,对一直在身边站着的牟渔说:“唤其他人进来。”
全部值班的宰执很快到场。
天授帝已经感觉从药物得来的力量流失了,强撑着说:“拟旨!立太子。”
这旨意重大,翰林学士承旨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