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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的话,说是不信,可心头总是有疙瘩,一入夜,湘君就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周弘轻轻搂了搂她,鼻尖埋在她的发间。
“七爷,这盆中蛟是什么?无龙角,受佛光普照。”她还是问了周弘。
周弘自然也知道那个梦,沉默片刻:“谁说的?”
“...钟神秀。”
“你也信钟神秀?”周弘掰过她的脸,盯着她双眼细瞧。
湘君垂了一下眼皮,翻坐起来:“钟神秀能掐算出这样多的事,也不是不能信。”
周弘也坐起来,手臂在腿上一搭:“阿娘大权在握,有称帝之心,该怎么算他心头有底,这皇嗣...我四哥本就身子骨不好,又得从徐州赶回来,一路上颠簸,病情势必加重,他说堪忧,这总不会有错儿,至于盆中蛟,他说个算不准,咱们也不会为难。”
他这样细细说来,不过就是讲了钟神秀“取巧”,拿着事实推事儿,岂不是取巧么?可湘君还是有些头疼,吧唧一声倒在了枕上发闷。
周弘捉着发丝在她额头挠了挠:“这山间野匪最是难查,若真是有人刺杀四哥,也不一定能查出来。”
若是万事都能查出头绪,那这世上还有冤案么?湘君吐了口气,朝他怀里钻了钻,低声问道:“钟神秀给你算过没有?”
周弘手臂紧了紧,淡然“啊~”了一声,却也没说钟神秀算了个什么出来:“睡了。”
次日湘君又入宫照顾女帝,两个女儿在宫里乱跑,周弘也安排了太学中的事,早晨去太学,午间来宫里跟女帝说说话。
女帝病后对周弘亲近不少,有些倚重之情。
午间才过,有人来报孟庭轩和梅若寒求见。
周弘和湘君对视一眼,谁也没说什么,倒是女帝抬手令人请了二人进门来。
不过片刻,侍婢打帐迎孟庭轩和梅若寒进门来,一番繁冗礼节,几人纷纷落在在女帝床前,一阵阵说笑。
女帝喜爱热闹,这人一多也打心底里高兴。
湘君听来听去,也是面子上跟着笑,暗道:这孟庭轩他们怎么忽然想着来了?
两个小丫头在宫里跑了一会儿就来找女帝撒娇,女帝被吵闹了一会儿就歇息去了,孟庭轩夫妻起身告辞。
湘君领着领着两个小包子先出门,周弘被女帝留在殿内交代事情。
一缕龙涎香旋绕,女帝哑着嗓子问道:“四郎的事查出来没有?”
周弘拱手道:“查了,还未查出,那人将此事做得极好,可气的是那几个山匪真是山匪。”
“真山匪?”女帝眼珠子转了转,哽噎一声:“难道真是天意?”
周弘不言,女帝又摆了摆手:“罢了,事已经至此。”说罢,侧身躺下后忽然冒了句:“朕累了,你先回去歇息吧。”
周弘点了点头,拱手告退,一出门正瞧见湘君手里捧着一张绢帛细看,伸了头看去:“三哥想回来?”
湘君道:“四皇子遭难,三皇子请旨回来看看,陛下定然会答应。”想了想又道:“他与你有旧怨,倒不如真请了他回来,缓了旧怨也好。”
周弘半撩袍子,提着嘴角正经一笑:“大娘子还真替为夫想得周到,那就依大娘子所言可好?”
他本不是个酸牙的人,这样正正经经卖弄起“相敬如宾”来,是和她耍了十足十的无奈,奈何他身披黑袍,头顶冠玉,英姿坦荡,反而是将军挑花的美态。
自接到四皇子死讯,他第一次能这样逗她,湘君也不作担忧状,顺着他噗嗤一声笑出来,轻轻推了他一把:“抱宁娘!”一手将绢帛卷好,让婢女送进蓬莱殿。
周弘哈哈一笑,提手抱着宁娘朝阶梯下走,湘君又抱起了敏娘跟在他身后。
又过五日,女帝因着四皇子的尸体回京,早早起来,站在右银台门等候。
寒风呼啸,女帝扶着湘君站在树下,眼光悠悠眺望而去,像一棵苍老的松树,道不清的苦楚。
一队无盖马车行来,周弘骑着马行在马车一旁,大雪翩翩之下,说不清的可叹。
湘君见过数次他在雪中的场景,总是可怜居多,她总觉得他被冻着太难受,难受也罢,可他像是被冻惯了,冷得发僵也没吭过一声。
女帝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提脚快步迎了上去。
马车与马勒住,周弘跳下马,朝女帝拱手:“四哥回来了。”
女帝一身颤了一下,喃喃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哪有孩子不回家的。”
湘君鼻头一酸,偏了偏头,暗念:到底是上了年纪了,知道珍惜,可这醒悟来得太晚了......
周弘揭了揭板车上铺陈的白布,露出一张已经死青的脸庞,面庞上髭须几缕,四十五六岁模样,哪里就是三十来岁的人了?
女帝轻轻后退一步,被湘君一扶,才稳住,踏上前去,手指抚上四皇子的发梢,轻声唤道:“四郎,回来就好。”
无论有多少的不满与怨恨,一旦阴阳相隔,母亲总是会心伤,几个婢女应景儿跟着擦眼泪。
湘君说不上哭,只是心头堵得难受,又转眼看周弘。
周弘道:“没看见玉儿的。”
“玉儿?”女帝转过脸,回忆了一番,有些希冀:“他逃过一劫?”
周弘摇头:“儿臣不知,只是这后面车上的尸体没有一具是他的。”
女帝正了正脸色:“找!”
湘君听得没有周玉的尸体,也有些安慰,没找到总比已经死了的好,若是那孩子命大,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找回来......
三日后举行皇嗣葬礼,女帝亡子,心头愧疚,不免在葬礼上铺张起来,说是个皇嗣葬礼,却做得如同一个帝王葬礼,满朝行孝三日。
灵柩停在紫宸殿,百官吊唁,一连两日,才将此事完结。
灵柩出殿,一方由周弘相护送,一方由孟庭轩主动请缨相送。
一身白衣丧服还未脱掉,女帝就又病了,医官诊脉,只诊出个脾肺伤寒,五脏有损,开了些药让女帝多养息。
湘君心中异动,跟着医官出殿,方到门外,便启口问道:“陛下的病可重?”
医官犹豫了一下,这舍人是陛下近臣,不说也不行了,只怕说了又要遭打,先恭敬行礼道:“舍人恕吾妄语之罪。”
她自被人称“女相”之后,这朝中做事儿都要看看她的脸色,她素来擅猜人心,这些人也不敢说什么欺瞒的话,这头一听老医官这话,心中就有了几分底,抬手将老医官请到栏杆处站着。
“但说无妨。”
医官道:“陛下如今也是五十有余,按理来说,应该好好养息身体,清心寡欲才是,可陛下热衷男女一事,又不知节制,才有些体虚,这也罢了,陛下又服食丹药助兴,那丹药吃下身体燥热,面上犹如枯木逢春,实则更掏空身体,咱们做医官的不敢多劝,只能开药让陛下调养身体......”
这医官是要有叫屈的趋势,湘君即可抬了抬手:“这我知道,你不必担忧,此事绝不透露出去。”
医官安心一笑,笑了后又伸了伸脖子献计:“舍人得陛下青眼,若是舍人肯出口相劝,让陛下停了丹药,陛下定会答应。”
老家伙怂恿她去,可惜他这次是怂恿错了,湘君手一负:“医官说笑了,我这也不过是个六品小官,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讨日子,也是因着乖巧可心儿。”
脸不红心不跳地把自己说得是可怜可叹,老医官听话听音,当下也明白了,旋即点头道:“是,是,是,都是为官的,看天家脸。”
湘君点头一笑,拂袖入殿。
方服侍得女帝吃了药歇息,又听得孟家人求见,女帝理了衣衫,跪坐在案几旁召人进来。
孟相爷与其妻进门来,见到女帝又是行礼,又是说安慰的话,女帝听了一会儿摆了摆手:“二哥不必如此,朕尚能撑得过去。”
孟相爷和孟夫人听罢,孟夫人就开始抹泪水儿,拉着女帝的手:“这四郎怎么就没了?咱们都指望着他回来啊。”
孟相爷跟着说:“这可叫咱们怎么办才好?”复而伏地哭道:“我儿辜负公主,四皇子又遭逢大难,这是天要亡孟家啊。”
湘君眼皮一跳,这怎么又拉扯到孟家脑袋上了?又看孟相爷,平日里正经端庄的一个人,怎么今日里就这样失态?
女帝连忙去扶孟相爷,神色已有些倦怠:“此事朕自有计较,二哥莫要伤怀。”
合着女帝没了儿子还得去安慰别人?湘君心头冷抽抽一笑,也想明白了几分,这孟相爷有着敏锐的政治直觉,四皇子早改姓孟,此次四皇子折损,孟姓储君没了,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危机。
孟相爷和夫人又伤心流了几滴泪,才被安抚下来,坐过一会儿要告辞,孟相爷又道:“陛下,近日就让成约和若寒常来吧,四皇子走了,他二人该来尽孝。”
女帝凝噎,点头道“好”,湘君是脑子里闷响一声,这孟相爷的如意算盘打得好,孟庭轩来尽孝,那周弘呢?亲儿子守在一旁,用得上那个侄儿么?
心头琢磨一阵子,硬是不敢去猜孟相爷那野心有多大。
磨磨蹭蹭一阵子,两夫妻告辞出门去,女帝倚在榻上,微微叹了一口气,想睡也睡不着了,只能揉着额角兀自苦恼。
湘君放下手中狼毫,给女帝揉着额角,听得女帝道:“朕费尽心思为了两家打算,到头来是儿子没了,打算也没了,你说...真是天意么?”
女帝一问,湘君倒答不出来,当年女帝赐四皇子孟姓,她就猜到女帝是要平衡两家,待百年归老后,两家可以和平共处。
不过她一直没说过,在她看来,两家只会厮杀更烈,毕竟女帝百年归老,管不了事儿,那些新仇旧怨就会涌出来,也不会有谁去体会女帝为了两家和平做出的努力。
“英英?”
“儿孙自有儿孙福,陛下养好身体才是百姓之福。”
女帝抿唇一笑:“百姓之福?...是啊,百姓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