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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被救护车送到医院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起。
我不知道季城铭是怎么赶到那里并且在最关键的时刻救了我的,他和夏程风还有婆婆此时都被送到了急救室里,情况不明。
我简单的包扎了一下身上的伤口,拜托护士照看好牙子,便执意守在急救室门口等着,心心念念祈求着,但愿他们都不要出事才好。
因为最近经常往医院里跑,很多护士都知道我跟高树关系匪浅,我在急救室门口等了没多久,高树便闻讯赶了过来。
因为全身都已经湿透,我换了医院里的病号服,高树见我蜷缩在椅子上,脸上满是无奈的神情。
“幸好我学了医,否则真没有机会这样频繁的见你。”
我抬头看了看他,一脸可怜兮兮甚是无辜的神情。
他看我这个样子,不忍心再说什么,在我旁边坐下身子道:“你呀你,还是以前的那股子傻劲,都这么大的人了,难道不知道什么是轻重缓急吗,遇到这种情况怎么能冒险进去呢,当真是不怕死吗?”
我声音怯弱道:“当时没想那么多,一个老人一个孩子,实在是叫人不放心。”
“我看叫人不放心的是你才对,难怪左小毛都老叮嘱我让我看好了你。”他笑着摇摇头。
左小毛人小鬼大,怕是一心想要撮合我们俩,我虽然心知肚明,嘴上却没说什么,只问他道:“学长过年要再去曲原吗?”
他摇摇头说:“还不一定,医院比较忙,尽量吧。你呢?”
我也摇摇头说:“还没有安排,但是答应过左小毛一定会去的。”
他叹息一声道:“工作以后能自己支配的时间愈发少了,有的时候能睡满六个小时就已经很奢侈了。”
能量越大,责任自然越大。
尽管高树嘴上这样说,但我知道他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医生是甘之如饴,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这是他的人生信条。
我突然想起前两天他匆匆离开去救季暖,忙问他道:“季暖怎么样了?”
听到这个名字,他的身子突然微微顿了顿。
声音低缓道:“季暖她……没有抢救过来。”
“什么是没有抢救过来?”我怔怔道。
他眼神中有一些躲闪,低头道:“季暖走了……”
“走了?”
我有些怔愣在原地,想起那天在阳光下,她一副简单宁静的样子看我,眼神纯净的像是个孩童。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
“季暖跟我说,她有一个很爱的男人,走的时候,那个男人有在他身边吗?”我小心翼翼问他,生怕童话破灭一般。
高树却断然否定了一切。
“没有,她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最难看的样子,所以她至死都没有见他,也没能见到他。”
高树似乎不愿再多提季暖,他站起身道:“我还有病人,就先过去了,你有事直接去办公室找我。”
我一个人坐在医院安静的走廊里,目送着高树低头一步一步走远,直至消失在拐角。
走廊上的每一盏壁灯都亮的惨白凄凉,整个医院似乎都是安静的,连若有似无的叹息声都能隐约听到回响。
我只觉得脊背发凉,不由得紧紧抱住自己的腿。
季暖最终还是放弃了自己,她以为死亡是对爱情最大的赦免,却忘记了活着的人或许会更加煎熬。
每一条生命的陨落,都代表着一段故事又将走向终结,世界或许仍在狂欢,而故事里的每个人,都满身伤痛。
你爱的人或者爱你的人,终有一天都会在时光里死去,深埋在你的记忆里,从此再也无人提及。
“哥,哥!”
安静的长廊里,突然跑来一个妙龄少女。
她长手长脚,身姿婀娜。穿着黑色的马丁长靴,跑起来的脚步声显得尤为突兀。
女子冲到急救室门前,踮起脚往里看了看,因为什么都没看到显得有些焦急。
一扭头看到了抱腿坐在长椅上的我,忙冲过来问道:“我哥是不是在里面?”
她一头黑色的直发在灯下油光水亮,浓密的齐刘海下面一双杏眼顾盼生辉,一副活泼俏皮的模样。
“你哥是谁?”
我一脸茫然。
她这才想起来,忙拍拍脑门纠正道:“我哥叫夏程风,我叫夏程程,医院通知说他出事了,所以我爸让我来看看。”
原来是夏程风的妹妹,以前确是听他提过她有一个在国外念书的妹妹,看来已经休假回来了。
“他在急救室里。”
我指了指急救室告诉她。
“那他情况怎么样了?”
“还不是很清楚,他们被重物砸到了,都在昏迷中。”
“那岂不是很严重……”她一脸忧色的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一旁。
“等等……”
她突然想了起来,追问我道:“你刚刚说他们,还有谁?”
“季城铭和户主婆婆都在里面。”
“城铭哥也在里面?”
她嚯的一下站起身子,似乎比她哥哥更紧张的样子。
难怪之前夏程风说他的妹妹从小就喜欢季城铭。
她有些坐不住了,急的在急救室门前团团转。
正忐忑着,急救室的门突然开了。
医生从里面走出来问:“谁是家属?”
我还未来得及说话,她便扑过去问道:“医生医生,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面有难色的摇摇头说:“我们已经尽力的,但是患者颅内出血,受伤情况太严重,你们进去见最后一面吧。”
“最后一面是什么意思?”
她抓着医生的白大褂,两眼含泪,使劲撕扯着。
医生为难道:“小姐,您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患者年龄太大,我们真的没有办法。”
“你胡说,我城铭哥年龄才不大呢,他连31岁生日都还没过呢。”
“城铭哥?”医生被他搞迷糊了。
“患者明明是个八十一岁的老太太……”
我这才听明白他们说的是婆婆不行了,忙拔起腿冲进了抢救室。
婆婆正躺在手术台上,一头银发在灯下格外显眼,她身上插满了管子,眼睛半闭着,看上去无比虚弱。
“婆婆,您怎么样?”
我走过去趴在她的床前。
她看到我,使劲睁了睁眼睛,有些激动的张张嘴,由于她喘息激烈,氧气罩上面便蒙上了一层白雾。
“婆婆,您慢慢说,我听着呢。”
我含着眼泪拉着她的手安抚她,声音都有些哆嗦。
“牙子……牙子……”她吃力道。
我忙回答她说:“牙子没事,正在病房休息。”
她的眼神这才微微缓和了一些,似乎一桩心事缓缓落地。
“婆婆,您一定不会有事的,医生一定会治好您的。”
她眼睛微微闭了闭,有眼泪从眼角缓缓渗出。言语间有些吃力的说:“婆婆……怕是不行了……我也该去和他们一家四口团聚了……”
她闭上眼睛歇息了片刻,突然又睁开眼睛。
眼神里满是恳切的说:“牙子……就……拜托你……们……”
“婆婆,您放心吧,我们不会让他无家可归的。”
她死死的看着我,嘴角微微动了动,抓着我的手的力道也突然变大了些。
“谢……”
婆婆的话还没说完,她的手边骤然松了,然后从我手中滑落,无力的垂了下来。
“婆婆?”
“婆婆……”
我凑近了喊她,她却丝毫没有回应,眼睛慢慢闭了起来,脸上的神情也一点一点的冷却。
“医生!医生,你们快来救救她!”
我声嘶力竭的对着外面喊道。
两名医生闻声冲了进来,忙对婆婆展开了抢救措施。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婆婆仍旧一点反应都没有,直到心电图一点一点慢慢的停了下来,最后终于变成了一条不再有起伏的直线。
婆婆的生命,随着这条直线,缓缓趋于平静。
医生一脸无奈的站起身子,看了看墙上的时间道:“死亡时间,凌晨五点整。”
我怔怔的站在一边,看着护士将白布慢慢的盖到婆婆身上,然后蒙住了她的脸。
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直到看着婆婆整个人消失在白布下面,我才终于忍不住瘫软在了担架旁。
护士一边推着婆婆出去,一边嘀咕道:“今天怎么回事,刚刚急救室就有一个没抢救过来的,现在又多了一个。”
我听到后忙爬起身子拽着她问:“你说急救室里有一个没抢救过来?”
“是啊,刚刚才推出去。”
她不以为然道。
我忙擦擦脸上的眼泪追问道:“推到哪里去了?”
“一直往前走,右转太平间…….”
她话还没说完我便冲了出去。
一边茫然四顾的跑着,一边坚定的念着:“季城铭一定不会有事,季城铭,你不准有事。”
前面有护士推着车在走,我加快速度跑了过去。
“医生,等一下。”
两名护士闻声停住了身子,一脸不解的看着我。
我脚步站定停在车前,死死的盯着白布下的人。声音颤抖着问她们道:“是从急救室推出来的吗?”
她们点点头,一脸的茫然。
“不是季城铭,一定不是季城铭!”
我一边在心里默念着,一边缓缓的伸出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