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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先后,社执黑先行。
他的第一手落在了小目上,这让司铭莫名地松了一口气似的。说实在的,他一点都不想回来之后,马上就应对那种一手天元的神奇布局。
也许在一旁观战的工作人员会觉得失望,好吧,其实他们已经失望很多次了。第一届北斗杯之后,社就不太采用第一手或者第二手天元的布局了。他的布局也渐渐往传统、严谨的方向靠拢。
就像桑原仁说的那样,年轻人才会比较有冲劲,有着尝试一切新事物的勇气。
即便再怎么回归传统,社的棋里头还是带着他特有的独辟蹊径的风格。时不时就会走一手以前的禁手来刺激一下司铭的神经。
这时候,司铭就不得不感谢自己的父亲,他给自己留下的那些在日本人看起来更加稀奇古怪不可理喻的棋谱。那些棋谱上留下的布局,足够司铭应付社时不时的突然袭击。
社的攻击力很强劲,而且棋速快,几乎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他的攻击就像是司铭此前的陷阱,层层叠叠,甚至这一手的攻击效果能够一直延续到十几手之后。
落下最后一个棋子,司铭确定,这一局,自己大概,也许,可以赢。他屏住呼吸开始数目。一,二,三……
“看来我输了。”
算上贴目,白棋比黑棋多出一目半。社有些遗憾地看了看棋盘,无奈地耸了耸肩,“收官时被你扳回好多,要知道,在中盘的时候,我的实地还很庞大。你小子的收官的确就像进藤说得那样,相当精细。”
“前辈过奖了。”两人起身离开对居室。
“你刚才的那一手,是从中国学来的吗?我发现很多中国棋士喜欢走那一手。”
“嗯。”司铭点了点头,“对了,比赛前说的那个棋谱,前辈要看么?我有带在身上。”
“要。”社毫不客气地说道,“对了,附近有一个会所,我们去那里,正好复盘。”
司铭点了点头。来之前他就曾跟外公和日吉家说过,可能会在关西这边住一天,毕竟有的时候,棋局会结束得比较晚。
“你看,这里的时候,你的挡明显有些力度不够,所以才丢掉了原本占有的实地,不过,这里,计算得真是太狠了。”想到收官时被生生吞掉的十来目,社隐隐觉得有些心痛,“收官阶段还能这么抢目的棋手,我敢说,大概也就进藤和塔矢那两个了。”
“哦,前辈你也太忽视老师他们那一辈的棋手了。”司铭笑着摆了摆手,“不过我觉得你收官时失去的目地,归根结底可能还在布局上。”
“布局吗?”社托着下巴想了下,“这个布局,是我和上户两人研究过好几次确定下来的,……介意我从头再摆么?”
“请。”司铭摇了摇头,示意对方随意。
单独将社的布局摆出来看,其实看不出什么,司铭跟着把自己的布局也对应地摆出来,黑白相交之后发现,黑棋在布局上的确有点吃亏。
“看起来还是格局太小的缘故,一开始占得地就没有白棋多。”社点了点头,“不过,如果没有收官你扳回来的那几目,靠中盘我就能把开局的劣势扭转回来。”
“恩,我的中盘还是太弱。”
“你在中国学习了四年,中盘怎么还不行,我认识的几个中国选手,中盘实力都很强的。”社青春拿过方才司铭放在桌上的棋谱,开始跟司铭讨论起来。
虽然两人对这份棋谱都很感兴趣,但司铭也仅仅只是住了一晚上就回了东京。毕竟碁圣赛还没有结束。
“外公,为什么社前辈会觉得我中盘攻击力不够呢?按照我的想法,这几手都是有足够的攻击力度的,而且,也抢了不少实地回来。”
“唔,我来看看。”根据外孙摆出的棋局,桑原开始根据自己的下棋习惯应对,“中盘其实也还好,不过,如果中盘能够再有逼迫力一点,可以直接让对方认输。”
他捻起一粒棋子,“看,你的六十二手,如果放在这里,就能防止对方进一步拓展,你看,他的第六十三和六十五两手,正因为你六十二手防御得不到位,所以才让他有机可趁。确切地来说,你的中盘还有些犹豫,要更果决一点,就像你的收官一样,计算精密,出手果断,该防的地方要防到位,该攻的地方要攻到位,不能既想着防守又想着攻击,两全的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社并不能算是碁圣赛上实力最强劲的对手,也不是唯一一个会在比赛中乱来的顶尖棋手。至少,目前碁圣的拥有者仓田厚也不是个多规矩的棋手。
“虽然他平时有点厚脸皮,啊,有点嬉皮笑脸的,不过,在棋盘上攻击人起来可是一点都不手软。”
桑原仁捻着一粒棋子轻轻敲击着棋盘,回忆着以往同仓田的对局,“也许没有社那样惊世骇俗,不过,仓田在青年一代的棋手当中,也是属于那种敢于挑战新手法的人。严谨上,比塔矢家的孩子略差一些。”
司铭一边打着谱,一边听桑原讲一些对手的注意点。
“天元啊,这次,有没有把握拿一个头衔回来?”桑原慎给外孙倒了杯茶,在兄长身边坐下,“我看了这几次的比赛,下得比较平稳,不太容易出问题。”
“不好说,留下的这12个人里头。不过,今年森下老师有点奇怪,居然第一轮就被淘汰了。”
“森下的对手是进藤吧?”
司铭点了点头。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在中国呆了四年,老爷子也学会了很多中国的俗语,“我记得,那小子第一次参加本因坊赛,就是被森下淘汰掉的,几年功夫,如今轮到他来淘汰自己的老师了。”
“也只有这样,围棋界才能兴盛啊。”
八月,司铭迎来碁圣战本赛的第三轮比赛时,日吉前往美国,开始了美网系列赛的征程。
“至少,今年我们凭借外卡也可以参加四大公开赛了。”穴户将背包放入行李架,然后在日吉身边坐下,看对方仍旧皱着眉头,不由凑到对方耳边,“怎么,还是没什么回应?”
日吉点了点头,明明当时他离开俱乐部的时候还好好的,为什么忽然就冷淡了呢?要说繁忙,那个时候他一边准备毕业论文,一边又要参加比赛才更忙吧,光一,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管怎样,你自己调节好状态,迹部好容易给我们争取到了机会,可别浪费了。想想橘。”穴户嘟囔了一句,他本来就不是爱管闲事的,如果不是因为身边的老熟人太少,他才不会管这家伙的爱恨情仇呢。
“嗯,我会的。”日吉问空乘要来了毛毯,然后又从口袋里掏出眼罩戴上,“我先睡会了。”
司铭一直闯到第四轮,最后剩下他和绪方,还有塔矢三人。
经过抽签,司铭这一场轮空。他只要在一旁等候绪方和塔矢两人比赛结束后,再跟其中留下的人决出挑战者就行。
“千叶,运气不错嘛。”仓田在一旁拍了拍司铭的肩膀,“看起来,这次要么是绪方,要么是你跟我争夺碁圣头衔咯。说起来,我还是比较希望是你,这样,我保住碁圣头衔的几率会大一点。哈哈……”
“仓田前辈,小看人可是会吃大亏的哟。”被仓田这么一大岔,司铭反而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
绪方和塔矢的棋局一直进行到了下午五点,最后还是绪方棋高一着,以半目的优势淘汰了塔矢。
“看来明天又是一场师生大战呐。”
刚从中国回来,就碰上碁圣战,除了比赛,还有司铭从棋院那里要来的一些其他任务。因此,司铭还没跟绪方对局过。
第二天一早,司铭就赶到棋院,恰好看到绪方的那辆红色跑车驶入停车场。
“绪方老师。”在门口等了一会,就看到绪方手插着裤兜走进来。
绪方今天穿了件粉色短袖衬衫,下面依然是一条白色西裤,朝司铭点了点头之后,率先走到电梯口。
电梯门打开时,绪方突然转过头来,“让我来看看,你从中国学到了些什么。”
“嗨。”
司铭今天依然是执白,他选择的布局也依然是那天对付社青春的布局。只不过,对付绪方,必须比对付社更加谨慎小心。
今天的对局,在布局上司铭并没有占太多优势,但显然,自家父亲的布局即便在绪方眼里,也新颖得很。中盘的时候,司铭吸取了上次的教训,采取了大面积的防御措施,稳保开局优势,以蚂蚁搬家的速度一点一点蚕食绪方的地盘。
从中盘看,暂时自己还是有优势的,马上要进入收官阶段了。自己在官子计算上的能力,是获得过大外公赞赏的,即便是绪方老师,在收官时要想从自己手里讨到便宜也不容易。
目前要做到的就是保持优势,不得贪胜。
司铭牢牢地记着那十句话,老祖宗说的东西,从来都是有她的道理的。
“我输了。”棋局尚未结束,绪方很坦然地投子认输。官子阶段,他本来就不比学生高明多少,而今天,千叶下得很稳,很流畅,在这样的状态下,想在收官阶段翻盘并不容易。“你今天,下的很不错。”
“谢谢老师。”
啃下绪方这块硬骨头后,司铭信心大增。在之后的挑战赛里,无视仓田的挑衅,接连赢了两场。
这样的好心情,在第三场仓田的第五十手后结束。
糟糕。司铭瞪着天元附近的那枚白棋,该死,自己这是被这两天的胜利冲昏头脑了,完全把不得贪胜抛在脑后了,刚才那一手,根本不应该放在那里,应该在白棋边缘走一手挡。该死!
“还是太年轻,心性不稳。”森下看着屏幕摇了摇头,“攻过头了。”
“唔,看他后面怎么应对吧。”
“看样子,这是要长考了?”和谷凑在讶木身边,说真的,到目前为止,他依然很看好司铭,“我总觉得,他应该能拿下这个头衔。”
“拿不拿的下不好说,至少,今天这一局,他就没法轻轻松松过关了。”讶木挑眉,继续看向屏幕,等着司铭的下一手。
盯着棋盘看了半天,司铭不得不壮士断腕,放弃掉中路的优势,从左路进攻,争取夺回损失的地盘。
“这一手不错。”绪方放下手里的烟,从开局可以看出,这孩子有点得意忘形了,不过,应该说醒悟得还算快。
“他还真舍得啊……”和谷连连啧舌,“要是换了我,指不定还在想怎么挽救呢。”
“舍小就大,逢危须弃。这孩子,还是记得十诀的。”塔矢行洋最近正好没有比赛,刚刚返回日本,司铭读大学这几年,他也同这个孩子对局过很多次,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司铭非常果断地放弃原本的活棋了。“这局棋还有得磨,这孩子还是很擅长扭转危机的。”
舍弃原本那块被仓田将死的中路,司铭迅猛地发展左右两路,加强中路的防御后,以左右两路齐头并进的局势,对仓田形成包抄之势。
哼,我的地盘,可不是那么好吞的。就算你吃下去了,也得给我吐出来。
仓田苦苦支撑着,哎呀,这是刺激过头了么?方才那一手可是自己想了许久的妙招啊,居然,居然,就这么被这个小鬼破了!关键是,你破了就破了,要不要这么凶残啊!
不到收官,白棋就被逼得困守一隅,仓田在脑海里计算了半天之后,不得不投子认输。
“哎呀,这个头衔我还没用几年呐!”
“仓田前辈,从你夺到的那天起,就应该做好被人夺走的准备。承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