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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相闻言一愣,久久未语。
公主眸光突的一下变了,松开宰相的手,未语先泣,转身背对宰相,目光望向石壁,嘶哑的声音中,夹杂着不甘与怀疑以及罕见的愤怒。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心里,还是忘不掉她,对吗?”
宰相面色一僵,随即语气极为不悦沉声道。
“夫人,这么多年,你居然还不信我?她已亡故多年,死者已矣,为何你还如此的这般同一个死人去计较?她对我而言,只是曾经年少之时,为我付出一切供我科考的痴心女子,不可否认,对于她,我有着感激,有着亏欠,但是却唯独少了一份令我为之动心的东西,更何况,她在我功成名就之时居然如此那般的算计于我,她那般的算计于我,让我心底最后一丝亏欠也被磨灭掉,若不是为了保全你我的孩子……。”
宰相的话还未说完,公主便猛的转身,玉手堵住了宰相的唇。
“相公,对不起……。是我太过于紧张现在的局势,这才一丝口没遮拦说出让你伤心的话。”公主眸子里闪过惊慌失措的深深懊恼。
是啊!
明知道自己嫁的这个男人,穷其一生最为在乎的,便是权势,虽然对她也极尽宠爱,但她明白,在丈夫的心里,对她的爱,终究抵不过权势,以及对于延续香火光宗耀祖发扬门楣的看重。
对于这一切,虽然她都很是清楚,可是,这十多年来,每当面对曾经试图瓜分她丈夫的贱女人所生育的一对女儿当成亲生孩子来教养,对上那母女有着几分相似的脸,她的心,便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自己的亲生儿子,一年才最多见上一面,而对于仇人的孩子,却要时刻倾心以待照顾周全,这十多年,她的心,简直就犹如放在油锅中煎炸一般的难熬。
宰相见公主此刻泪流满脸的露出少有的柔弱一面,长叹一声,伸出双臂紧紧的拥住。
“别难过了,等过了这个坎儿,你天天就都能看见他了,到时候,你还要给他挑选儿媳妇,等他娶妻生子后,你还得帮他看顾大胖孙子呢!”宰相的下巴抵在公主的头顶上,缓缓的诉说着美好的未来。
公主含泪绽颜一笑,眸光中盛满了浓浓的期待。
“嗯,我听相公的。”
“你能想通便好,今年,看样子我们是不能同儿子碰面了,免得在这个节骨眼上,节外生枝,要知道,现在皇上的心思,你我却半点都猜不透,还是谨慎一点的好。”宰相掏出手帕,怜爱愧疚的擦拭着公主脸上的泪痕轻叹安抚着。
公主眸子里闪过失落的暗芒,但很快,便又打起精神来。
“我懂。”略微勉强的一笑道。
宰相牵起公主的手,齐齐坐在椅子上后,这才再次道,“依据目前的情况来看,我认为比我们还要着急的人,定然是那几位最想要争夺皇位的那几个皇子,我们只要暂时按兵不动,想要同我们结亲联盟的人,自然就会一个个暗中送上们来等着我们挑选的……。到时候,我们在慢慢斟酌挑选一番也不迟……”
公主似有所悟,点了点头,“嗯,还是相公想得周到。”
宰相含笑受下这夸赞,忽然,想到府中那几个各有心思的儿女,顿时就颇为严肃的出言提示。
“这段时间,你可要把府中几个孩子看尽了,免得生出什么别的心思,自作主张,坏了我们的大事。”
“相公放心,我会注意的。”
夫妻二人刚才从密室来到书房,不一会,书房门外,便传来管家的通传之声。
“相爷,公主,宫中的皇后娘娘派人送来了邀约帖。”
夫妻两人对视一笑。
“进来。”
管家这才推门而入,恭敬的把手中的邀约帖递至宰相手中。
“下去吧!”
“是。”
管家退下后,宰相这才打开帖子看了起来,看着看着,眉宇间,顿时微蹙。
“怎么了?”公主不解询问。
“皇后娘娘说,昨儿得了一些下面的人孝敬的远洋稀罕玩意,特举办了一个赏玩宴会,邀约了一些夫人小姐们,明儿进宫去欣赏。”宰相一边说,一边把手中的帖子递给公主。
公主略微惊讶了一下,快速的看了一遍帖子上的内容后,这才轻笑一声,“醉翁之意不在酒,看来,我那嫂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却依旧是那般的沉不住气……”
眼眸里浸染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之色,在公主还未出嫁之时,她就对那个一母同胞皇兄的妻子,很是看不上。
娘家没有什么能耐,长得一般且又没什么脑子,行事做派无不透着小门阀里走出来的小家子气度,只是她怎么都没有料想到,那个曾经她最最看不上眼的嫂子,居然运气那么好,让一贯不被世人看好的皇兄,一下子杀出重围,最终登上了皇位。
而她那嫂子,也水涨船高,名正言顺的坐上了皇位,而且一坐,就是这么多年,无论后宫之中怎么争斗,无论皇兄怎么不待见,却从未有人威胁到皇后的宝座。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世事难料。
谁都没有料想到,曾经皇后最令人看不起的身世,却成了皇后坐稳皇位这么多年来的最大依仗。
“想什么呢?”宰相见妻子发愣,禁不住开口询问。
“在想世事的变幻无常……。相公,你觉得,我们应该去吗?”公主有感而发的说道。
宰相刚要开口,忽然,门外再次传来了一阵略微急促的脚步之声,宰相顿时眉头就不悦的蹙起,目光冷冽的望向门口,当看到如花似玉的双胞胎女儿端着糕点缓缓走来之时,宰相的不悦的神情,这才略微柔和了下来。
“晴儿,瑶儿,天气这么冷,不好好待在房里,怎么跑到这里来啦?”语气里带着心痛的责备。
年慕晴和年慕瑶两人手中均是亲手提着一个餐盒。
年慕晴五官明朗,美得直白而张扬,浑身也隐隐的透着不易相处的傲慢与泼辣,同宰相倒有三分相似之处。
年慕瑶则是美得精细,浑身上下,无一不完美无瑕,美得妖娆,美得勾人,美得令人见之便心生怜惜的柔弱之态。
前者犹如一团炙热的火,后者则犹如温润似水,除了眉眼之间有几分相似,乍眼一看,若是不知晓的人,压根就猜不出,这会是一母同胞的双胞胎姐妹。
这些年,姐妹两个美名在外,也有不少的人想要上门提起,可最后都被痛爱孩子的宰相公主夫妻二人给拒绝了,这才拖到姐妹两个即将十六岁时,婚姻大事,都还没有定下来。
“爹爹,娘亲,我和姐姐想着你们都没有怎么好好用过饭,便下厨给你们亲自弄了些小糕点拿来给你们尝尝。”年慕瑶笑颜如花的柔柔说道。
“爹娘,看看你们可还喜欢?”年慕晴也跟着附和笑说道。
“你们两个真是不懂事,为娘不是早就跟你们说过,你爹爹的书房,不可随意靠近,怎么你们就是这么任性而为,不听话呢!亏得今日你爹爹此刻没有接见外客,要不然你们这么莽莽撞撞的过来,传出去不要的言论,看你们怎么办?”公主嗲怪的狠狠瞪了两个女儿一眼,略带厉声的责备训斥了起来。
“娘~女儿这不是想着今儿大年初二吗?哪有人会在今日这样的日子上门找爹爹议事,这才和姐姐过来的……。女儿知晓错了,娘你就别生气了……”年慕瑶把手中的餐盒放下后,顿时就走到公主的身边,摇晃着公主的手臂撒娇求饶了起来。
年慕晴则打开餐盒,先是给宰相递上一块糕点后,便又拿了一块递至公主的嘴边。
“娘,尝尝看味道如何?”
“你们这两个冤家,还真是知晓如何堵住为娘的嘴,成了,这一次,就绕过你们,下次你们若是再犯,哼……。为娘可是会重重责罚于你们的。”公主张嘴咬了一口年慕晴递过来的糕点,细嚼慢咽之后,这才用手指狠狠的搓了两个女儿额头,无奈的警告着。
宰相笑眯眯的吃着糕点,望着女儿和妻子的互动,神情明显享受着眼前这一副母慈女孝的场景。
年慕瑶如同个孩童般,摇晃着公主的胳膊撒娇了好一会,目光这才落到桌子那一张请帖之上,好奇惊呼道,“咦,娘,这大过年的,这是谁送来的请帖啊?”
年慕晴闻声后,目光也瞄向桌上的请帖。
公主心下冷笑,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果然不亏为贱人所生的两个小贱种,定然是方才听到了宫中来人,这才急忙忙的赶过来探听消息的吧!
还不到十六岁,便这么急慌慌的开始想男人了,估计这是看到他们夫妻两个至今都还没有给她们挑选合适的夫家,再加上嫁给燕回冲喜的小野种被弄进相国寺后,两个都倾慕燕回的小贱人,这才觉得机会来了,想要来说服他们夫妻两个为她们筹谋吧!
虽然如此,但公主的面上,依旧一副慈母表情,随即看向身旁的宰相。
夫妻多年,宰相自然看出了公主眼眸里暗藏着的揶揄之色,当即脸上便一沉,“你看看你们两个像什么话,女儿家就该有女儿家的规矩,别什么都好奇,什么都去打听,念及大过年的,这一次饶了你们,再有下次,为父定然会进宫求皇上给你们弄个教导嬷嬷来,好好教教你们规矩,免得你们不知分寸,将来嫁到夫家丢了我宰相府的脸……。都回去吧!”
宰相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姐妹两个当即就傻眼了,委屈得泪眼盈眶,怎么都没有料到,父亲会这么突然变脸。
公主一副心痛的模样,一手牵着一个女儿,嗲怪的瞪了宰相一眼,颇为埋怨的替两个女儿解释着。
“行了,大过年的,两孩子估计也是太高兴了,这才一时之间忘了规矩,今后我多拘着她们一些便是。”
一听母亲维护她们,两人顿时就更加的委屈难受,眼泪吧嗒吧嗒的直往下滴。
“走吧!你爹他昨日没有休息好,咱们娘三个不吵吵他……。对了,方才那帖子,是皇后娘娘是送过来的,说得了一批远洋弄过来的稀罕玩意,让明儿个我带着你们姐妹两个,进宫去欣赏欣赏……。快别哭了,哭红了眼,明儿可就让人看了笑话去,随为娘去挑选挑选明天要穿的衣服……。”
公主牵着两个女儿,一边安抚,一边说出了请帖的内容。
姐妹两个一听,心里顿时就各自有了不一的想法。
很快,两人在公主的劝解之下,便破涕为笑,渐渐消失在宰相的视线之中。
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宰相不可觉察的暗叹一声,随即这才关上了房门,坐在书房里想着接下去的打算……。
……
凤仪宫。
皇后见到派出去发送请帖的太监们都归来后,心里却始终七上八下的跳个不停,不主的揣测,究竟她那小姑子,明日究竟会不会协同两个侄女前来赴宴。
皇上现在走的这一步棋,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明白了。
如今。
对于太子的局势,越来越不利,可偏偏本就同太子一母同胞的四皇子,这么多年来,皇后也是看透了,那个小四,不仅对身为兄长的太子增添助力,反而另起炉灶,时刻瞅准太子,想要取而代之。
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个,皇后都不想去伤害,可是生在这皇家,很多事情,不是她不想,便不会发生,她左右不了,杜绝不了,更加控制不了。
虽然小四比太子精明,但是,却手段狠辣,就连她这母亲,都给生生的怨恨上了,若是小四最终胜出,那么,就算她和太子最后只有死路一条,她也无怨言,可是,小四除了能耍狠,玩阴谋意外,却没有任何强大的后援帮扶,再加上名不正言不顺,他不可能斗得过五皇子,不可能斗得过燕回。
朝堂上,五皇子看似和小四兄弟和睦,五皇子的生母皇贵妃对她也甚是讨好恭敬,但是皇后心里明白,这一切,不过都是那一对狼子野心的母子两个营造出来的假象罢了,最终的目的,为的就是想要弄得太子和小四亲兄弟两个连败俱伤后,在坐收渔翁之利。
她的脑子虽然不聪明,但深居皇后之位这么多年,就算是个榆木疙瘩,她也算是看透皇帝为何没有废了她的缘由了。
说难听点,她只不过就是个能让皇帝放心的摆设而已,让皇帝没有了外戚专权的后顾之忧……。
远离京城了整整十来年的六皇子归来也进入了朝堂了。
那从小就极其被皇帝看重的燕世子,如今也痊愈再次冲掌兵权了不说,更是同赵国公府结亲,一想到赵国公府背后那极其庞大的门阀世家,财力,人力,都将为燕回添加助力之时,皇后的心,便惶恐不已。
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只得想出个由头,查看一番可有合适的与之合作的对象。
“母后,你怎么不同孩儿商议一下,便在这个节骨眼上,邀约那些贵妇小姐们进宫?”太子得到消息后,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大冷的下雪天里,额头上,居然冒出了密集的汗滴,可见太子是真的慌了心神。
皇后对于太子的话,并没有责怪,反而淡淡的笑了笑,冲太子招了招手。
“太子过来坐下休息会吧!瞧你这满头汗的。”
“母后……。”太子语气很是焦急。
可还未说完,便被皇后打断。
“别说了……。太子,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避,是避不了的,反正左右都逃不过一个‘死’字,不若拼上一把,还能有一线生机……。”优柔寡断的皇后,第一次,说出了如此有魄力的一番话来。
太子苦笑一声,跌坐在椅子上,望着屋顶,半响都没有说话。
“太子。”
“母后……。不是孩儿不想去争,而是,孩儿连争抢的资格都没有,这么些年,我虽然名为太子,可却被父皇一直架空着,手中没有任何实权,没有庞大财力的支持,人脉支持,孩儿就如同被束缚在茧子里的虫蛹一般……。”太子艰难苦涩的咽了咽口水,哽咽着自嘲笑说着,那牵强笑容,要多难看,便有多难看。
皇后何尝不知现在的处境,可是,她不甘心啊!
不甘心就这么和两个儿子,坐着等死,那种明知道会死,可是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会如何死的心情,折磨得人生生都快要疯掉了。
“难道,我们就这么坐吃等死,等着别人拿刀来砍下我的脖子?”皇后咬牙切齿的恨恨颤声道。
太子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半响后,这才抬起头看向皇后,“母后,若想求得一线生机,唯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皇后顿时从凳子上激动的起身,迫切的追问着。
“什么也不做,一切顺其自然……。”
太子说这话之时,眸子里仿佛划过如重释负的光芒,好似背负了多年的种种焦虑,责任,压力,全都瞬间卸掉了一般,就连坐在椅子上的背脊,也挺直了不少。
皇后怎么都没有料到,太子会说出这么这番自暴自弃的话来,气得浑身发抖的皇后,当即身子便坦然在了地上,目光望向太子,好似失魂了一般。
“母后,对不起,孩儿让你失望了……。”太子紧紧的抱住皇后,脑袋靠在皇后的肩膀之上,哭得像个孩子一般。
皇后神情呆呆的,心底一片绝望,母子两个相拥低声哭泣,过了小片刻后,皇后恍然醒悟了过来,推开太子,抬手便朝着太子的脸颊上,狠狠的一巴掌扇了过去。
“糊涂,你简直就是糊涂至极……。你怎么能把自己的性命,就这么交付到别人的手里呢!你怎么可以……。”皇后泪如雨下,又愤怒,又心痛。
“母后,孩儿并非怕死,不愿去争,而是我的出生,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我只会是一个傀儡,一个挡箭牌而已……。我连争的资格都没有,我死了无所谓,可我不想让胆战心惊了一辈子的母后跟着儿子去死,不想让外祖父一族也跟着我去犯下那足以诛灭九族毫无胜算的蠢事……。”太子直挺挺的跪在皇后面前,双手抱头,嘶哑低声的痛苦呐叫着。
皇后跌坐在太子面前,方才眼里豁出去的光芒,全数散去,默默的流着泪,伸手抚上太子那红肿的脸颊,目光呆滞,好似精神崩溃了一般,嘴里不住的重复着,“儿子,也许,你是对的……。也许你才是对的……。你是对的,你是对的……。”
“母后,母后你怎么了?”太子察觉到皇后的不对劲,赶紧使劲摇晃着。
“你是对的,你是对的……。”皇后再次念叨了几遍后,瞳孔不住的放大,然后便身子一软晕死了过去。
“来人,快来人,传御医……。”太子慌神的抱着皇后,冲外面大声的吼叫着。
一时之间,凤仪宫因为皇后的晕倒,彻底的炸开了锅……。
一个时辰后,皇后再次醒来,却神志不清,御医诊断为疯癫之症。
虽然皇帝极力的下令隐瞒,可是,皇后疯了的消息,却还是在短短的三天时间内,传遍了整个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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