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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途的约,司音到底是没赴。
与此同时,韩征亦取消了与韩途的晚餐。
一年一度的大型会议结束,翻译室里迎来难得的空闲时间,有一批的新人要招募进来,韩征借着带培训的由头,一连推掉了几场随领导出国的任务。
“原本最听话的小韩,现在成了处室里最大的刺头,仗着自己资历够足能力出众,老做些不服从组织安排的事。”
沈珏演技精湛,有样学样,将处室领导批评韩征时的神态动作演绎得惟妙惟肖,更是积极要求进取地问韩征:“我学得怎么样,韩翻,像不像?你就说像不像!”
身后有一身影错过,抓着英汉大词典的韩征瞥了她几眼,一脸正气凛然地说:“添油加醋了吧,领导怎么可能会说这种刻薄的话。”
沈珏两手抄在身前,风自齿缝间簌簌过,她咂嘴不满道:“这我能骗你吗,好歹你带了我那么久,我就是骗谁也不能骗你啊!”
她一手捂在嘴边,聚拢声音道:“是我亲耳听见的!领导跟人吐槽你呢,原话比我可刻薄,我这已经给他美化许多了。”
韩征还是说:“不可能,肯定是你听错了!”
沈珏疑惑平时最爱讲真话的韩翻今天有点改性啦,什么鬼?
便听到身后一阵咳嗽,身上几乎每个毛孔都炸了,她眼前一黑,问:“领导是不是在我后面?”
韩征将词典阖上,点头。
沈珏直翻白眼,风一般地溜走了。
处室领导是个宰相肚里能撑船的,揽过韩征肩膀,说:“刚刚跑开那家伙是沈珏对不对,还有几个月转正式,你找几个茬出来给她延迟个半年!”
韩征一阵笑:“行,我一会儿就跟人事说,早想收拾她了。”
领导愤愤,批评现在小年轻不知道尊敬长辈,又一白身边这个比自己高一个多头的韩征,说:“你也是的,这一个月特别懒,让你去哪都不肯。”
韩征这才带着点讪讪:“家里有特殊情况。”
领导毕竟是过来人,一看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原因,向他确认:“你小子谈恋爱了吧。”
韩征也不隐瞒:“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领导哼哼:“都是从那时候过来的,刚开始的时候总会如胶似漆,恨不得做连体婴儿似的,走哪儿都不分开。”
韩征却摇头:“不是刚开始。”
“嗯?”
“我们俩在一块,满打满算十九年了。”
“……”
领导歇了一会,强行圆回来:“总之感情这件事能慢慢处理,工作上可是等不了人的。你现在年轻不觉得,再熬一熬就会知道在一个单位里,你没一点地位是根本不行的。
“偷偷跟你交个底,室里最近要提拔一批人,你是里面的种子选手。这时候不做出点表率怎么服众,民主测评的时候一堆人在你后面打叉,我们再怎么给你努力也弄不起来啊。”
话到这个份上,没办法再分辩什么,韩征只好就驴下坡,说:“您就说最近要给我一个什么任务吧。”
领导笑:“别紧张,没你想象中那么难的,就是有位领导指定要你陪着去国外出访,平时总爱说几句诗词文言那位——你别皱眉嘛,不是我一定要你去,真是他特别点你的。”
韩征只有苦笑,说:“这次几天?”
“加上来回程,一共七天,三个国家,任务还是有点紧的。”
韩征想了想,说:“可以,不过回来后我必须要求调休。”
领导说:“这可以,这可以,休息的权利我们是一定要保障的。”
韩征说:“今天下午我也有事。”
领导直皱眉:“你还懂得寸进尺了!唉,算了算了,最近事少,你有什么该忙的就去忙好,别每次一见着我就张口闭口要假期。”
韩征随后去给司音打电话,该讲的第一句都想好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亲爱的你想先听哪一个?
等待接听的时候,他没来由地想到那一次安东说过的话:恨不得明天就娶个自己喜欢的,再买一栋临海的大房子,天天跟她在家里造小孩。
现在才知道,原来最简单的梦想,才会是最奢侈的……什么时候才能告别这种飞来飞去的生活,只是跟她,朝夕相对?
忙音一直维持到最后一秒,韩征不信邪,又打过去几遍,仍旧无人接听。他想到司音上午说过的话,一下紧张,立刻放下手里的所有事情走出办公楼。
他一边心中暗自威胁她如果敢走,便要她好看,一边死马当活马医的打开公寓探头,想要查看她具体离开的时间——却惊讶发现她正笔直地躺在客厅里,如死了一样。
很难形容这一刻韩征的心里状态,那必定是疯狂的,魔障的,几欲崩溃的。胸中藏着猛兽,他不再掖好边角,一下放出来,便是咬紧牙关,在城市里风驰电掣,挥动利爪。
一切躁动难安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平复,随即,更大的不安和恐惧深深袭来。随后的一段记忆几乎断片,回过神来的时候,韩征看到自己打横抱住司音,在拥挤的医院里穿行,大声喊:“……谁来救救我。”
明明是司音突如其来的一场的发烧,却让韩征脱了一层皮。
他白天要应付单位的工作,晚上要来陪护一整夜。
医院的气味让他一阵阵头疼,人明明累极,却时刻绷紧身体的那根弦,防止司音突发的其他状况。
韩征信不过任何其他人,托人找来经验丰富的高级护理的同时,不得不将方琴一并喊了过来。
这种地方见面,为了同一个在意的人,彼此之间都有许多话要说。韩征及时了断,告诉方琴先照顾司音:“有些事,我之后再跟您解释。”
如此反复折腾了几天几夜,等司音终于能有力气张嘴说话,韩征方才如释重负地上前紧紧抱她,丝毫顾不到同在房间里的方琴。
他开口的时候带着浓浓的沙哑,说“你这个人怎么一点不让人省心?”
然而只是陈述事实,并没有一点责备和抱怨。
司音这一趟病来得实在是凶险万分,韩征至今想起那一天来仍旧后怕,朝着坐在床上喝粥的司音道:“我那天再晚一点回去,估计你现在就烧成二傻子了。”
司音瞥了一眼紧闭的卫生间门,说:“那你也不应该把我妈喊过来,现在闹得满城风雨,你怎么收场?”
韩征说:“你那时候烧得都不清醒,我怕别人手脚不麻利,这才喊来的方姨。有什么不好收场的,我估计她心里也明白,我泡了她女儿,还想立刻跟她结婚生孩子。”
司音说:“哪有那么容易。”
韩征说:“又能有什么难的?”
卫生间大门敞开,方琴将一双湿手用纸巾擦干,走到司音床边一直看着她吃饭,许久,这才说:“怎么搞的,病得这么重,都多少天了,这才吃下点东西。”
韩征在一旁站着,尽管知道这话不是在责难自己,可方姨的眼神已经将他滚过好几遍。韩征说:“是我没照顾好她。”
方琴那一直压在心底几天,想问却一直没问的话终于如不住放出来,说:“你们两个啊,这么大的事情之前一点口风都不透给我。你们这样简直……简直是瞎胡闹嘛!”
司音再厚的脸皮,母亲面前,唯有对此沉默。韩征身为男人,义不容辞地站出来,说:“方姨,之前没及时告诉你,是我们俩的错,可为了这事我们深思熟虑过很久,你说什么都好,别说我们瞎胡闹。”
方琴还有话问,病房门突然被人敲响。没等里面有所反应,敲门的这位不请自入,莫莉一双眼睛红得像兔子,披头散发地走进来。
司音看得发愣,不知道在这个爱漂亮、绝不随便让人压过一头的女孩身上发生了什么,将手里的粥搁到一边,向她伸手道:“怎么了,莫莉?”
莫莉咬着下唇嗫嚅半天,忽然“哇”的一声哭出来,说:“司音姐,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安东,我好几天没能跟他通上话了。”
司音本就虚弱,此时一着急,背后立马开始冒虚汗,莫莉将她手掐得生疼,她硬是受了,问:“你们俩怎么了?”
莫莉说:“我们吵架了,然后我说分手,他起初没回答,过了会打给我,说分手就分手吧。”
司音不知道如何安慰,去看床边站着的韩征,他一下切准她心思,掏出手机,说:“我这就给安东打电话。”
莫莉一脸雀跃,眼中那颗死去的星又活了过来,闪着亮光。
韩征走到窗前,电话正好接通,安东声音苍老了不止十岁,疲惫不堪地说:“阿征,有事?”
韩征开了窗子,让空旷稀释掉原本已经细小的声音,他捂着话筒,问:“你到底怎么回事,莫莉来我这儿哭诉了,说你准备要跟她分手。”
安东顿了顿,说:“不是准备,我们俩已经分手了。这事儿你别管了,找个借口把她打发走,具体的等我有空再告诉你。”
韩征已经准备要挂,听到那边安东似呜咽似抽泣了一下,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只有声音如死灰:“阿征,我要订婚了,请你来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