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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杼似乎对挤在榻上批阅奏折上了瘾,这天夜里,当苍郁踏入东尽间时,无语地发现他已安安稳稳地占据了大半个长榻。
赵常侍很贴心,还在她平日窝着的角落里摆好了软枕和锦被。
苍郁呆愣了片刻便抱着书进了里间;过了不大一会儿,又认命地抱着书出来了——习惯是一件很要命的事。
她给自己泡了一杯梅花茶,觉得有点饿,于是转身出去唤香识将她才做的薯泥豆沙点心取来。待她端了一碟子四个小巧精致的点心回到东尽间,杯子里的梅花茶已被姬杼理所当然地喝光了。
喝了就喝了吧,他还恬不知耻地抬头,正色对苍郁道:“再来一盏。”
这一抬头,顺便就看到了苍郁手中的点心。
苍郁下意识地将点心护住。
“朕并不稀罕皇后手里的点心。”姬杼很是不屑地说道。
原来不稀罕的意思是:非但将点心吃个精光,将余下的、她原打算隔日享用的四块存货也一扫而光。
不仅如此,点心吃得太多口渴,还将她的梅花茶也喝得一滴不剩,只剩了满盏绽开的梅花。
“皇后手艺不差。”罪魁祸首对她的茶和点心进行了点评:“就是稍微甜了些。下回梅花茶不要放这么多蜂蜜,点心里的豆沙馅也少放些。”姬杼因着生病,喝了好几日清粥,早想吃些其他的东西,可是赵常侍盯着不让他吃。
呸!还想有下回!先将她送给他的几罐梅花茶还她再说!
“陛下不怕有毒吗?”苍郁恶狠狠地说。忙了好几日,结果全喂了姬杼,他们两个一定是累世的仇人。也亏得他这么放心,像是全然忘记了苍郁曾怎样算计他似的。
“皇后即使下毒,也不会选在此时。”姬杼倒是看得透彻。
苍郁顿时很希望自己下了毒。她重重的将书砸在案几上,气冲冲地出了东尽间;姬杼摸了摸下巴,也扔了手中的奏折,凑到门边看她想做什么。
只听得她对那个叫做香识的宫女说道:“去给孤做一碗雪菜肉丝面,须得按照孤说的法子去做才可,……”
苍郁本来以为只要不在东尽间吃东西就不会被抢,哪知道姬杼喝了好几日清粥,早想吃点别的,竟在她刚刚捧起面碗时巧妙地出现在她面前。
隔着帏帽也能感受到他的一双眸子在发亮。
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苍郁就知道自己这碗面也不得善终了。
说起来真是个悲伤的故事——那碗面最后苍郁只吃到了里面的肉丝。她才打发了香识去睡觉,又不能把人叫回来再去做。
姬杼则满意地捧着肚子回到东尽间去继续批阅奏折,还对她说:“皇后这碗面味道不错,明日教给赵常侍,叫他以后寻人做给朕吃。”
大约是嘴馋的一面不仅被苍郁知道还算计过了,于吃这一事上格外不要脸起来。
苍郁发觉自己除了悲愤似乎也没有旁的事可以做。
横竖不过一点吃的,以后叫香识多备一份便是。
第二日姬杼早早的起来了,见苍郁与往日一般在长榻上缩成一团正睡着,似乎做了噩梦,从面上看来睡得并不安稳。
于是他伸手将她拍醒了。
苍郁双目挣了挣,长睫轻扇,一双乌黑而茫然的眸子缓缓半张开来。一开始她似乎并未认出姬杼,疑惑地盯着他看了许久;继而蓦然睁大了眼睛,四处张望,似乎连这里是什么地方都认不得。
但并未用很久,她就记起来了,黑白分明的眸子便染上了薄怒。
“陛下无事扰人清眠作什么?”但凡莫名其妙被人从睡梦中吵扰醒来,大抵都会有点起床气,苍郁也不外乎于此。
姬杼眉头缓缓皱起。
“朕是想告诉皇后,皇后可以去里间睡,不用蜷在这里,睡也睡不好。”想想觉得不甘心,又补了两句:“朕还未怪罪皇后这么迟了还不起身,一点规矩也没有,皇后倒怪起朕来了。”
他说得太有道理,苍郁就是想借着没睡醒的名头辩几句也不能,干脆抱了锦被蹿进了里间,省得引出他更多话来。
苍郁一觉睡到中午才起。
香识早已候在外面,一应梳洗用具也都准备妥当。梳洗完伺候她更衣时,香识才说:“方才陛下打发了一个长庆宫宫人来,叫奴婢问问娘娘今日中午想吃什么。”
苍郁奇道:“怎地突然问起这个来了?”前几日怎么不见他如此殷勤?
香识为难地摇了摇头:“奴婢不知,要不奴婢稍后去问问常侍吧?”
“不用。”苍郁阻住她:“你叫何恢去看看张常侍现在在做什么,孤少些东西需要他帮着备好,若他有空便叫他直接过来,若是忙着也先瞧瞧在忙什么。”
“是。”香识应着:“那……奴婢怎么回那宫人?”
“孤列个单子,你递给他便是。”苍郁略略想了想,叫香识取来纸笔,写下了几个菜。
香识拿了单子出去,不多时便回来了。
“那宫人传陛下的话,说娘娘单子上都是肉食,恐娘娘单吃肉会身体不适,问娘娘有没有想吃的素食和点心,搭着一起吃。”她一字不漏地转述着赵常侍的话。
苍郁一听就知道这哪里是关心她想吃什么,分明是姬杼昨日抢了她吃的喝的上瘾了,想看她吃什么,跟着尝尝味道。
方才她写的全是荤食,便是想试他一试,谁知竟真叫她试出来了。
前世当真是怎么也不会想到,姬杼是这么嘴馋的一个人。
他还真是不怕她下毒呐?到底哪里来这种自信?
苍郁思谋着,叫香识取来笔墨,划去了先前写的几样菜,添了几道家常小菜上去,还在后面细细写了些做法。
香识才走,被叫去打探张常侍消息的何恢也前来回话。
“禀娘娘,张常侍押了几名宫人在审讯,说是须得等些时候才能来拜见娘娘,问娘娘急不急。”何恢说道。
苍郁本就是想问张常侍事情办得怎么样,听何恢这么一说,心里便知道张常侍虽然速度慢了点,但办起与自己利益相关的事来还算利索,以后用起来也不至于全然不放心。
虽然她一直告诉姬杼,她想辅助他扳倒苍氏,然而任何事情若只想着依靠别人,难免陷自己于被动。因为一旦当姬杼处于强势而苍氏处于弱势,为了朝中势力不再一家独大,他一定不会对苍瑁赶尽杀绝,而这并不是她希望看到的。
所以她需要有自己使得动的人,要有休戚与共的帮手,这样无论何时,他们都不敢随意抛下她,弃她的计划于不顾。
清洗长信宫是第一步,寻找趁手的人是第二步,接下来,就该她细细密密的、将自己想要做的事埋藏到他们想要做的事情之中去。
苍森也好,张常侍也好,香识也好,何恢也好,即使并非每一个都是最好的选择,可若是运用得当,便能对她有莫大的助益。
至于姬杼,只要他在适当的时候肯听她说几句,不要对她太过疏离就好。
毕竟借势比自己平地起步要快得多。
“你去告诉张常侍,待他忙好了再来见孤即可。”苍郁笑着说道:“孤不急。”
后宫之中无论是谁出手,对她来说都并不是最要紧的事,但对她要用到的那些人来说却十分要紧,她才肯淌这趟浑水。后宫女人们争夺权势与宠爱,只要不犯到她头上,她一点兴趣也没有。若是能因此给某些人惹些麻烦为难几日,她倒很乐意去推波助澜。
第二回送去的午饭单子并没有被退回来,显然姬杼十分满意。
赵常侍谨遵医嘱,牢牢盯着姬杼的膳食,除了清粥和少许茶点,其他的根本不会呈上来。赵常侍虽说对姬杼忠诚,却也十分轴,在医嘱一事上,一点转圜的余地也没有。
苍郁的膳食摆在了宣华殿西边,才堪堪送上来,姬杼便毫刻不差地推门而入了。
“皇后的膳食看着不错。”他微笑着扫视了一遍桌上的菜式,赞赏道。
还不是你谋划的?继续装!苍郁心里暗暗腹诽。为了混一顿饭吃,连亲信赵常侍都打发走了,换了个不清楚太医嘱咐的宫人来安排这件事,当真是拿命来拼。
苍郁点的几样菜是寻常人家的家常菜,但做法精细些,味道也好些。姬杼吃惯了精细食物,这些菜色若是换在平时兴许兴趣不大,然而这几日许多食物不让他吃,便对饭桌上的菜式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陛下可用过膳了,不知臣妾有没有福气与陛下共膳?”当着宫人的面,苍郁还是很给他面子的。
私底下两人就算打起来也无事,当着人前可不能抹了他的面子,否则就是找死。
“皇后如此有诚意,朕如何能拒绝呢?”姬杼痛快地应承下来。苍郁于是起身让出了正对着门的位置,请他坐下,又命香识去取一副碗筷来。
这一顿午饭两人相安无事,极平和地结束了。只是才用完膳,何恢便急急地走了进来:“陛下,娘娘,张常侍说有要事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