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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彦枫这一去就是好些天,叫莫程还真是牵肠挂肚,幸亏有个开心果乐乐陪着。
这一天,乐乐和莫程面对面在餐桌前坐着,桌子上佳肴罗列,乐乐用小手指点着数,“五个菜……还有汤还没有端上来呢,我们两个人吃不了啊……”
邱阿姨端着一个大汤盅过来,说:“还有这个呢,虫草花炖排骨,清甜清甜的,可好喝了。”
“哇,是花花做的汤哎,好喝吗?”乐乐星星眼望着邱阿姨。
“好喝得很。来,乐乐尝尝看。”邱阿姨拿过乐乐的小碗,给他盛了一碗汤,又要来拿莫程的碗,客气地说:“莫先生,我给你盛汤。”
莫程不太习惯被人这么伺候,说:“我自己来。邱婶,今天菜多,要不,你也坐下一起吃吧。”
邱阿姨忙说:“不了,不了,我刚才烧菜的时候已经留出来我的份儿了。你们吃,我喜欢在自己屋里边看电视边吃。”
邱阿姨走了之后,空荡荡的客厅里只有莫程和乐乐两个人了,自在是自在,就是……有点儿无聊。
乐乐这个盘子里戳戳,那个盘子里戳戳,兴味索然地说:“怎么觉得不好吃呢?还不如爸爸烧糊了的菜好吃。”
莫程哑然失笑,心想,是啊,只要他在,哪怕是烧糊了的菜三个人都吃得带劲。
乐乐无聊地用筷子挑着碗里的米粒数着吃,吃一粒饭说一句:“爸爸不在家,家里好冷清好寂寞啊。”
莫程看着他,假装生气地说:“我这么个大活人在你面前,你不跟我玩,还说冷清。哼,其实,在乐乐的心里,还是爸爸最亲吧。”
乐乐滑下椅子,颠颠地跑过来,爬上妈妈的大腿,说:“才不是呢!乐乐也跟妈妈亲,不过,习惯了三个人在一起,少了一个人,就会觉得冷清嘛。”
莫程叹了口气,揪了揪他的小鼻子,说:“其实,我也觉得冷清。他怎么还不回来?”
乐乐一对明亮的眼睛盯着莫程看,说:“妈妈也想爸爸了吧?”
莫程对这小机灵鬼没办法,他都猜出来了,抵赖是没有用的,反而招到来他一句比一句难以回答的逼问,而且,在孩子天真无邪的眼神下,一切都无所遁形。
莫程“嗯”了一声,算是肯定的回答。乐乐高兴地咧嘴一笑,软软的小手拍打着妈妈的脸,带着点宽慰的意思,说:“我也想爸爸。我们都想爸爸。”
可是,乐乐一会儿又瞪圆了眼睛,不爽地说:“可是,爸爸都不想我们哎,电话都不打给我们一个!真讨厌,等他回来,我不理他了,也不亲他,气气他。”
莫程呵呵地笑,说:“爸爸在忙事情呢,而且,他身边很多人,有你的奶奶,还有有你的叔公,还有你的堂伯伯堂叔叔们,他也不好打电话。”确实,贺彦枫这一去,忙得不可开交,身边还老是围着一群人,故而他很少给莫程和乐乐打电话,有时候会发个短信,好叫莫程放心。莫程也理解,出了这么大的事嘛,就不知道最后会如何了局。
只是这个事情不好告诉乐乐,难道要小家伙知道他的姑姑居然伙同外人给他爷爷下毒吗?这对孩子的世界观人生观简直是个颠覆吧?所以,莫程选择了暂时过滤掉这一层信息,只告诉乐乐说爷爷生病了所以爸爸赶回去尽儿子的孝心,乐乐虽然有些嘀嘀咕咕的,倒是也接受了。
乐乐听了妈妈的解释,也就把爸爸的事情丢开了去,开始吃饭。
乐乐觉得今天的糖醋松鼠鱼很好吃,让妈妈也吃,还跪在椅子上伸长了小胳膊撅了一大块鱼肉下来,殷勤地给妈妈夹到碗里,笑眯着眼说:“今天没有爸爸给妈妈夹菜没关系,乐乐现在也会关心人了,可以给你夹菜。妈妈快吃,这个很好吃。”
盛情难却啊,莫程当然不会辜负宝贝儿子的孝心,连忙笑眯眯地接住,然后往嘴里放,还陶醉地说:“这鱼本来就好吃,现在带了乐乐的心意,就更好吃了。”
可是,莫程只嚼了两下嘴里的鱼肉,脸色忽然变得难看,随即推开面前的碗,捂着嘴就往卫生间里跑。看得乐乐吓了一跳,急忙也像个小尾巴一样跟进了卫生间,看着妈妈蹲在地上,抱着马桶,“啊…啊…啊…”地一口又一口地吐着。
乐乐担心死了,弯腰拍着妈妈的背,问:“妈妈你怎么了?”
莫程摆手,说:“我没事,乐乐你快出去,这里味道太难闻了,别熏着你。”
乐乐不肯走,就在一边转悠着,热心地建议:“妈妈你肚子不舒服吗?要不,我去叫邱阿姨给你拿个热水袋来捂在肚子上,一会儿就好了。”
莫程难堪地说:“不是的,妈妈一会儿就好,你快出去吃你的饭,一会儿要冷了。”
乐乐出去,却没接着吃饭,他“登登登”地跑到电话机跟前,老练地拨号,对着电话那头的爸爸一阵吼:“爸爸!你怎么老不回来!妈妈想你想得得了相思病了!今天都吐了好大一堆!”
此时,贺彦枫正和叔叔商量着贺彦林的事情。贺彦枫说:“我是想叫彦林得些教训,该坐牢就坐牢。可是,我妈妈坚决不同意,说她一个女孩子进了监牢就全完了,不许我去报案。但是,不报案的话,那熊朗宁也要逍遥法外了,他虽然是主使,毒却是彦林下的。”
贺叔眉头打结,问:“那你妈什么打算?彦林做出这样的事情,难道就算了不成?要她是我的女儿,我恨不得一只手掐死她算了,没天伦没良心的东西!”
贺彦枫叹气说:“没办法。我妈就是舍不得,说监牢那种地方,名义上是劳动改造,往往是被改造得坏了十倍,女孩子进了那种地方,不如死了算了。我妈哭了几天,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出来,说给彦林办出国,让她去新西兰,这一辈子都不许回来,全当她死了,过得好不好都不再管她了。”
贺叔也听得叹气,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彦林这样对父母,父母却不得不为她考虑周全。那就这样吧。至于熊朗宁那个畜生,彦枫你就不管了,叔叔我在这地面上比你熟得多,找人卸了他的胳膊腿儿,叫他生不如死。”
贺彦枫这才放了心,心想,现在事情理得差不多了,可以回去看看老婆儿子了。才想这一头,就听到手机铃声响,屏幕上闪着一个大字,“家”。
贺叔也看到了,呵呵笑了笑,说:“你那媳妇儿给你打电话来了?好,我回避一下,叫你们小两口说说亲热话。”
贺彦枫笑着说:“哪里,这是家里座机,肯定是乐乐打来的。”
叔叔还是走了,笑着说:“那我也回避一下,乐乐这小家伙,名堂多得很。”
贺彦枫听到乐乐说的最后一句话,不禁呆了,问:“妈妈吐了?”
乐乐点着头,很严肃地说:“恩,看妈妈不像生病啊,开始还和我说说笑笑呢。我就给他夹了一块鱼肉到碗里。妈妈吃了半口,就冲去卫生间吐去了,现在都没出来。肯定是因为你太久没回来,也不打电话,所以,妈妈想你想得得相思病了。”
贺彦枫已经站起身来往门外的方向走了,一边行走如风一边说:“那乐乐好好照顾妈妈,我一会儿就回来。”
乐乐惊喜地大叫:“爸爸,你现在就要回来了?”
贺彦枫笑着说:“恩,爸爸要回来了,回来陪你们,还有……小傻瓜,其实,妈妈吐了,可能是相思病,更有可能是,你的小弟弟在宣告到来呢。”
次日早晨,贺彦枫拥着莫程,手掌轻轻地在老婆的腹部婆娑。
莫程低着头,说:“我也觉得像是有孩子了,不过,还是有点儿拿不准。你也真是的,那么多事,都丢下不管,就这么跑回来了。”
贺彦枫亲了亲他的脸庞,说:“还有什么事比老婆怀孩子更重要的?再说,就算不是,我也要回来了,太想你了,老婆。”
莫程回应着他的吻。甜蜜的津液在彼此的口中流转交换,柔情绵长。
一吻既了,贺彦枫环着爱妻的腰,一起站在窗边,隔着玻璃窗看外面的雨打梨花,笑着说:“春天来了,这个孩子的名字里要有一个春的寓意才好。”
莫程抚着贺彦枫环在自己腰上的大手,说:“好。说起来,乐乐的名字是我起的,这一个,就该你起名了,别想偷懒。”
贺彦枫抱着莫程,在他耳边喁喁细语:“乐乐的名字起得真好,快乐,愉悦,我心飞扬,就算有些不顺心的事情,有这样乐观的心态,也会努力upupup。所以,这一次还是你起,能者多劳。”
说着说着,贺彦枫就说到贺家的事情上来,告诉了莫程贺彦林可能会被终身流放国外,贺母决意不再认她这个女儿了。然后,话题终于避无可避地落到贺家家业的问题上来。
贺彦枫说:“叫他们挖走了一些,大约亏了十多二十个亿。想要找熊家讨回来也不是不可以,我叔叔的意思是,不要钱了,索性叫熊朗宁拿半条命来偿还吧。”
莫程好奇地问:“那你妹妹呢,一辈子都呆在国外不许回来?不过,也只是你妈说说而已吧?又不是古时候的流放。她还是可以回来的吧。”
贺彦枫哼了一声,说:“她哪里敢回来?现在是我妈在保她,我叔叔还有我的几个堂兄弟听了这件事都气愤得不得了,说要给她上家法。她也没脸回来。”
莫程犹豫了一会儿,问:“那么,贺家的家产……”
贺彦枫抱着莫程的手臂又紧了紧,柔声说:“我本来打定主意想不要了的,可是,现在兜兜转转还是落到我手里了。程程,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以后看情况吧,实在不想要也可以多做一些社会捐赠,现在不要的话,叫我妈听了不舒服,太和他们撇清了。”
莫程闷闷地说:“我没有叫你不要啊,你本来就是贺家长子,又是独子,正该是你的。只是,和我无关。”
贺彦枫叼住莫程的耳垂,轻咬一下,说:“你才真是撇得清。好,以后我给你的钱,全是我自己赚的,不是继承来的。花老公亲手赚来的钱,总不违背你的原则吧?”
莫程“切”了一声,说:“谁要花你的钱?我自己赚的钱都花不完呢。”
贺彦枫笑着说:“那怎么办?老婆不花老公的钱,那老公的重要性怎么体现?难道只能靠纯体力来取悦老婆吗?噢,老婆,我不知道你竟然这么渴望我……”
莫程脚跟往后,踩了他一脚。
贺彦枫甘心地吃了莫程这一踩,同时灵活地用大腿夹住莫程因此而递送过来的腿,在他的身上暧昧地蹭,声调喑哑:“真这么渴求老公呢?要不然,咱们试试?这些天想死我了,老婆……你要不舒服,我马上停下来……”
莫程犯了个白眼,说:“你儿子现在还是小蝌蚪呢,你居然就要乱棒殴打他!”
一句话就把贺彦枫吓得规矩了,求和地说:“好好好,等你稳定了再说。咱们继续说事情。我和我妈商量过了,贺家的公司都在那边,和h市隔得太远,我放不下扬程,也没办法两头跑,不如把公司折卖转让了算了。我妈开始不同意,后来还是想通了,家业家业,有家才有业,还是家更重要。不过,贺氏涉足好多个行业,那些小一点的、独立性强的可以直接卖掉,而贺氏的主营公司文彦实业是上市公司,市值不小,一时找不到那么大的买家。我和我叔叔商量过了,让他和我一个堂哥拿钱出来认购我爸的百分之二十的股份,钱慢慢给我们,还剩的百分之十五的股权继续拿着,以后就不管经营了,当股东,分红利。”
莫程淡淡地说:“你拿主意就好,我是无所谓的。”
贺彦枫有点欲言又止:“只是,有一件事,程程,我答应了你的,却办不到了……”
莫程转过身来,看着他。
贺彦枫说:“我没办法丢下我爸我妈了,他们也要跟着来h市,不过,我不会让他们跟我们住一起的,我另外买个房子,一周过去看他们一次……”
莫程说:“就买我们这附近的别墅吧,然后,你妈妈可以带着你爸爸每天过来一次,看看儿子和孙子。或者,你带着孩子们过去看他们也行。”
贺彦枫惊喜地说:“程程,你……原谅他们了?”
莫程摇摇头,说:“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他们总是生你养你的父母,再说,都这样了,我也不能太不尽人情,不然,以后怎么教育乐乐和肚子里这个小家伙呢?他们如果问起,为什么爷爷奶奶都那么老了,你们却不肯照顾他们呢?”
贺彦枫抱住莫程,真情流露:“老婆,你真好,我真是太幸运了,这辈子有你相陪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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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程怀孕五个月左右肚子才变得明显起来,就没再出去上班了,婚介公司那边管理上了正轨,每天打打电话也可以遥控指挥,而且,贺彦枫这位模范丈夫,居然从后台走到前台,每天去婚介公司巡视一次,叫扬程公司的职员们再次大跌眼镜。
乐乐上了小学,每天早上背着小书包欢快地出去,出门之前还煞有其事地摸摸莫程的肚子,说:“”下午则小燕子一般飞回来,叽叽呱呱地讲一堆学校里的趣事给莫程听,还天天给莫程肚子里的小弟弟讲故事。
贺父贺母就住在几十米开外的另一栋别墅里,每天晚饭后,贺母就会扶着贺父来这边看看儿子儿媳和可爱的孙子。不过,莫程还是有些戒心,跟贺彦枫说好,他父母过来的时候他必须在家,一个原因是莫程心里还是有点阴影,怕和他们单独相处,二个原因,和他们实在是没啥话说,有些尴尬,贺彦枫在的话就没问题了。
贺父真是痴呆了,后续的治疗砸了很多钱下去,但是,他年纪大了,损害的部位很难康复,医生也只能表示遗憾,并说,尽量让病人吃好喝好,过得顺心点,也许可以多活一两年。
贺父最喜欢乐乐,而他这种喜欢完全是孩童式的,每天都巴巴地盼着乐乐放学回家。看着乐乐蹲在地上玩玩具,他也蹲在地上看,不时地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乐乐不禁扭头问:“爸爸,爷爷在说什么?怎么他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呢?”
只有天天服侍和陪伴贺父的贺母才了解老头儿,露出酸涩的笑,说:“爷爷说,他喜欢乐乐的玩具,还喜欢看你玩。”
乐乐疑惑地说:“爷爷现在怎么跟个小孩一样?”
贺彦枫说:“有句俗话,叫返老还童,说的就是爷爷这样的。”
乐乐似懂非懂地点头,大方地将自己手里的玩具往贺父的手里塞,说:“给你玩吧,随便玩。我现在是小学生了,要少玩玩具,多写作业。”
乐乐背古诗的时候,贺父就站在乐乐的背后,也跟着乐乐摇头晃脑,只是他一头白发,脸上皱纹纵横交错,却竭力笨拙地模仿乐乐背书,那情形看得贺彦枫和贺母都心里不是滋味,贺母含着泪安慰贺彦枫说:“没关系,彦枫你别难过,只要他心里是快活的就好。”
这一天是周末,贺父贺母下午就过来了,一家人一起过周末。
乐乐这小家伙一般都是周五周六使劲地玩,到了周日下午开始赶作业,这不,一个人在二楼的房间里发奋,老头儿没了小伙伴,只好这里看看,那里摸摸,不时地“咿唔”说上两句自言自语的话。
乐乐写了一半,跑出来对贺彦枫说:“爸爸,我差点忘记了,明天星期一,轮到我们小组做卫生,你叫司机晚半个小时来接我。还有,我们打扫卫生要带点肥皂粉,快给我准备好。”
家里一向用的洗衣液,并没有肥皂粉,最后是邱阿姨出去外面的小卖部里买了一小包回来给乐乐。
乐乐找了个小瓶子倒了一瓶子,剩下的肥皂粉他就随手搁在门口,想着邱阿姨一会儿会来收拾。
结果,半个小时后,找老头儿找到二楼的贺母爆出一声惊叫,吓得正在楼下陪着莫程看电视的贺彦枫狂奔上楼。
贺父倒在地上,翻着眼白,口吐白沫。
因为贺父中毒过一次,贺母捂嘴哭泣,同时想当然地推断说:“怎么了这是……你爸……是被人下毒了吗?多大仇多大怨啊,他都这样了还不放过……”
贺彦枫尽管也惊得脑门冒汗,却竭力安慰慌神哭泣着的母亲,说:“不会的,谁会给爸下毒啊?妈,你别乱猜。”
莫程大着肚子却也勉强扶着扶手上楼来看情况,听了贺母的话,心里有点不高兴,总觉得这话有指向性。
倒是乐乐机灵,在旁边找到半包肥皂粉,说:“爷爷是吃了肥皂粉!他怎么会吃肥皂粉呢!”
贺母这才恍然大悟,说:“是!他准是吃了肥皂粉!这老头子,我怕他血压高不许他吃糖,有一次煮绿豆汤叫他吃了一点白砂糖,他咂摸出味儿来了,就爱偷着吃。这准是看着都是白色的粉粉,以为是白糖呢!”
家里人手忙脚乱地给贺父喂水,叫他吐出来,贺父吐出来的是一串串的肥皂泡,看得乐乐高兴起来,说:“我也要吃肥皂粉,吃了就变得像会吐泡泡的金鱼,真好玩!”
莫程打了一下乐乐的头,说:“别给你爸添乱了,看他都忙不过来了!”
贺彦枫怕对父亲的胃肠不好,不顾贺母的阻止,硬着带着他去了医院,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回家,汇报说:“医生说少量吃点没关系。吃得多了烧灼了肠道就需要洗胃了。”
贺母皱着眉毛,说:“这老头子,我一个没看住,就要惹祸!”
一会儿到了晚饭时间。
贺父目前的智商大约是三岁小孩的水平,吃饭需要贺母喂。看得一旁用小勺子自己吃饭的乐乐都惊讶地瞠大了眼睛,悄悄对莫程说:“爷爷吃饭都要人喂呢!可是,我两岁就开始自己吃饭了。”
莫程悄声说:“专心吃饭!别说话。”
乐乐往嘴里扒拉着饭粒,继续眨巴着一对滴溜转的大眼睛看着四周的大人们。
贺彦枫几口吃完了自己的饭,走过去对贺母说:“妈,你吃饭,我来喂爸吃。”
贺母苦笑着说:“不用,不用。他不会要你喂……”
话未说完,贺彦枫已经拿走了母亲手上的饭碗,半蹲在地上,将勺子里的饭举高,仰着头看着贺父,温声说:“爸,吃饭。”
贺父对换了人很不高兴,挥了一下手,把贺彦枫勺子里的饭都打翻了。
贺母眼眶湿润地拽着贺彦枫的背,说:“彦枫,你爸都不认识你了,来,还是我来。”
贺彦枫不肯,用勺子又舀了一点饭,对贺父说:“爸,我是彦枫啊,是你的儿子,小时候你也给我喂过饭吧?现在儿子给你喂饭,来,吃吧。”
贺父还是一挥手,嘴里发出“嗬嗬”两声,又把勺子里的饭打落了。
旁边站着的贺母眼泪落下,说:“老头子,你怎么连儿子都不认识了?你倒是好好看看啊,这是彦枫啊,是我们的儿子,才生下彦枫的时候,你多高兴啊,抱着他在屋里转圈圈。”
贺父虽然听不懂这些话,但是,因为贺彦枫一直耐心地坚持着,他便终于接受了儿子的喂饭,吃了大半碗。
因为贺母刚才未经大脑的话,莫程本心是不太爽快的,看见这样的一幕,也忍不住眼眶有些发热,侧头望向窗外,夕阳如血。
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再大的恩怨这会儿也该放下了吧?莫程想。
此后,莫程再看到贺父贺母的时候,脸上便带上了发自内心的温和笑意,贺母十分感激,贺父却依然无知无识,像个意识混沌的婴儿。
转眼就是几个月多去,元旦来临,莫程的肚子也蔚为可观,据医生说临产期还有半个月,但是,随时都有发动的可能,叫家里人小心着照顾。
新年的第一天,一家人团聚,在顶楼的花园里吃喝玩乐,乐乐用小学老师教授的竖笛吹奏了一曲简单的乐曲,听得大家都很高兴,纷纷表扬乐乐在学校表现好,学习上也用了功的,看这竖笛吹得多好。
贺父这些天身体状况不太好,不像平时那般跟着乐乐做老跟屁虫,一起摇头晃脑地耍宝,他非常安静,神情颓然,看得贺母心酸地推了一把贺彦枫,说:“你觉不觉得你爸今天有些不对劲?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贺彦枫看看天色已晚,便说:“是有点。我明天带他去医院看看。”
贺母点点头,也就不管了,继续和莫程、乐乐等人说话。
不知道怎么回事,贺父那一向散乱的瞳孔忽然定在莫程的肚子上,神情有些扭曲。
莫程快要临盆了,因为肚子太大不舒服,他扎开手脚坐着,样子有些不雅。
被贺父这不明其意的目光看着,莫程不禁身子一抖,本来舒展开的腿脚忙合拢成一个拘束紧张的样子。
贺彦枫赶忙将妻子抱在怀里,也回身看贺父的动静。
贺父指着自己,又指了指莫程,表情似乎很激动,嘴里却只能冒出孩童般“咿咿呀呀”的声音,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随即眼里还冒出大量的泪水。
贺母听了一会儿,哭了起来,说:“莫程,彦枫他爸是在给你道歉呢,他总算知道他自己错了,还说谢谢你。是该谢谢你啊,我们那样对你,你还不计前嫌给老贺家生孩子……”
当夜,贺父与世长辞。
事后,贺家诸人忆起此事,才明白贺父这短暂的神智清明要算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还真是确有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