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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亥吃尽了这样的苦头,受够了抛弃,他已是再不想再受一回。
所以在嬴政跟前,他一向自觉自己伪装的很好,很好的把第一世因为历经人情冷漠而磨砺出的戒心,把那些冷漠深深的埋在了心底。
而现在……
“大王,我是说…如果你,不是…十三个月,不对是赵太后…我,我是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胡亥明白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有条理的解释清楚,可是就是这般急忙,却总是说不好。
而且,或许不是说不好,而是不知道说什么。
能说什么呢?说自己没有说道赵姬的意思吗,说自己天真单纯,不是对生命都冷漠之至的人?
可是先前关于赵姬那一串话都说出去了,现在解释,会信自己的,才是傻子吧…
而且,就是解释了,就是说嬴政是傻子信了自己的话,可是信了就真的好吗?自己就甘心只能每日对着嬴政装痴卖傻做个对什么事情都置喙不得的外人?
想着,胡亥瞬间苍白了面庞,连看也不敢抬头看嬴政,只是任由心里绝望一点一点扩散。
这绝望,在等了许久嬴政都没有出声的时候,仿佛已经扩散的要占满整个心房。
胡亥的心里,这时候其他什么都容不下了,什么理智,什么计划方案都统统见了鬼。
“大王,我不会说这些了,你不要扔掉我……”胡亥捉起嬴政垂在下头的手,将巴掌大的脸埋在里头,声可怜巴巴的说着,声音里似乎带了些哽咽,
胡亥这时候脑里空荡荡的一片,嬴政的一句话似乎便是能领导他了的,仿佛嬴政一个口令让他去死他也是能一个动作做到。
……
不过,很幸运的是,胡亥所面对的嬴政,若是想要杀一个人,万不会用那么可笑的方法。
“寡王知道。”嬴政眼里此刻幽深一片,叫人说不出来是什么情绪,只能看到,他嘴角若有若无的弧度。
胡亥此刻哪里能理解他这么一句精简的话,只是仍蜷成一团,说是泪腺发达,此刻却是连泪也流不出。
嬴政见此,只垂眸,也无多余动作,只是没有抽出胡亥攥着的手,这真的是极大的忍耐了,毕竟胡亥便是流不出累,可是方才哭过一气,脸上到底不怎么干净,也不知除了泪水还有些什么。
这么许久,等着胡亥安静下来,才轻启薄唇。
“寡王容得下你。”只这么短短几个字的一句话,声音不过一瞬,便消散在空气中,当真是飘渺的很。
可那话中的分量与意味,却足以让人仔细思量许久。
许是不熟悉的人说自称用寡王多了些冷漠,可是了解的话,例如胡亥,只明白的。若是嬴政用了这般自称,便是郑重的承诺。
胡亥此刻便是大脑混沌一片也该理解到了意思,绝望之后又有的希望,远远比最开始得到的珍贵。就如同溺水的人得到了救助,黑暗里头的唯一一丝光。胡亥他,抓住了……
这时候,先前绝望中仿佛干涸了的水匣却是又被胡亥没出息的打开,等到水出够了,就那么猫在嬴政的膝上,胡亥便沉入了梦乡。
许是真累了,胡亥再无平日的一点小心思,得到了承诺也没想去辨别真伪,也没有适时的讨好让这个承诺更具有可实施性,便一心的睡得熟熟的。
或许再想一下,胡亥也许不需要辨别什么承诺的真伪,至始至终,胡亥所需要的,不过是嬴政一句话,一句不抛弃的话,能拉他走出被抛弃的回忆,使他不钻那个牛角尖而已。
说过了的,嬴政的话意味深重,不过胡亥睡得太快,都没顾得卖傻讨好,更别提去想那意味了。
这注定胡亥不明白,嬴政究竟对他有多纵容,注定胡亥只自己每日还战战兢兢的在嬴政面前卖傻。
嬴政看着怀里比之两年前初见时候,被自己喂养的白嫩了许多,体积都便大了些的团子,许久。
嬴政对胡亥的纵容,早已比一开始想的多太多。
不过,嬴政只目前而已,不打算停止这纵容,因为胡亥给他的惊喜,值得他纵容一些,再纵容一些。
早便说过,胡亥只不想让嬴政觉着他便是心机深沉,因此不免每日卖傻装上一装。
虽说胡亥的那些小心思在嬴政面前着实不够看,但也许是先入为主,倒也没让嬴政看出他里子不是他想的那般白嫩,而是一直灰色团子。
不过胡亥的里子被嬴政发现,却也不是真的只在胡亥说道赵姬那一会儿。
早在面对着赵姬,面对着那两个与胡亥差不多年纪的嫪毐之子,胡亥所说的一番“异母之子”的话,便早已将着他一张伪装的皮子揭穿。
这,却便是嬴政口中的惊喜了。
胡亥怕被嬴政揭穿皮子,盖因他觉得一般人们不会喜欢小小年纪心机深沉,冷漠至此的人罢了。
但胡亥想不到的是,嬴政又怎会是一般的人?
嬴政自个儿便是黑到了骨子里,先前不久,还总想着将胡亥染黑,不过是当时没忍心动手,还很是不愉的。现在看来,便是嬴政不动手,胡亥也不是那么纯白,这怎么不是惊喜?
在赵姬那里嬴政觉着什么早些时候,自己没有真的动手没有染黑胡亥好,不过是因为觉得一只白团子还能在寒冬发些光热,让嬴政所处的咸阳漫长到仿佛不会结束的寒冬有些精彩。
现在看来,没有动手还是好,毕竟若是当时嬴政亲自动手了,不免会让胡亥心里生出些芥蒂,而现在,坏人不用自己当,事儿却成了,怎么就不是好?
这些,说不上什么大事,不过与嬴政看来,值得他纵容,再纵容些……
而且,胡亥先前的话直若惊醒梦中人。
人人都只想着怎么证明他和襄王的血缘关系,便是他自己都是这么想的,可却从没人从出生方面想……
女子怀胎十月方可育子,现在只要查明十月之前赵姬的……便可知晓。
虽说距离这么多年,要查明当年这么隐秘的事很困难,不过不代表不能。去查这些,与嬴政看来比试验那些不靠谱的法子有用得多。
想着,嬴政又看了胡亥一眼,磕上了眼帘,满是淡然的样子。不过这淡然与之前说起赵姬口中的‘吕子’之时的表面淡然却有不同,这般外表淡然,心里头想的什么,怕是只有嬴政自己知道。
现在只知道,那可埋在心里头的炸弹,因为一个拆弹的肉圆子被拆除了。
还有……嬴政心里面清楚得很,对于胡亥为什么脱口而出便是十三个月,他自是有一番计较。
更明了的是,嬴政还打算用这法子去查胡姬,毕竟,胡亥的身世问题,嬴政自己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过即使是嬴政清楚胡亥说的话有问题,打算查胡姬,面上却也什么也没表现出来,甚至他根本不打算说起,毕竟与他而言,那些是不重要的。
所以,嬴政这般想着,只是握住了胡亥放在自己手心里的手,摩挲着,不知想着什么,但只见这,气氛却挺是平静,甚至于满是温馨。
殿中是这般,殿外,却又是另一番情景……
桂姬躲在黑色立柱后边,惨白着一张脸,瘫软在地上,脑里头只反复回放着方才所听到的。
“吕子”只两个字,就能把她压得死死的。
嬴政去都雍前,胡姬便打着心思要和胡亥多接近了,不过因着赵高的事可是受了不少冷落,可她却没放弃,个中缘由只胡姬自己知道了。
这番胡亥回来,据说是立了功胡姬也知道,可是要抓住这次机会,于是迫不及待便派了侍女来,却不想正遇了个好时机。
桂姬由得站得远,也听的不甚清楚,只听的前头嬴政说完第一句便吓得瘫软在地,后头对话她是一句也没听进去,便酿酿跄跄往回跑,也幸得她还有些理智,记得隐藏身形……
与桂姬一介侍女而言,听了这般宫廷秘事,合该是吓破了胆,可与胡姬而言,桂姬带回来的消息,无异是给了她一张最大的底牌。
胡姬放在腿上,原本秀美精致的手上突起的一条条可怖的青筋,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想也知道是想利用这谋划着什么,不过即使这般,胡姬却也是白着脸。毕竟胡姬就算再怎么有胆算计,也终是心存胆怯与顾忌。
不过这顾忌,在桂姬问话时,她却没有表露半分……
桂姬立在一旁,见着胡姬那般摸样,便不只是脸白了,当真是心生绝望,要吓破胆了。只是她终归心存侥幸,只小心翼翼的问道。
“少使……可真的要那么做了…若是…被发现了公子,呼”她说的颇为小心翼翼,说完已是满头大汗,在关键两个字上还消了音,毕竟,隔墙有耳,这是关系到性命的事情。
“闭嘴,小家子气,能有什么不妥,这回‘姐姐’特意帮我,当要好好把握。”胡姬低声厉色斥道,眼睛看着那侍女,里面冷然一片,不过额头上更是大串大串滴下的汗珠直是暴露了她,胡姬也是怕得很。
但是,不能怕,不能怕…不能怕!
胡姬本就握的简直要帮骨节崩出的手掌,此刻更是紧紧握住,手心已经被尖锐又染得桃红的指甲划得鲜血淋漓,连那葱白纤细的手指也不住的滴血。
都说十指连心,胡姬应当真是痛极了。
只是,胡姬是通过这般强压下心里的不安,就算是再痛,也实在引不起她的注意,只因那眼底深处,除了恐惧,还有是对权利的深切渴望与疯狂。
胡姬话中所说的姐姐,却是公子扶苏的生母,郑妃,与这胡姬同出一国的郑国贵女,也是胡姬同父的姐姐。
可是,明明同父,明明同出郑国。在郑国受的不平也就罢了,到了秦国,同样名号上是郑国贵女秦国妃,实质不过是棋子一枚,这让胡姬心里舒坦了些。
如今呢,同样的起点,郑妃当年名正言顺的生下了王长子,如今当的是后宫第一人没说,胡姬当年却只能暗中设计,偷来一夜恩宠,连胡亥都是与人私通一夜偷来的野种……
这么揣着一个惊天秘密,又受着多年嫉妒之心折磨,再加上她本身便对与权利名利的渴望,这些日日夜夜简直如蛆跗骨,日日夜夜折磨得胡姬简直疯魔。
于是这些,使得两年前胡姬不惜与郑妃面前装着下贱,仗着同父妹妹身份将着胡亥送了去,也再顾不得胡亥血脉问题,只因她觉着,三年都过去了,也不愁再三年。
而如今两年过去,胡亥是好了,胡姬却半点不见好,这将胡姬本就岌岌可危的,最后剩下的一丝对于秦王室的忌惮与理智掐灭。
若没有这一出,胡姬本是打算破釜沉舟,勾结那人,然后……
现在有了这事,得知了嬴政的把柄,又见着嫪毐事例在前胡姬不免生怯,胡姬当真是要乐疯了。
想着,胡姬眼里血红一片,可是盘算着怎么‘好好利用这把柄’,此刻简直是任由心里的恶念纵生,看着倒与与胡亥异常之时的模样,像了个十成十……
胡姬没了理智,不代表别人没有。
桂姬这下是真的绝望了,她忽然之间是连惊惧都没有了,只是冷冷的看着胡姬,目光简直可怖,眼底恨意弥漫。
桂姬当年便知道胡姬是个心大的,初时也曾觉着这心太大,便不想与着胡姬一道的想着换个主子,不过却不巧知道了那事,算是与这胡姬绑在一起了。
当时桂姬心里头也不免有些成算,本以为她不过是有心,又看着她有些能力,想着能出头,也就随了胡姬一道,却不想她竟是偏激至此,如今这是要拉着自己一起死!
自己不能陪着她一起,对的,不能……
胡姬看着侍女的反应,心知她在想着什么,心中更是恨极了,眼里血红一片。
她未必不是不知道这法子冒险,可是,若不抓紧这次机会,等大王掌权,楚国女子定是不得安分,到时候哪有我的立身之处!
即便她也知道这次机会,不过是郑妃怕以后宫中地位不稳才要扶持她,她不过一个棋子。但,棋子也未必就不能翻身!想着,胡姬眼中划过狠意。
这边,胡姬与桂姬心中各谋鬼胎,心有成算,却不知她们所盘算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桂姬当时被吓破了胆而没有听得全部的错误消息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