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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思芸拉开车门下车的时候,感觉到寒风将她整个席卷住了,她忍不住用手捂住口鼻,将衣服领子竖起来。
11月,城里尚不算太冷,可这山里却让人几乎一刻都呆不住。
这里是x市附近一个新开发的森林公园,还没有完全修建好,有的路段已经修好了水泥台阶,有的却还是土路。她慢慢地沿着山道往前走,没有目的,没有方向。
风从林间刮过去,吹得树枝一阵阵哗啦啦作响。童思芸仰起脸,起初她还觉得冷,这寒风吹得她浑身直打哆嗦,后来索性浑身的感觉都麻木了,在这风中冻僵,最后和寒风仿佛都化成了一体。
这一年是2010年,童思芸22岁。
该走多久,或者是去哪里,她也不知道,只是心里有个模糊的概念,离她所熟悉的人世远远的,去一个完全宁静,能够预见到未来的地方……
下雪了。雪花落在童思芸已经冻僵的脸颊上,她还没有感觉,直到抬起头,看到从阴沉的天空中,有白色隐约的雪花飘落。
一侧的山坡上有一条延伸至树林深处的小径,不知通向哪里。童思芸想了想,还是踏上了那条小路。走不了多远,忽然听到了木鱼声响,一声一声,被风所淹没,传到童思芸耳中,已经不是很确切了。
这里还有人吗?童思芸想着,加快了脚步,不多时,见一座几欲倾颓的破庙出现在眼前,门敞开着,一股檀香的气味传出来,莫名给人以安心的感觉。
童思芸走入庙中,顿感到异样的温暖。她有些诧异,山上北风凛冽,庙中没有什么取暖的东西,何况门还敞着,怎么会如此暖和?
走了很久的山路,童思芸感觉到疲惫,于是便在蒲团上坐下,望着眼前的佛像。莲花灯中,火苗已然黯淡,只有不算浓郁的香气缭绕。童思芸坐了一会儿,倦意袭上来,用手撑着额头,半梦半醒之间,好像听到一个声音在问她。
你想要干什么?想要得到什么?
想要得到什么吗?童思芸苦笑,她想要变成万众瞩目的歌手,让所有的人,无论是常青戈,还是抛弃她的父母都需要在舞台下,仰望着舞台上的她。
那个声音很低,仿佛说了一句“满足你”,但是又听不清楚,随即便被风吹散了。
童思芸猛地醒过来,原来刚才只是坐在蒲团上打了个盹。木鱼的声音还在敲着,童思芸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发麻的双腿,循着声音走过去,见是一个年轻女孩正在佛像侧面,跪坐垂目敲着木鱼,一声一声,也不抬头,因此童思芸只能看到她一半侧脸。
女孩称不上漂亮得能让人一见难忘,却让童思芸心里产生了一些异样的感觉,好像很久以前在哪里见过她,又好像和她有着很深的羁绊。童思芸想要抢一步触摸她,确认她是不是真的存在,迈开脚的时候,却又顿了下来。
她害怕吓到对方。
女孩依然低头敲着木鱼,仿佛对周遭所发生的一切都无知无觉,也不曾理会。
“你是谁?”童思芸忍不住轻声开口问道。
女孩抬起头,眼前的场景仿佛忽然间变得扭曲模糊,敲木鱼的人变成了一个老和尚。他慈眉善目,双手合十,一声佛号,才缓缓说道:“檀越心中所想何人,所见就是何人。”
童思芸走出佛寺时,心情不知怎么变得愉快起来,连脚步都轻快了很多。山风依然咆哮,她却也不觉得冷了。
从那之后,童思芸的人生仿佛变得一路都顺风顺水。她在酒吧演唱时,被天衡唱片公司的人所相中,参加了一场场的选秀比赛,从一个普通选手,一直到总决赛冠军,加上公司大力的炒作,童思芸声名鹊起。仅仅过去了六七年,就成了歌坛上炙手可热的歌后。她的专辑不仅销量极佳,拥有无数粉丝,更是接拍电影,代言广告,一时间风光无限。
事业上大有成就,童思芸却始终是孤零零一个人。也许真的是高处不胜寒,舞台太高了,她攀爬到那里,蓦然回首,能和她比肩的人,已经没有了。
无论是之前关系还不错的常青戈,还是一些合作过程中接触的男明星,大抵也都是逢场作戏。戏散了,钱拿到手了,彼此说再见,除了银幕上证明两人曾按照剧本爱得死去活来,再无一点交集。
童思芸只和一个女歌手莘晓嘉关系稍微要好一些。但童思芸也清楚地知晓,莘晓嘉的心机颇深,且又绵里藏针的,也不可深交。两人的关系更倾向于相互利用,而在公众面前,又塑造成好闺蜜的样子。
某一天,好不容易没有媒体的采访或是什么日程安排,闲下来了一些,童思芸坐在豪宅的沙发上无聊地看着新闻,看到一条豆腐块大小的社会新闻。
昨日,x市一名女子晚上归家时被高空抛物砸中,不治身亡。据悉,高空抛物乃是其丈夫所谓,当时其丈夫正与同性恋男友吵架,将男友的生活用品扔到窗外,却不料砸死晚归的妻子……究竟是意外,还是蓄意谋杀,警方已经介入调查,而其丈夫因为骗婚嫌疑,也受到了众多网友的口诛笔伐……
也许是因为死者尚年轻,或者这件事的混乱程度用一句贵圈真乱都难以形容,因此新闻后附带了一张死者的照片,女孩甜蜜地笑着,长得并不算是好看得能让人见一眼就难忘,却让童思芸心里咯噔一下,几乎有四五秒钟的时间,她都忘了呼吸。
这个女孩……她见过。好几年前,在那座破败的寺庙里,像幻觉又像真实所见的影像中,就是那个敲木鱼的女孩。
童思芸觉得心口一窒,心脏被一只手狠狠握住了一样,难过兼之气闷,让她半天都回不过来神。怎么会这样?她怎么就这样死了?童思芸甚至还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不知道关于她的一切,不知道她的名字,没有听过她的声音……尽管如此,童思芸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这个女孩肯定是认识她的,说不定还在舞台下仰望过她。
童思芸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在意她,只是当那时的记忆忽然开闸,她就难过极了,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心情。
这个女孩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
童思芸想打听一点类似的事情并不难。很快她就知道,不幸去世的女孩名叫韦婉,是自己一个曾经合作过的音乐制作人韦达的表妹。这层关系并不重要,童思芸也记不清楚是否真的见过这个韦婉,但是她明白,自己对她,有种很特别的感觉。
夜里,童思芸辗转难眠,好像在梦中看到了一些诡异的场景,韦婉站在不远的地方望着她,童思芸想要跟韦婉说话,想要伸出手抓住她的身影,韦婉努力地往前挣扎着,攀住童思芸的手。双手触及的刹那,童思芸感觉到韦婉的手指是冰凉的。
“你……”童思芸只说了这一个字,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梦里看不清韦婉的模样,却又觉得滚滚的泪珠从韦婉的眼中落下来。
“不要相信莘晓嘉……”韦婉只说了这样一句话,身影忽然又消失了。
她从梦中惊醒,仍然摸不清头脑。
第二天,国内最大的娱乐新闻门户网站上突然发表新闻:揭秘歌后童思芸之真面目。其内措辞十分险恶,大有把童思芸从小的事情都扒出来的架势。包括童思芸高中没毕业假造了高中文凭,和当红男星纠缠的一些事,云云。虽然很多事情都是杜撰的,但杜撰者显然对童思芸的生活和经历了如指掌。
童思芸坐在沙发上愣愣地想了一会儿。电话不停想着,她觉得烦,索性将手机关机。一定是莘晓嘉从中搞鬼。最近有一个国际知名的导演想要拍一部制作手笔颇大的电影,想要从知名女歌手中选拔出一名来当女主角,若是能参演这部电影,对将来的发展有何好处,不言而喻。童思芸和莘晓嘉皆在候选人之列,且旗鼓相当。
童思芸冷笑了一声。莘晓嘉这样心急的模样实在太难看了,就算自己因此受到影响,无法当上女主角,那个位子岂是莘晓嘉也能坐上的。
她揉了揉太阳穴,把年轻的女助理叫过来说道:“你去给时怀仁通个电话,我要出去一趟。”
助理睁大了眼睛:“童姐,你要去哪里?”
童思芸只是不耐烦地摆摆手,径直走过她,往地下车库走去。
明星亲自开车上街,的确是新闻。因此童思芸绕了一条小道,直奔城外的森林景区。她还想再去看看那座寺庙,好几年过去了,也许寺庙早已不见,但是……
车子驶上了盘山道,童思芸将车开得飞快。不知怎么,天色阴了下来,大概快要下雪了吧。总是不挑好时候下雪。
童思芸心里想着,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不知怎的,又回想起韦婉的面容来。只是几秒钟的晃神,童思芸忽然惊恐地发现,车头已经直向前方悬崖冲去,而那里却没有护栏。她急忙用力去踩刹车,伴随着轮胎与水泥路面相摩擦的巨大的噪声,童思芸感觉到整辆车都从山崖上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