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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歌听到电话那边的人,带着笑问:“猜猜我是谁?”时,喊了一声“小师兄”。
玄慈笑着“呵”了一声,道:“这么快就猜出来了?”他走在飘着细雨的街道上,任微雨打湿衣裳,问自己的小师弟:“过的还好吗?”
如果认真细算起来,距离上次见面,其实真的不久。从承天寺回来,时间还不到一个月,乔歌还记得小师兄对他最后说的话是“小师弟,要过你想过的生活啊。”
此刻听见同样的问句,却觉得像是隔了许多世纪。
乔歌不惧怕别离。
从前在山上,师父师兄他们一旦下山,一两个月不见人是经常的事情,更遑论他被送下山之后那漫长的却又像停滞了的真的要去回忆好像浮云掠影一般空白的八年时光。
乔歌时常有种错觉,总觉得他似乎还在承天寺因为偷偷熬夜看从山下借来的小说因此趁着师父他们出门便偷懒睡觉,而他总会在某一个睡醒来的早晨或者傍晚,看见他的师父和师兄们在院子里做着各自的事情,看见他醒了,还要嘲笑他却从不会主动吵醒他。
16岁被师父撵下山,回了乔家,八年从不曾再回到承天寺,乔歌并不觉得太难过,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不是天性凉薄,不然怎么会连梦都鲜少梦到承天寺,这八年时光,他觉得像是过了又像是没过,因为不曾思考过生活的意义,便得过且过。
可在见了师父最后一面,承天寺被小师兄一把火烧光之后,乔歌却开始时常做梦,梦到小师兄,梦到师父,梦到大师兄二师兄,梦到那小小的一个寺庙,里面好像埋着许许多多的秘密。甚至梦到了方丈,方丈说,不是秘密,是故事,但你不是不要出家吗,那就不关你的事。
“不说话是过的不好吗?”玄慈问。觉得不应该啊,乔家父母收了那么多钱,也不是个心坏的,怎么也不能委屈了乔歌吧?
过的好吗?似乎就这样啊。
过的不好吗?似乎还是这样啊。
乔歌想不出来怎么回答,他觉得自己想了很多,想说很多,可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玄慈微微担心:“小师弟?”
乔歌说:“师兄。”玄慈嗯了一声,说:“师兄在呢。”
乔歌于是说了林旭明的事情。
然后听小师兄说,你可别说你是我带出来的啊,看人的眼光也太差了。
乔歌说我以前说的时候你不是说喜欢就试试看吗?
被小师兄在电话里嘲讽说以前我就说那种人根本不值得喜欢啊。
乔歌不跟他争辩,说到林旭明未婚妻和未婚妻父亲被车撞了,还有他接到的电话,说到乔奶奶的死,乔歌停了一会没说话,玄慈没有催他,隔了好一会,听小师弟轻轻说:“哎,小师兄,我奶奶没了。”
玄慈知道乔歌想表达的不是这个。
乔歌被送上山的原因在小孩还没进寺之前他就知道了,晚上给小孩盖被子,听见小孩在梦里一边哭一边喊爷爷,他叫醒了被魇着了的小孩,听小孩埋在他怀里抽抽噎噎的问他,他害死了爷爷,能把爷爷换回来吗?
玄慈对这个小孩有了一点同情和保护欲。
承天寺几个人是他没见过的厉害,他从内心里崇拜却又觉得有些不甘心,觉得自己处处被比了下去,且承天寺的人实在是少,毕竟年少他看书练武久了有时候也会暴躁无聊。
然后这个时候,小包子的乔歌上山了。
玄慈那时候也不大,本身却聪慧又早熟,面上不显,内心却觉得周围许多人都是愚蠢的让人又憎又烦,他还会做戏,霍老爷子还在的时候哄着霍老爷子喜欢他,霍老爷子不在了他就留下一封书信,收拾收拾包袱谁也没告诉跑了。镜家当时差点被搅得人仰马翻,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消停了下来,对外说镜花都出国了。
谁也没猜到过早中二期的镜花都是被一个小寺庙会轻功的大师兄和尚拐跑了,少年镜花都觉得自己遇到了高手,终于不用在凡人堆里烦了。
玄慈一开始拿他当宠物养,养久了,就有了感情,当做弟弟和儿子来带了。
玄慈说:“阿弥陀佛。”
玄慈不知道说什么或者懒得说话的时候就会说这句。乔歌知之甚深,他也不需要玄慈说什么,该懂的都懂,许多事都只能靠自己过去。
不要去想,你以为熬不过去的,第二天醒来,可能就过去了。这是玄慈在他还小的时候对他说过的话,他一直铭记在心上不知道陪他度过多少时光岁月。
乔歌说到霍天临,问玄慈,“师兄,你见过他了吗?”
玄慈说:“刚见过。”
“哎。他跟你说了他梦里的那些事吗?”乔歌问。
玄慈说:“说了。”
乔歌就嗯了一声,隔了一会,说:“师兄。”他说:“师兄,别再扔下我了啊。”
玉成新村受灾人家大部分人去了邻近亲戚家,没去的都暂时安置在了小区居委会,等待具体安排。
乔妈妈有个妹妹陶可花嫁到了市里,余震对他们那边影响不大,打了电话过来喊乔诗诗一家和乔愿住过去,乔愿说,还有我哥呢。陶可欣有些为难说,家里就那么大,住不了那么多人,乔歌那么大了住宾馆应该不会怕。乔愿发脾气说我哥不去我也不去。被乔诗诗拧了耳朵,问乔愿怎么说话呢有没有礼貌了?
乔歌坐在一边听他们说电话,乔诗诗男人王渝鲜少见到自己这个小舅子,又见这难得一见的小舅子平静温和的模样心里就先有了好感,觉得自己媳妇一家都长的真好。王子涵精神已经好多了,趴在自己爸爸的腿上和大舅舅说话:“大舅舅会飞飞吗?”乔歌说:“会啊。”王子涵很兴奋:“大舅舅带我飞飞啊。”乔歌笑,乔诗诗□□来轻拍儿子的头:“胡说什么呢,大舅舅今天很累了,不要吵大舅舅了。”王子涵撇撇嘴,问乔歌:“大舅舅你累吗?”乔歌温和的笑,说:“累啊。”王子涵嘟唇,很沮丧,“那我不吵大舅舅……”
乔愿不肯去小姨家,乔诗诗拿他没办法,王渝说要不他们一家去住宾馆,乔愿和乔歌住小姨家,乔诗诗一脸为难的看向王子涵,王子涵眨了眨眼,说“妈妈”,乔诗诗叹气说“我就是担心涵涵,他病刚好了一点。”住宾馆总归没那么方便。王渝也有点为难了。
最后还是乔愿主意坚定,让他们一家住小姨家,他要和他哥在一起。可是等他说服了乔诗诗,转身却没看见了乔歌。王子涵说“你和妈妈说话的时候大舅舅就出去啦……”他指着厅外被雨幕遮盖得昏暗的街道。乔愿要去找,被乔诗诗狠狠拉住……
玄慈看着雨幕里逐渐走近的身影,像看见那个6岁的小男孩一步拉长一身影,从孩童走向少年又走向青年,一直孤单单。
他手里的手机还没挂,青年说:”小师兄…”
玄慈就笑了,说:“我看见你啦。”
路灯不亮,有些还罢工中,乔歌打电话时很专心,听到玄慈的话,茫然环顾。
“前面。”玄慈说。
人行道有些远的地方光头的和尚穿着青灰色僧袍,朝这边慢慢走过来。
乔歌忍了许久的眼泪,突然就忍不下去了。
玄慈走到他身边,有些无奈,怎么还那么爱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