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www.biqugela.net,最快更新人皮画匠最新章节!
话说三人行了半日,依然不见城镇。阿箩拿出地图琢磨,发现离最近的琼花镇尚有半日脚程。冷飞雪采了些野果子,三人分食后,正欲赶路,却见乌云密布,风雨欲来。
阿箩恐妙空和尚的腿伤遇水恶化,只得暂时找个避雨之处。三人终在大雨来临之前藏身于一处山洞。阿箩取出随身携带的伤药扔给妙空,道:“小师父,这伤药送你,我们只能送你到此地了。你且养好腿伤再做打算罢。”
“嗯,”冷飞雪点头附和,“我们已被仇家盯梢,也不知什么时候便丢了小命,再也不能带你一道了。”
妙空笑道:“阿弥陀佛,蝼蚁尚且偷生,人命何其可贵,岂能说丢就丢?遇上仇人罢了,总有办法的。承蒙二位女施主搭救,小僧无以为报,唯有一计献上。”
阿箩道:“小和尚你便说来听听。”
妙空也不卖关子:“易容换装,躲过仇家。”
“办法好极,我虽不懂易容之术,但换装倒是不难。不过总得赶到前面村庄,找些行头才是。”阿箩道,“只是这半日路程最艰险,若是他们派了人狙杀,我们定是逃不脱的。”
冷飞雪望了望山洞外,见雨势已住,便道:“还是快些启程罢?”
三人出了山洞,走走藏藏,总算在日落时分入了琼花镇。依照妙空之计,阿箩先让二人投宿,自己前去置办换装的行头。她才行至集市布庄,便瞅见一行道士骑着马风尘仆仆入了村,为首的正是那苏天璇。阿箩忙藏身店内,隐约听得有道士道:“掌门命我们在此布下天罗地网,她们定要途经此地,到时候保管生擒了。”又听苏天璇道:“那臭丫头可真能躲,害得姑娘马不停蹄地赶来,这次抓了她,定要毁了她那张狐媚子脸!”
阿箩心下一惊,叹道:一心只想着到镇里寻找行头,却忘了这逃命的时候哪能进镇?全怪自己听信了那小和尚的计策。又想,那小和尚来历不明,是否故意引她二人来此地,好来一个“瓮中捉鳖”呢?
她忙冲店家借了纸笔,写了几行字,交给店中伙计,又塞了一锭银子,命他将字条送给“云来客栈”燕字房的客官。
阿箩又买了马车,特意挑选了两匹精壮好马,雇了个车夫,径自往镇外赶。行至琼花镇郊外,果然见一群道士道姑严阵以待,等着生擒她。
苏天璇冷笑道:“快些束手就擒吧,姑娘没心思跟你们耍。”
阿箩跳下马车,喝道:“苏天璇,你想要的东西我知道在哪!”
“呸,少来哄本姑娘!各个都说知道,你当姑娘好骗的?”苏天璇冷笑道。
“轩主告诉小冷,小冷又告诉了我,信与不信,随你高兴。”阿箩道,“如今你们这么多人,我想逃也不得法,何不捉了我去,我为了保命自会带你们寻找轩主的秘笈。”
苏天璇眼瞅着她与马车内的冷飞雪已是刀俎上的鱼肉,再难逃脱,便道:“姑娘便信你一次,快快说出秘笈的下落!”
“说出秘笈的下落?咯咯,我随口胡诌你可相信?”阿箩笑道,“不如我带你去找可好?”
说到此处,她忽地往马背上弹了一枚利器,马儿受了惊吓,一撂蹶子,一声长嘶,拉了车狂奔起来。她故意高喊一声:“小冷快逃!”
她早已交代了那车夫,无论发生什么,只管策马扬鞭,一路往东跑。此时此刻,那车夫使出浑身解力,拼命赶车。苏天璇忙命一队人追赶马车,自己逮住阿箩,逼她说出秘笈下落。阿箩笑道:“轩主的秘笈在姑苏,你随我去取便是。”
苏天璇一个耳光甩在她脸上,骂道:“贱人,胆敢戏弄本姑娘!”
阿箩擦掉嘴角流出的血,道:“秘笈在姑苏,信与不信,由你。”
“好,好!”苏天璇咬牙切齿道,“姑娘便随你去苏州,倘若找不到秘笈,不将你这贱人生吞活剥了,姑娘便不姓苏!”
苏天璇一行人捉了阿箩,押往姑苏去。前去追赶马车的道士等追到马车,却发现车内空无一人,赶回来复命,又将苏天璇气得火冒三丈,挥起鞭子往阿箩身上招呼,阿箩缩在一旁,痛得浑身发抖,却倔强笑道:“打死我好了,你再休想得甚么秘笈。”任是苏天璇再狠辣,却始终拿她没有办法,只能将其带往姑苏,再作打算。
再说冷飞雪忽然收到一位陌生人交与的字条,打开一看,竟是阿箩的字迹,上书:你我兵分两路,西夏国再相聚,看到字条后即刻出发,路途凶险,切莫耽搁,以免贻误复仇大计!
冷飞雪心中疑惑,何以阿箩姐姐临时改变主意,要兵分两路了?但又想,这样也好,便于躲开道士的追杀。想到这,她忙取了行李赶路。忽又想起那妙空和尚,正欲同其告别,转念又想,还是算了,阿箩姐姐说要即刻出发,不可多耽误。
正当离开客栈,忽听身后一声“阿弥陀佛”,但见那妙空和尚拄着拐杖冲她笑。
“小师父你……你来的正好,我要同你告别了,若有缘,西夏再见。”她冲妙空拱手作别。
妙空笑道:“女施主不易容改装么?”
冷飞雪一愣,却又摇摇头。
妙空道:“倘若女施主信得过小僧,小僧替你‘改头换面’。”
信他么?冷飞雪心中一凛,阿箩姐姐让我快走,切莫耽搁,而小和尚却让我留下来改装,究竟信谁?
妙空拄着拐杖往客房中去,撂下一句话:“快点。”
冷飞雪犹豫良久,还是尾随他进了屋,她想,如此纯良的小和尚定不会骗我罢!
那妙空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张□□,又拿出一套和尚的袈裟。他将□□贴在冷飞雪脸上,用胶粘住固定,捣鼓了半日方才罢手。又命她换上袈裟,待到一切停当后,和尚取了铜镜来,冷飞雪但见镜中是个老态龙钟的和尚,不由惊得叫出声来。
“你、你、你……会易容之术?”她惊道,“你可是‘人皮画匠’!”
妙空疑惑道:“阿弥陀佛,‘人皮画匠’是甚么?家师在世时曾传授这易容之法,小僧学了些皮毛而已,如今事出仓促,小僧只能用现成的□□给女施主戴上了,将你伪装成家师,也好混过仇家耳目。”
原来妙空将冷飞雪易容成乃师,法号慧林。妙空叮嘱道:“女施主未曾学过‘变声之术’,最好不要出声,只当是哑巴。”
冷飞雪点点头道:“知道了,我们买辆马车,快快赶路罢。”
甜糯的女声配上高僧的面容,甚是诡异。妙空亦忍不住笑了一笑。
二人买了马车,妙空于外驾车,冷飞雪坐在马车内,学妙空的样子闭目念经。才至城门,便有道士上前查看。她不免紧张,忙正襟危坐,捻动佛珠。
但听那妙空道:“车内是家师,年纪大了,又聋又哑,还望各位道爷海涵。”
道士挑开车帘,见是个老和尚,便哼了一声:“骗吃骗喝变相讨饭的穷和尚,以后少在道爷眼前晃悠,还不快些滚犊子!”
妙空心下大喜,忙不迭策马离去。
一路上,冷飞雪对“易容之术”相当好奇,东问西问,央求小和尚教自己。妙空也是个耳根子软的,便将所学之皮毛传授给她。如何制作面具、如何变声说话、如何模仿各种不同人的神态举动,二人一路上学以致用,改变各种形象,躲过“问鼎派”的追杀。
行了近一月,妙空腿伤初愈,二人入了东京汴梁。冷飞雪头一次见识京城之繁华,满眼青楼画阁,秀户珠帘,茶坊酒肆,柳陌花街。街头华服招摇,豪车骏马争相驰骋,管弦之乐,博易之声,不绝于耳。冷飞雪和妙空装扮成卖香料的商人,入了东京有名的“遇仙正店”。
但见那酒家有一处宽敞庭院,廊庑掩映,吊窗花竹,各垂帘幕,又有歌姬表演,客人络绎不绝,来往谈笑风生。二人一进店,便有小二殷勤询问是用餐还是打尖,冷飞雪已深谙变声之术,高声答道:“先吃饭,再打尖!爷两个近来肠胃不适,只需上些素菜素汤便是!还有,两间客房!”说着掏出一张银票在他面前一晃。
小二见钱眼开,笑着套近乎:“啊哟,大爷请上坐嘞!听口音二位不是本地人?”
“嗯,可不?走南闯北,做些香料生意。”冷飞雪将包袱往桌上一放,笑道,“有生意别忘了介绍给爷,好处少不了你的!”说着扔给他几文钱。
“得嘞得嘞!”小二拿了钱,欢天喜地奔走串堂去了。
“阿弥陀佛,施主可以出师了。”妙空低声笑道。
“你可别穿帮了,瞧见没,那边一桌子都是道士!话说这灵噩道人的爪牙怎么遍地都是啊?”冷飞雪嘀咕道。
“这有何奇怪,当今天子崇尚道教,宠爱妖道灵噩,满朝文武皆着道袍议政,京城自然也是道士的天下。”妙空叹道。
“行了,不说那倒霉道士了。”冷飞雪四下张望,却见一块金匾悬挂于正堂,由红绸花束缠绕,显得尊贵异常。那匾额上书:御赐遇仙正店。“御赐”和“正店”皆用小字篆刻,唯“遇仙”二字显得清俊飘逸,美观大方。御赐?冷飞雪心里琢磨,皇帝赐的么?这东京城可了不得,随便一家酒楼都有皇帝题字。
转头又见邻桌几个华服子弟正相互吹嘘炫耀,各个手中把玩奇石美玉,争相攀比。只听妙空轻声道:“帝王好奇石,王公自然趋之若鹜。追求美物,却失之偏颇,可不知害死了多少无辜百姓,阿弥陀佛……”
冷飞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只觉那小和尚十分有想法。
“你看那金匾,也是有典故的。”妙空道,“据说是皇帝鱼龙微服,路经此酒楼,当时这酒楼只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店,名为‘刘记酒楼’。酒楼虽小,店家刘老板却有个美若天仙的女儿。皇帝看上了刘家姑娘,兴致大发,挥毫题字:遇仙。意为在此地遇见了天仙般的刘家姑娘。后来皇帝接了刘姑娘进宫,行了册封大典。刘家从此平步青云,再也不开酒楼,住进大宅子尽享清福。此后接手刘记酒楼的老板便借天子之名招揽客人。”
冷飞雪道:“这真是‘飞上枝头成凤凰’。”
“呵,我说的你都信了?”妙空忽地狡黠一笑。
“这种事不过饭后谈资,你何故拿来骗我?”冷飞雪摇头叹道,“但我确是难以分辨你所言真假,我向来真假难辨、善恶不分,也因而连累了……”“轩主”二字卡在嘴边,却迟迟难以说出口。
“师父曾说,易容之术,重神不重颜。下乘者,揣摩人颜、模仿人声;上乘者,描摹神韵,看透人心。你若始终辨不清真假,看不穿人心,易容之术学了也没用。”妙空夹起一块金色豆腐皮,用筷子细细拨开,那豆皮中竟包裹着荤肉。他闭上眼睛默念一声佛号,尔后又道:“正如此菜,你道是素斋,实则荤腥。我若糊涂吃了,岂不破戒?戴上□□不算甚么,若总能揭下别人的假面具,才是真本事。”
冷飞雪听他一席话,感触良多,只觉眼前这小和尚真真是个高人。
这时,门外走进一个卖花少女,她手提马头竹篮,篮中装有牡丹、芍药、棣棠、木香各色鲜花。少女穿梭在酒桌间,时而停下与客人进行交易,一时酒楼内芬芳四溢。
“瞧那卖花的姑娘,你可能猜出她心中所想?”妙空问道。
冷飞雪盯着她看了半晌,道:“定是想多卖几朵花儿?”
妙空笑道:“阿弥陀佛,那你向她买几朵花儿罢!”
冷飞雪忙挥手召唤那卖花女,少女微笑着走近,问她需要甚么花儿。冷飞雪挑了一束芍药,还打赏了她十钱。那少女接过钱,笑着走开。
“你买了她的花,还给了赏钱,她又在想甚么?”妙空道。
“自然是感激于我。”冷飞雪不假思索道。
妙空笑道:“你啊你……那少女一进门来,眼睛便四下张望,尔后锁定西窗那独自饮酒的客人。她状似卖花,你给了赏钱却是平静异常,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西窗的客人。你说她在想什么?定是为那人而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