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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瑄对着子苏的背影虚虚一抓,喊了一声:“等等。”
子苏遽然回头,眸子中闪过一丝惊喜和期待。
孔瑄把手放下又握起了拳头,他道:“大婶,给你的孩子多穿点,雪山上冷,别冻着。”
子苏的眸子一下子暗下来,就像熄灭的烛火,她转头对着孩子说:“还不谢谢哥哥,他让你多穿点衣服。”
小面瘫道:“为什么叫哥哥,他不是我爹吗,娘亲你看他长得真随我。”
这孩子长大了一定是个人物,爹都随儿子了,还有什么办不到的呢?
子苏仰头望天,想把眼泪逼回去,她抽了一下鼻子大声道:“他不是你爹,他现在叫我大婶你当然要叫他哥哥。”
孔瑄忽然插话:“大婶,我和孩子的父亲长得很像吗,他父亲去哪里了?”
子苏连想都不想道:“他爹已经给母老虎吞了,孩子见谁都像他爹,对不住了,今天是您新婚,祝您欢欢乐乐入洞房,顺顺利利玩出人命来。”
孔瑄似乎一点也听不出子苏话语里面的讥讽意味,他笑着的春风满面:“大婶,既然来了我雪山也是有缘,不如在这里住几天,好好看看这雪域风光,我们这里向来人少,也热闹热闹。”
子苏深深的看着他,随即点头:“也好,既然—大侄子你盛情挽留我也就不客气了,你看我后面还有两个朋友,住下没有问题吗?”
没等孔瑄说话,梨伽立马把话截住:“不行,我们大雪山向来没有外人,我不同意。”
孔瑄满脸的不解,“梨伽你怎么说谎,这些客人都不是外人吗,人家拖着个孩子来了不容易。”
梨伽转脸对着孔瑄特别的能忍耐,她抓着孔瑄的手,柔声道:“瑄哥哥,你又不认识他们,万一是坏人怎么办?”
孔瑄也笑着回应她:“我们还怕坏人吗?梨伽你性子这么乖张就是和人相处少了,让他们住下来吧!”孔瑄温言软语是子苏从来没有见过那种温和随性,看着梨伽的眼睛清澈似春水更是柔软似春水,他用这样的眼神看人,无论男人女人,大概都愿意化作他眼波里的一条小鱼,被包裹被托起被*溺被融化。
子苏的心里就像跳跳刀下剁的肉臊子,不仅是割了,还要一刀刀慢慢的割,刀刀匀称,刀刀见骨。
梨伽当着众人的面无法再说出拒绝的理由,她勉强点点头。
孔瑄笑的灿烂,他对子苏比了个胜利的手势,竟然有几天天真。
子苏微微福身道谢,然后坦然自若入了席,甚至还招呼左右看戏的“都愣着干什么,坐下吃呀,你们给礼金了吗?给了可要吃回本儿。”
小面瘫略觉羞涩,他娘亲怎么会这样市侩,有点丢人。
这个婚虽然发生了小三领着孩子踢馆的戏码,但还是继续下去,孔瑄和梨伽交拜礼成,成了正式夫妻,在神仙谱上正式挂了号,而子苏,只能算是个小三。
酒宴在继续,拳头大的夜明珠上蒙着一层红纱,让喜堂平添撩人的风情。神仙们都甩开腮帮子放下矜持吆五喝六的划拳掷骰子,完全没有传说中的威严和仙风道骨,子苏在一片喧哗中一直保持着微笑,久了,就假了,也僵了。
她的耳朵完全屏蔽了外面的声音,她的眼睛只随着孔瑄的红衣打转,孔瑄敬酒,一个个挨着敬,每一杯都斟的很满,几乎要溢出来。而每次他都笑着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对谁都是有说有笑的好脸色。
大概,众神仙几千年也就看到他这么一回好脸儿。
孔瑄向着子苏走来,子苏的脸一下子褪去了血色,变得苍白透明。
桌子底下一只手握住子苏,虽然小小软软的,力度却有了几分,小面瘫轻轻叫一声:“娘亲。”
子苏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马腹也是脸孔雪白,子苏看孔瑄,他却一直看孔瑄,桌子底下的手紧紧捏起,却不想被琅夜按住,琅夜悄声说:“你就让她自己处理吧。”
在众人不断的起哄大笑中,孔瑄站在了子苏面前。
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清亮,似乎喝进去的都是水,而不是酒。
他们也曾经喝过几次酒,每次都是子苏醉,子苏醉了就乖乖的任他摆布,任他哄出那些没脸没皮的话,摆出那些清醒后恨不得挖掉的丢人姿势。可今晚,他的那些手段要对着另一个人使了。
二个人站着对望,子苏只是看着他就不合时宜的想起过往,那年疏影暗香中逝去的烟月华年。
心,痛得像挂了一个盛满水的水桶,负担不起的沉重。
他举杯,笑容依旧,像红烛里溢出的蜡油,看着的,只觉得美丽,受着的,滚烫灼热塌皮伤骨。
所有人都看着他们,包括梨伽,子苏也举杯,不过是一杯酒,忍了,喝了,才能谋算下一步。
子苏仰头喝下什么祝福的话一个字没说,倒是一边的孩子忽然问:“你爱你的新娘吗?”
孔瑄本想要走的,他听到孩子的话转过来蹲下,伸手抚抚孩子白色袍子上的衣带:“当然喜欢,不喜欢怎么会娶她?”
孩子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代表他懂了。
孔瑄忽然觉得特别好笑,他捏了捏孩子的脸:“小朋友,你才大多呀,不要整天绷着一张脸,要笑笑,像这样。”孔瑄的手指扯着孩子的两边嘴角给扯出一个弧度。
孩子从小到大最讨厌别人的触碰,可是见到孔瑄他就有一种亲切感,甚至有被他抱一抱的强烈感觉。
小孩是这样想的也就脱口而出:“你能抱抱我吗?”
孔瑄一鄂,随即笑着伸开手臂:“好啊,我很荣幸。”
小孩迟疑着慢慢靠近孔瑄怀里,然后搂住他的脖子。
那一瞬,子苏的泪水夺眶而出,那一瞬所有人都停止了喧哗,那一瞬梨伽咬住了嘴唇。
小孩清浅的呼吸扑在孔瑄脖子上,软软小小的身子还带着奶香,孔瑄竟然舍不得放开。
梨伽快步走过来,扯了孔瑄的手,道:“瑄哥哥,大家还等着你敬酒呢!”
孔瑄有些遗憾的放开孩子,刚想站起来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摇摇头:“我没名字,我娘说要找到我爹让我爹给起。”
孔瑄道:“你的眼睛清亮明澈,又有金边照耀,似有重光之意,煜字再合适不过,不过我也是瞎说,我又不是你爹,没有资格冠名的。”
孩子忽然眼里有泪珠滚动,恰似茂密草尖上的晶莹露珠。
孩子用手背迅速擦去,他俯身在孔瑄的脸上亲了一下。
子苏惊呆了,她这个孩子从小到大哪里都好就是不会哭,今天是她看到他第一次哭,这孩子更不主动亲人,她和马腹都没有这个待遇,果然,是亲生的。
孔瑄走了,却回头朝孩子眨眼睛,一大一小两双绿眸在大红的背景中烁烁生辉。
该敬的宾客都敬完了,孔瑄的步履有些虚浮,梨伽扶着他走进了洞房。
过了一会儿,大家都醉的差不多了,开始轮流说胡话,渐渐的大家都散去,总有下人过来请子苏他们去后堂住下。
原来已经是夜晚了,在高山雪峰上,似乎离着一天星子特别近,手一伸几乎就能摘到,领路的女婢态度不甚友好,冷声对他们说:“这山里入夜冷的很,请一定要呆在屋子里,而且这四周全是悬崖冰峰,不要随便靠近。”
根据他们安排,子苏和孩子一间,马腹和琅夜一间,女婢走了后他们都聚在子苏屋子里,孩子扯着子苏的手问:“娘亲,我爹说我该叫煜,那个字我认识,以后我就叫孔煜吗?”
子苏摸摸他的脸:“今天话这么多,他都不认我们怎么算是你爹?”
孩子仰着小脸特别认真:“他一定有苦衷。”
子苏给他脱了靴子,转身在弄出一团红莲火裹在结界里,悬在榻上方:“这房子都是用冰晶所造,也只能这样取暖了,你晚上睡觉不要蹬被子。”
孩子点点头,却还为自己有名字兴奋,一个劲儿念着孔煜孔煜。
子苏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知道我住下来还有些什么意思,看来他被梨伽救活后已经把以前的事儿全忘了。”
琅夜低头想了一会儿道:“子苏,孔瑄最后把第三滴泪流了注定是要魂飞魄散的,梨伽能把他救回来定然废了些功夫,我怀疑她把他的心换上了女娲的五色石,所以他才把我们给忘了。”
子苏无奈道:“这可怎么办?石头心,又怎么能捂热?”
一直默不作声的马腹忽然说:“能。为兽时常听女娲娘娘讲,心者,连接血脉,又要血是热的,什么样的心都是肉做的。
子苏转念却已明白:“你说我要捂热石头心?”
马腹和琅夜都点头,榻上的孩子说:“还有我,孔煜帮你一起捂热我爹的心。”
夜深了,大家都休息了,子苏守着孔煜却怎么也睡不着。孔瑄和她不过隔了几间房子,却和另一个女人颠鸾倒凤,不去想却又忍不住想,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凌迟。
子苏披衣起来,去了外面。
夜色妖娆,一天繁星,凛冽的寒风直灌到骨头缝里,很冷也很疼。
子苏裹紧衣服想回去,却看见山巅悬崖前,站着一个修长身影,红衣长发随风猎猎起舞,似要乘风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