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琼奴

沐月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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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安生离去背影。手扶在身侧繁密的杏树枝上,不免感叹世事弄人。收拾好自己的心态,这才提起裙摆朝寝殿走去。

    推开雕花宫门,案上摆着的八角宫灯,豆大的灯火微微跳动着。琼奴伏在羽香怀中那颤动的身影被烛光投射在昏黄的墙面上,让人不觉心生怜惜。

    羽香见我走上前,眸子闪着光,为难朝怀里的琼奴一看,抬起头轻声唤我:“主子。”

    我强忍住心头涌上来的泪水与涩意,点点头,朝羽香吩咐道:“宫灯里的蜡快用完了,你去添点。”

    羽香闻言,低下头朝琼奴耳语几句,然后掏出绢子帮琼奴拭了拭眼泪,这才抽身起来,朝我施一礼,点了点自己也泛红的鼻尖,低着头出去了。

    我缓步走到琼奴身前,扶着她坐到床榻上。眼光打量着紧咬嘴唇,杏眼挂珠的琼奴。原本灵动的双眸,此时黯淡无光。我心中一疼,将琼奴搂入怀中,叹道:“要是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

    一旦人心中抱着的幻想被现实击破。那所有的美好都将成为泡影。

    琼奴瘪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她伏在我的肩膀上,失声痛哭起来。直到泪水打湿了我的衣衫。

    她啜泣着低喃道:“我不期待此生能再与他相见了。只要想着他能够在扬州好好生活着,娶一个温柔贤惠的女子,生一堆孩子。我想着这些心中都会觉得开心幸福。可,小姐,我从没有想到会这样与他相见。。。”

    琼奴豆大的眼泪又砸落在我的肩膀上:“小姐,你说他怎么就这么傻呢!他怎么就这么傻呢!”

    此刻所有安慰的言语都是苍白的。我轻轻抚摸着她抖动的脊背,把溢出睫毛的眼泪咽回肚子里去。

    “他为什么要这么傻呢?在扬州不好吗?为什么非得来京城,为什么非得进宫呢?”琼奴哭得太久。话语中已经没有了力气,只一边又一遍的喃喃质问着。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那豆大的烛火也随着黑暗一起覆亡的时候。琼奴终于支撑不住。摊睡在我怀里。

    羽香听着屋内渐渐没了动静。这才轻声挪着碎步,小心翼翼捧着烛台走了进来。放下那银胎鎏金的烛台。见我轻轻给琼奴盖上锦被,轻声问道:“主子,琼奴姐睡着了?”

    我暗叹一口气,点点头:“嗯。今夜就让她歇在我这里吧。我去暖阁凑合一宿。”

    羽香也不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然后替琼奴把床榻前的帷帐放下,又替我抱着几床棉絮毯子。走到我跟前:“主子。奴婢伺候您去暖阁歇息。你也别太担心琼奴姐了,我让琴梅进来守着琼奴姐。琴梅性子稳重敦厚,又素来和琼奴姐最好。”

    我微微颔首,勉强一笑:“辛苦你了。”

    羽香伺候我出了殿门。喊了侍立在殿外的琴梅进去,这才朝我轻轻一笑:“主子说这话就见外了。”

    殿外月色凉如水,没有初夏本应有的燥热。我忍不住回头朝身后一望,那金瓦红柱子的宫殿恍惚之间竟变成了扬州马头墙粉墙黛瓦的闺阁了。

    到底是回不去了。

    羽香先点亮八角宫灯,然后仔细着替我铺好了被褥。这才走到正呆坐在窗前的我跟前,道:“主子,早点歇息了吧。”

    见我不答话。羽香轻手轻脚替我斟了茶,端到我眼前:“主子,这是安神的百合合欢茶。您喝了今晚也好安寝。”

    我心中虽是不痛快,但也不忍拂了她的好意,接过茶放在了左手侧。

    初夏里蚊蚋渐渐多了起来,加之宫中多供鲜花,所以很少用香料了,但羽香却还是替我拢上了凝神静气的檀香。

    羽香面带着担心之色,微微踟躇,终于开口说道:“主子,我虽然侍奉您的时间没有琼奴姐那样长,但我心里一直把您当成自己的姐妹。如今琼奴姐伤心成了那样,主子您更应该保重自己。千万别再用半点闪失了。”

    句句肺腑,我微微抬起头,看着羽香焦急面孔,朝她轻声叹了一句:“那是琼奴最喜欢的人。”

    “琼奴最不善于表达。心里有什么事情也都会一直放在心里,不喜说出来。她喜欢安生已经有六七年了。却不想今天相遇,却是此时此景。实在让人唏嘘。索性不如不见,否则却是徒增伤心。”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对羽香说这么一番话,只是不说出来心中难受。

    眼泪簌簌落下,打在绣了牡丹芍药花的袖口上,慢慢晕开。

    羽香只静静听我说着,也不插话,小心的抚摸着我光洁的手背,小小温暖着我彼时难受的心灵。

    说完这一番话,突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我起身,朝羽香一笑:“今晚你陪着我睡吧。”

    第二日一早起来,羽香已经起了,正吩咐着宫女们端着盥洗的铜盆和毛巾进殿。

    梳洗完毕,坐着用早膳,我闲闲开口,问道:“琼奴怎么样了?”

    羽香面露难色,沉吟一会,才道:“琼奴姐一早起来说身子不舒服,就回了自己的卧房。奴婢已经让人把早膳端过去给琼奴姐了。”

    我点头,继续用膳,只是这山珍海味吃到嘴里也变成了味如嚼蜡。勉强用了点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琼奴就这样把自己关在卧房里三天三夜,也不出门一步。羽香心里焦急,但见我面色淡淡,不急不躁,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心中虽也是担心着琼奴,但却知道,有些事情只有自己想明白了才能得到释怀。

    直到第四天的午膳时分,羽香面带喜色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口中道:“主子,主子,琼奴姐出房门了。”

    说着把手中一对垫了厚厚棉花的护膝交给我,道:“琼奴姐今天一早让人把这个护膝给送了出来。让主子你帮着转交给寿康宫当差的。说他现在在宫里当差,动辄就要给人行礼下跪,有这护膝要好些。”

    我面上浮现出一抹似有非有的笑意,知道心疼,那就说明是想开了。

    不动声色的接过那对护膝,吩咐羽香:“你去转告她,就说我会把这护膝转交的。”

    说着,又低声询问道:“现在还是不进东西吗?”

    羽香掩嘴一笑:“今天早上送去的早膳都用了,还喝了一大碗*呢。”

    这样就好。若是不吃东西,我反而担心了。

    第七日夜里,我正坐在灯下闲闲翻着《战国策》,只听见有人打着帘子走了进来。我起初以为是羽香,所以并不在意。但不一会就见有一个人轻轻走到我身侧,侍立在那也不说话。

    我心中狐疑,忙抬起头来去看,不想是琼奴。

    细看之下,琼奴脸色虽然苍白,但却没有了原来那戚戚之色。她微微一怔,走到我跟前来,用银簪子挑了挑灯芯,口中道:“这么晚了小姐还在看书,仔细伤了眼睛。”

    我轻轻一笑,放下书卷,朝她道:“看得入神,就忘了时辰。罢了,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便就不看了。你伺候我歇了吧。”

    这样的轻描淡写,似乎前几日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如往昔。

    琼奴微微愣神,不过旋即就反应过来,朝我点点头,恭敬道:“是。”

    见琼奴已是好了。我便让羽香想了办法传了话给安生,让他放心。

    不料安生却也让羽香带了话来,是写在一张小纸条上,上面只有四个字:夜半,关雎。

    我看了心下明了。对着烛火把纸条给烧了。夜半,关雎。安生这是约我今夜夜半去关雎宫。

    前几日积在心中的疑惑又冒上心头。若想要解开这些迷惑,那也只能夜访关雎宫一趟了。

    打定了主意,我便吩咐羽香过来,对着她耳语几句。虽然羽香面露难色,但还是恭顺的应了,下去预备着。

    到了夜深时分,琼奴跟着羽香走进我殿内。我轻声问道:“一切可还准备妥当了?”

    羽香点了点头:“主子放心,一切都妥当了。”

    我起身,走进内室将带着珠翠的发髻轻轻解开,口中道:“羽香你今夜陪着我去,琼奴你就留在宫里,仔细着些。”

    琼奴心中虽已释怀,但若是与安生相见,难免不会尴尬,所以我干脆就直接让羽香陪着我去了。

    换上了宫女们长梳的发髻,然后穿上粉色的宫女服。又嘱咐了琼奴几句,这才扶着羽香,两人悄悄从偏门走了出去。

    今夜的月色有点子昏暗,我和羽香二人小心翼翼的朝关雎宫方向走去。这一路倒也没有遇到巡逻查夜之人。心中不由暗自庆幸。

    拐过一道宫墙就是关雎宫了,二人俱是屏气凝神,慢慢挪着碎步朝前走去。却不想身后传来靴子触地的脚步声响。

    我握着羽香的手一紧,羽香掌心也冒出了冷汗,二人顿住了脚步,不敢再往前走。

    身后传来人声:“前面的人是谁,这么晚了还在内宫行走?”

    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被吓得愣神在那,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羽香深吸了一口气,开口答道:“奴婢是永寿宫的宫女,奉主子之命去勤政殿给皇上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