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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凝神一看,发现纯妃居然站在在春寒园的那个石台旁,心中一惊,步子不由自主的向后一退。
只觉身后有人扶我一把,我回头,是信妃。她鬓上的银步摇被风吹的微微一抖。她抽回手去,面容带笑,看向我:“贵人可看见了。”
我就算再蠢笨,此刻也知道信妃是在帮我。我俯身拜下,感激之情难以言表,只能道:“嫔妾多谢娘娘。”
她虚扶我一把,我站起身。她脸色被宫灯中的莹黄之光一照,显得更为端丽,方才的病容也消散了。
她笑道:“贵人不必客气。本宫长久的在宫中静养,今日见天降瑞雪,便领着侍女出宫来赏赏雪景。谁知走到上林苑就看见纯妃带着一群奴才朝春寒园方向去了,如此兴师动众,我虽不知为何,却也不愿多问。直到我看着贵人带着琴往春寒园走去,我这才明白过来。所以才忙让檀月去请了贵人来。”
她侧首来看我,我冲她一笑,今夜真是多谢她了。她搭上宫女的手,往回走去,口中问道:“这几日听闻的琴声,本宫猜想定也是贵人的了。”
我行在她身后,道:“娘娘也听见了?”
她清婉一笑,道:“贵人入宫不久就抱恙,所以有所不知,本宫的永和宫离这上林苑不远。”
细看她,眉似远山重叠,腮如皓月莹雪,一笑,像春日里一泓山泉,清澈动人。我柔声答道:“嫔妾不知,想是打扰娘娘安寝了。”
“贵人言重,本宫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么好的琴声了。”信妃粲然一笑,笑得如此明悦动人。
雪渐渐的停了,信妃抬眼瞧瞧天空,朝我道:“本宫想请贵人陪我走走,不知贵人可否愿意?”
我忙道:“嫔妾喜不自胜。”
我边缓步走着,边道:“今日之事,多谢娘娘了。”
“不过举手之劳,贵人不必放在心上。”信妃低头把身上披着的大氅樱襟系好。
“只是,贵人琴技甚好,本宫却也希望贵人能够心如琴音,事事洞明才好。否则,本宫这次护你,却难保下次。”她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看着我。
我垂首,恭顺道:“谢娘娘提点。”
抬头看她,见她面似静水,鼓起勇气问道:“嫔妾斗胆,敢问娘娘今日为何出手相助?”
她收了笑意,目视远方,悠然道:“爱惜飞蛾纱罩灯。本宫很喜欢你每夜悠长琴音。”
话虽朦胧,但我却心中了然。想来信妃素来是信佛的。我遂起身拜倒道:“娘娘过誉了。”
再往前走就是一重灯火辉煌的殿宇了,想来该是长春宫了。信妃笑道:“和贵人聊天不觉,这么一会就到长春宫了。”
“这夜深天寒,娘娘千金之躯,还是早些回宫歇息吧。”我道。
信妃浓密的睫毛一挑,看看天色,道:“天色不早,本宫也是该回宫了。”
我忙躬身行礼,道:“嫔妾恭送娘娘,改日嫔妾自当来长春宫拜访娘娘。”
她盈盈一笑,道:“本宫长年累月的服药,殿内怕是病气郁结。本宫虽喜贵人所奏琴曲,但又恐贵人来我殿中,感染病气。所以贵人好意本宫心领。”
听闻宫人说,信妃虽居高位,却是避世多年。既然她如此说,我便恭顺应道:“是。”
那夜回琼华轩后,许是因为吹着冷风,挨着落雪,我的风寒不由加重了,一连在床上卧了几日。
这几日身上不适,自然没有去春寒园,想来之前所有心血定是白费了。我也仔细思量过,那夜纯妃为何会出现在春寒园?春寒园素来无人问津,如此兴师动众,怕也就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要去那拿人。定是皇上那几日日日在昼倦池畔听琴的事情被她知晓了。可是,这事只有我身旁几个心腹知道,他们又怎会漏了口风。莫不是,皇上身边贴身服侍的宫人走漏了消息?纯妃在皇上身边也安插了自己的人?
想得脑袋酸疼,我闭上眼,略微休息一会。琼奴打着帘子,端了碗汤药进来:“小姐,到服药的时辰了。”
我接过她手中的珐琅兰草纹宝蓝瓷碗,抿了一口,皱起眉头:“天天喝这苦药,舌头都要发苦了。”
琼奴俯身笑道:“小姐,良药苦口。”
我也不再多言,仰头把碗内余下的药服尽。实在苦的紧,我眉头紧皱。琼奴忙递上山楂蜜饯,我拣了块含在嘴里,苦味渐渐散去,好受了些。
琼奴收了碗盏,坐在我床边,替我掖好锦被,关切问道:“吃了这几日的药,小姐可好些了?”
我轻笑一声:“好多了,何医士的医术的确精妙。”
琼奴拈起颗山楂蜜饯,送入我嘴中,道:“这几日小姐病着,有件事我就一直没有和小姐说。”
“什么事?你说。”我回味着嘴里蜜饯的清甜,问道。
“奴婢打探到了那位启晟大人的消息。”琼奴展开手中绢子,替我接了嘴里吐出的果核。
听她说打探到了启晟的下落,我心下说不出的欣喜,撑着坐起身,握住她的手急道:“快说!”
“这位启晟大人姓孙,原是护国公之子,现在在九门提督任上。奴婢还探听到,这位孙大人现今住在京西报国寺旁的护国公老宅子里。”琼奴见我坐了起来,忙取软枕垫在我身后。
我道:“你费心了,那日午后,我小憩醒来不见你人,你必定是为这件事去忙了吧。”
琼奴微微颔首,道:“嗯。那日奴婢打听了,本想即刻告诉小姐,但当时羽香也在,不便多言。”
我牵过她的手:“多谢你了。”
“小姐和我之间还要用这个谢字吗?”琼奴嘴角一笑,朝我道。
我挣扎起身,口中说道:“既是知道这位孙大人的住处了。琼奴,你伺候我起来。”
琼奴见我欲起身,忙扶住我,急道:“小姐,你病还未好,这是要做什么?”
我扶着她的手,道:“我要修书一封,过几日你出宫时,帮我去趟孙府。”
我说的很是坚决,琼奴便也不再言语,伺候我穿衣起身。
我将写好的信笺装入信封中,交给琼奴,嘱咐她细心保管,然后又想起什么,朝她道:“只有一封书信,恐怕孙大人难免心中生疑。”
我沉吟一会,拖着病躯走到妆台前。拿过妆奁盒,抽开底层夹间,取出块羊脂玉佩,交到琼奴手上:“这块玉佩是娘生前随身佩戴的,孙大人与我娘既是故交,想来必是认得的。你且拿去,到时若孙大人不信,你就拿这块玉佩与他看。”
琼奴接过玉佩,放入怀中,面色肃重,朝我道:“奴婢知道,小姐放心。”
我又取出五十两银票,吩咐她出宫时替我换了散碎银两。
躺了几日,病虽日渐好转,但我神思愈发倦怠。这日用了晚膳,我便执意要出去走走。琼奴和羽香替我裹得严严实实,这才肯放我出屋。因身子还病着,我也不走远,就只在启祥宫内走走。
天寒兼风重,这几日虽是天天都有太阳出来,但地上的积雪却未融净。我信步走到启祥宫内的小花园,月下枯枝随风微摆,满目萧条,唯有这园内一株红梅开得正好。虽不似春寒园里千株齐放,但在这隆冬时节却也是一枝独秀。
我走近几步,这才发现树下还站着个人。细看之下,原来是宁嫔。
宁嫔未觉身后有人,正攀下一枝红梅,仰头细嗅。我缓步走上前,行礼道:“见过宁嫔娘娘。”
她闻身后有人唤,回头见是我,微微颔首,让我起来。我环顾四周,笑道:“娘娘出门也不带着一两个侍婢。”
她放下手中的梅枝,看着我,轻露贝齿道:“有时一个人待着才好,我嫌她们在身边拘着我。”
我将手中的描金暖炉递给她:“那娘娘也得待个暖炉,免得着凉。”
她也不推辞,接过暖炉,道:“前几日你病着,可好些了?”
我含笑道:“按太医开的方子服药,已经好多了。这几日因病着,也不曾去看望娘娘,娘娘恕罪。”
“别说这么生分的话,”她牵起我的手,口中说道:“你病着,我本该去看你,只是怕你病中不愿见人。今日看你气色不错,也放心了。”
“我在这,不会打扰娘娘赏景吧?”她握住我的手,手掌微凉,我问道。
“怎会。”宁嫔微微一笑,却略微有些勉强。我细看,这才发现她面上竟有些许忧伤,也不知为何。
宁嫔松了手,顾自走到梅树前,抚上梅枝抬眸望天,吟道:“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这是陆凯的《赠范晔》。”我接过下句,说道。
“嗯。”宁嫔轻声应道。
“娘娘既喜欢这梅花,不如折下几枝,供在瓶里。”我见她甚喜这红梅,不由道。
“即便折下,再悉心供养,不过几日也是要枯萎凋谢的。倒不如每日过来看看,反而长久。”她流露出伤感之态,眼圈也跟着红了,语气柔缓下来。
送宁嫔回殿,天色也不早了。我便和琼奴、羽香回琼华轩。平日里见宁嫔,在人前虽是清淡寡言,却不似今日这般失态。
我遂问羽香道:“你在宫中伺候多年了,我问你,这宁嫔娘娘在皇上那还受宠爱吗?”
羽香细想了会,答道:“宁嫔娘娘初入宫的时候,除了纯妃娘娘,便是最得皇上宠爱的,还怀上了皇上的龙种。只可惜,那孩子不到五个月就没了。后来这宁嫔娘娘渐渐的就失了皇宠。眼看着一同进宫时的荣嫔娘娘都封了贵嫔,宁嫔娘娘却还一直停在嫔位上。”羽香说到这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是,这宁嫔娘娘却似乎不在乎皇宠,而皇上呢,虽说很少召宁嫔娘娘侍寝,却对她很是礼待。”
原来宁嫔怀过皇上的孩子。今日她如此神伤也必有原因。只是我不愿去探究,也许哪天她会把她的故事说给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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