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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太太望着女儿气势汹汹离去的背影,心说她这对儿女的性子都生反了,若能调换一下就好了。
“月娘,月娘你别走,你走了我怎么办?月娘……”
庾丽华赶到时,庾大郎正在发酒疯。庾丽华看着,气就不打一处来,劈手就夺了他的酒壶。
庾大郎忽然手下一松,发现手里的酒壶就被人夺走了,登时大怒,喝骂道:“谁,谁这样胆大包天,敢动爷爷的酒!”
“哥哥好大的架子!”
庾丽华没好气的走上前来,说道:“哥哥既然这样喜欢那个女人,不如把亲事退了,一辈子打光棍,免得将来怨恨长辈。”
庾大郎睁开朦胧醉眼,扭头瞧见妹妹庾丽华,顿时不吭声了。
庾丽华将酒壶丢给小丫头,在庾大郎身边坐下,恨铁不成钢的道:“你可是太后的亲侄儿,不是那外三路不入流的亲戚。你知不知道,万一你与良家子私通道消息传出去,将是什么下场?外头多少人都盯着咱们太后的娘家眼红呢!”
“前些时日,庾鹤陵的事还没给哥哥些教训吗?现在他还在牢里没出来呢,连带着伯父也吃了挂落。你若不满意家里给你定的亲,我就去求太后,左右让你如愿!反正今后和众位贵夫人交际的时候,顶多让母亲忍着些风言风语,后宅的事多让母亲操些心,再请太后多给她留些体面罢了!”
小门小户的女儿知道什么叫主持中馈?出门交际时,旁人一问,太后亲侄的媳妇娘家是开古董店的,还不让人笑掉了大牙?哪怕是个穷酸秀才的女儿都勉强可以说出自书香门第。那个李月娘算什么东西!
庾大郎好像霜打的茄子一般,颓唐的说道:“不必了,她昨日已经随父母回老家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既然她不在了,娶谁还不是一样?”
庾丽华待要讥讽两句,忽然顿住,思索了片刻。
“哥哥真的同意了家里给你定的亲事?如果让哥哥可以自己选,又会怎么做?”
庾大郎喃喃道:“这世上只有一个月娘,既然娶不到她,我就娶一个母亲喜欢的好了。”
“原来如此。”
这就是所谓的心灰意冷了?
庾丽华若有所思,命人好生照顾哥哥,自己则回房去了,一下午没有踏出房门。
等她再回宫时,慈安宫的诸位姑娘已经各自被指派了活计。
谢斓现在名义上掌管太后的花草,其实也就是稍微留意些,凡事有花匠在,用不着她动手。不过她还是跟着学了两日,竟然产生了有些兴趣。长日无聊,她就试着用几种花草栽培出了一盆盆景,取了个名字,唤做“花团锦簇”,搁在暖房的角落里。正好那日宫女过来选花,无意中挑中了这个,抬起摆到了太后窗前摆着。
太后无意中瞧见了,待问起时,谢斓说:“这芍药、月季、牡丹、石榴都是繁盛富丽的花,本不应该搁在一处做盆景。但臣女却觉得如果陈设合理,反而添了几分生趣。就大胆用了些野生花草点缀其间,再用竹条编做竹篮状,装饰在盆边,令整盆花看起来好像是刚采摘下的鲜花,且又可长久凋谢不败。若在花瓣上喷些泉水,就更相似了。”
太后听罢,笑着点点头,私下和宫嬷嬷说:“聪明人做什么都是一点即通,举一反三。”
宫嬷嬷说:“这些女孩子里有几个确实拔尖,往常一代里就能出一两个,今年还真是人才济济呢,实在是太后和陛下的福气。”
太后点头道:“丽华那孩子就是个好的,资质亦属上乘,品性大度,识大体,最适合主持中宫了。皇后还是选这样的最妥帖。”
宫嬷嬷知道太后又犯老毛病了,笑眯眯的说道:“太后昨日才说过不干涉这些事的。”
太后哑然。
半晌,她道:“哀家差点忘了,这不也就是咱们娘俩私下聊天吗?”语气中竟带了些撒娇般的委屈。
宫嬷嬷笑了笑。
太后性子里其实带着几分天真,这么多年都没被磨没。当年那些人精们连骨头都烂没了,太后却还活得好好。人这一辈子,还真是难说。
宫嬷嬷有时候心情很复杂。
不远处废旧宫室中,一道半月形的门洞上爬满了青藤叶脉,一个翠衣素裙的身影悄然无声的溜了进去。
庾丽华望着眼前一脸皱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宫装,用半是疑惑,半是讨好的眼神看着她的中年宫女,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嬷嬷是在宫里服侍的老人了,现在虽身在冷宫伺候,却也有过风光的时候。我有些旧事想要问一问嬷嬷,还望嬷嬷知无不言。”
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玫瑰紫荷包递了过去。
那宫女身手接过,从里面抽出一小打银票,一张五十两,共有二三十张的样子。那宫女笑了笑,将荷包掖进袖袋里,抬了抬略显松垮的眼皮,说道:“姑娘请问吧。”
庾丽华微微一笑。
“嬷嬷可知道当年东宫的事?”
那宫女闻言,面色微变。
自从开始掌管太后的花草,谢斓每日都要去一趟宫里的暖房。
暖房设在慈安宫的西边,是先帝时为一位宠妃建造的,本是设在那名妃子的宫里。可惜红颜薄命,宠妃故去后,先帝下旨,将爱妃居住过的整座宫室都改成了暖房,逐渐扩大了几倍的规模。内设西洋人设计的喷泉溪流,里面的四季花卉长开不败,只是有些潮湿闷热。谢斓每次去都要横穿几座殿宇才能到。
这日不知怎么的,她走着走着,竟然有些转向。东拐西拐的,等她再抬头时,看到眼前矗立着一座熟悉的宫室,她禁不住一怔。
黑漆牌匾上书着两个庄重的隶字,门前的麒麟瑞兽依旧狰狞气派,殿前台阶上却只有零星两三个洒扫的宫人,这里的雀鸟全不怕人,飞落在台阶上啄食,蹦蹦跳跳的叫得欢唱。
东宫犹在,只是人已远去。
当琅琊王还是太子时,常去太皇太后处请安。
那时的太子足以令天下所有女子趋之若鹜。
太子温文儒雅,太子俊秀随和,太子是这座端严冷酷的宫廷中最唯美的幻象。
一来二去,谢斓和他熟悉了几分。偶尔若是能说上几句话,心情都是欢畅飞扬的。
身份那样高贵,言语又如此温和,哪个女孩能抵挡住这样的魅力?
后来,当父亲告诉她,她将要成为太子妃时,她先是欣喜,随之而来的却是恐惧和迷茫,害怕自己担不起那样的重担。
她决心要效仿历代贤后,贤良淑德,善待今后太子身边的一切妃嫔,主持东宫事务,甚至承担起将来整座后宫的重担。因为担心自己不能胜任,她夜里总是睡不安稳。
想来想去,她决心去找太子。
她想问他,希望未来的太子妃怎么做?
她不想让他失望,让他讨厌。只好想想他会对自己不满,她就觉得心慌害怕。她不知怎样鼓起的勇气,和太子说话时,她整个人都是慌慌张张的。
太子却用十分温和的语气安慰她,他说:“别怕,其实做太子妃也没那么难。只要满足一个条件即可。”
她傻愣愣的问道:“什么条件?”
太子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好看,柔柔的,像被重重阳光包裹着。
他微微低下头,形状优美的唇瓣离她的耳珠只有数寸距离。随着他口内溢出的温热气息,她清晰的听到他吐出几个字:“太子妃只好喜欢太子就好了。”
那时的她懵懵懂懂,现在回想起来,她对他敬畏远大于喜欢,就像她对这座皇宫的感觉。
她喜欢这里的大气雍容,却又因它的博大复杂而心生敬畏甚至恐惧。现在想想,那时的她还太小,至少心还没长大,而那个位置对她来说又太过沉重……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谢斓远远的看见台阶上露出的一小块明黄色的袍角,吓得忙躲到树后藏了起来。
那个明黄色的身影被众内侍簇拥着,从台阶上缓缓步下,越来越近。
渐渐的,谢斓开始能听清他说的话了。
“……东宫的宫室从现在开始修葺……房舍翻新即可,不必大改……原本那些花木也都要换掉,迁一株百年银杏过来。”
皇帝步履沉稳,虽然非常年轻,但眼角眉梢已带了上位者的威严尊贵气派。
谢斓还记得当时还是明王的皇帝,五官与现在相比,尤嫌青涩稚嫩。
……他曾是那样清秀的男孩子,白白嫩嫩的小脸上能看见淡淡的绒毛。
和太子身居东宫不同,明王虽封了王,却还没出宫开府,仍和其他未成年的皇子们住在偏僻的宫室。谢斓偶尔会在慈安宫遇见他。
第一次见他时,他正用弹弓打喜鹊。十几岁的少年,太子已经开始学习理政,他却仍在玩耍。
她记得自己开口向他求情,不要打那只喜鹊。
少年回头,打量了她两眼,手里已经绷紧的弹弓忽然脱了手。铜丸所制作的弹子打偏了,重重撞在了桃树上尚未及成人手臂粗细的纤细枝干上,震得粉色的花瓣下雪一样坠落,撒了她一头一脸。
谢斓身手去挡劈头砸来的花瓣,心里觉得他鲁莽,不知道珍惜花木。他却歪着头打量了她一会,笑着说:“你这样看起来倒还不错。”
她清楚的记得那日她穿了一身樱粉色的衣裳,头上梳着双环髻,长长的粉色发带垂在两肩。她和其他女孩们约好,要为太皇太后献舞,这是她们刚刚选定的舞服。
她的脸有点热,睁大了眼睛,不服输的问:“你是哪一宫的宫人?”
少年说:“我叫刘昱,你呢?”
在宫里遇见的姓刘的男子,一般来说不是皇子就是宗室子弟。可是他们不都应该是像太子那样温文儒雅的才对吗?
她不会把闺名随意告诉一个粗鲁的人。
她微微嘟着嘴,敷衍道:“我姓谢。”
“你没有名字吗?”他说,唇角带着不可一世的笑。
那时的谢斓有太皇太后宠爱,可见不得这样如挑衅般的行为,大声说道:“我有名字的,我单字一个‘斓’!”
“谢斓?我记住你了。别忘了你欠我一只喜鹊。”
“嗯……啊?”
少年忽然笑了起来,笑声震荡着胸腔,带着少年独有的清朗明快。
谢斓在心中腹诽,这人还真是不够斯文有礼呢。
往事重叠,就连眼前的少年都大变了模样。那她呢,她也变了吗?
谢斓忽然间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