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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出慈宁宫没多远,便有一宫女上前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前面领路的小太监冷喝道:“你是哪个宫里的?好大的狗胆,竟敢挡我们慈宁宫的路。”
那宫女大约二十六七的样子,容长脸,微低着头,福了福身,道:“白公公息怒,奴婢抱琴,在永和宫偏殿贾答应处伺候,原是奉我们小主之命来请姑太太和表姑娘到永和宫一叙。”
说着,又抬起头,给贾敏黛玉行了一礼,道:“奴婢抱琴给姑太太和表姑娘请安,奴婢幼时在老太太跟前伺候,有一回,不小心打碎了老太太心爱的一个青花瓷瓶,还是姑太太求情,奴婢才得以继续留在府里伺候老太太,后被老太太给了我们小主,便一直在小主身边伺候,想来姑太太对奴婢还有些印象。”
黛玉对贾元春无甚好感,又听着抱琴当着白公公的面儿一口一个姑太太,微蹙了蹙眉,道:“抱琴姑姑慎言,姑姑既已随着贾答应入宫,便是皇家的奴才,与荣国府再无干系,什么姑太太和表姑娘的称呼且罢了吧,称一声林夫人林姑娘更为合适。”
抱琴抬眼打量了黛玉一眼,心道:林姑娘这话虽说有理,也挑不出什么错儿,可到底也是亲戚,如此也未免显得太生疏了,怪道二太太时常骂姑太太狐媚子,最是刻薄无情之人。
贾敏自然知道黛玉对荣国府的态度,前几日去荣国府拜访时她便瞧出来了,客气有礼却不亲密,她原还打算说两句,想想倒还是算了,荣国府如今的情况,贾宝玉都是该说亲的人了还在内维斯混,再有王氏当家,走的近了指不定什么时候给算计了,左右自己还在,老太太是她母亲,她自是会孝顺的,贾赦贾政是她有血亲的兄长,只要不像王氏那般害她,能帮的还是会帮的。
贾敏道:“玉儿说的是,抱琴姑姑在宫里伺候贾答应,当谨言慎行方是,还是称我一声林夫人合适。”
抱琴答应一声,道:“是,林夫人,是奴婢见了夫人心中高兴,一时忘了自己的身份。”
贾敏道:“宫门快落锁了,我们得赶紧出宫去,今儿怕是要辜负贾答应的美意了……”
贾敏话音未落,便有一声音自身后传来,道:“姑妈,妹妹。”
贾敏转身,见身后走来一身穿旗装女子,那女子二十六七岁的样子,朱唇皓齿,一张甚是福气的圆脸带着笑意,看着自己。
贾元春幼时养在贾母跟前儿,林家那时还在京中,贾敏也挺疼她,早些年听说贾母和二房将元春送入宫中,贾敏原还心疼她在宫中苦熬日子,前几年升为答应,周瑞家的每回去扬州送节礼话里话外总是在她面前炫耀着他们家大姑娘和宝玉如何有造化,王氏如何有福气云云,贾敏心中不喜。
元春肖母,此时见到元春,贾敏不自觉地想起王氏,幸而自己两个儿子命大,若不然……,贾敏不敢想象,再思及王熙凤那云雾茶里的九阴草,贾敏垂眸,这事儿元春到底知不知道?
贾敏也是常人,也会迁怒,便是从前再如何疼元春,十几年不见,如今这桩桩件件的事儿加起来,对她的心也慢慢淡了。
黛玉微福了福身,道:“见过贾答应。”贾敏品级比贾元春高,是可以不必向她行礼的。
贾元春忙示意抱琴扶了黛玉,道:“这就是姑妈家的妹妹,真真是个妙人儿,素日所见人等,竟是没人能比得上的,我一见妹妹便心中欢喜,妹妹快不必如此,你我姐妹,不必讲究这些虚礼。”
又看着贾敏道:“姑妈离京多年,侄女儿甚是思念,侄女儿平日在宫中一年到头儿难得见回亲人的面儿,听闻姑妈带着妹妹入宫给太后娘娘请安,特让抱琴请了姑妈和妹妹一叙亲情。”
黛玉心中冷笑,今儿太后才提及贾府老太太每月都会递了帖子带着王安人进宫给她请安的,太后仁慈,每回都让她们去见见贾答应,贾敏也是知道的,贾元春这般说未免太过刻意,说不得是在算计什么,贾敏定然不喜。
果然,贾敏微皱了皱眉,道:“答应伺候皇上,林贾氏万不敢当答应一声姑妈,答应若是思念亲人,今儿回去,便立刻着人去荣国府通知一声,老太太很快便会递了帖子带着王安人入宫请安的。”
贾元春一怔,手里的帕子紧了紧,倒是没想到多年不见,贾敏待她竟是有些疏远了,她记得贾敏从前对她不错的,不该如此方是。
贾元春本想着拉拢林家,让自己在朝中也能多份助力,能再升一升位份,贾史王薛四家,史家同自己家一样,空有爵位并无实权,薛家尚且依附自己家,仅王子腾一人在朝中还有点实权,可到底只是自己舅舅,并不是父亲,老祖宗说过林如海简在帝心,若能再得林家支持,加上王子腾,前朝与后宫相依相存,皇上必然会升一升她的位份的。
太后派来领路的小太监极有眼色,见贾敏母女似乎不大愿意同贾答应多说,便适时开口提醒道:“林淑人,林格格,宫门快要落锁了。”
贾敏道:“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出宫了,想来过两日老太太和王安人便会入宫给太后娘娘请安,答应且耐心等两日。”
贾敏和黛玉回到家中,刚落座,贾敏还没来得急喝口水,便有几个管事儿媳妇的进来回话,说完了今日府中诸事儿,林忠家的又递上了手中的帖子,道:“太太,今儿又接了几家太太奶奶送来的帖子。”
贾敏接过帖子,看了看,都是林海昔日的故交同僚家的,问她什么时候得空,来府里拜望云云。
贾敏看罢,略思索一番,将帖子递给黛玉,道:“这几日给府里递帖子的人家不少,娘亲想着咱家莫不如办个宴席,请了相熟的人家过来,倒是比今儿来一家,明儿来一家的好。玉儿觉得可好?”
黛玉合上帖子,道:“娘亲的想法极好,咱们家既回了京,日后少不得同京中权贵打交道,借宴客机会正好融入京中的交际圈,日后若有想与咱们家交好的人家有红白喜事,或者各家太太奶奶们请客吃酒赏花,少不得要通知一番的。”
贾敏想着黛玉从前在扬州结识的几个小姐妹们如今除了顾莲,都还在扬州,到了京里,未免孤单,便道:“到那日到会有不少太太奶奶们带着姑娘小姐们过来,玉儿瞧着若是有谈得来的,日后便多来往一些。”
母女二人又商议一番,定了宴客的日子,便给各家拟定了回帖。
第二日,贾敏早早地便起床了,处理完了家事,便和黛玉一起忙着准备宴客的一应物什,大户人家宴客是极有讲究的,宴客用的桌椅式样,桌面摆设,点心,果盒,群膳、冷膳、热膳等都是有讲究的,餐具形状名称规格等,亦也不能随意违制,甚至来往客人的座席安排也要细致谨慎,除了要与客人的身份相合外,政见不同,敌对的人家也不可放在一处。黛玉不是头一次帮着贾敏一同办宴席,只从前在扬州,扬州大小官员也就那么几个,不像京里这般繁琐,幸而,有杜嬷嬷和胡嬷嬷两位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在一边帮衬着,方方面面倒也都得考虑周全。
且不说贾敏黛玉这两日如何忙碌着,只说王熙凤自那日林家告辞后,第二日,便找了借口让平儿出府办事儿,吩咐平儿悄悄拿了王夫人给的那据说是‘宫里娘娘赏赐的云雾茶’去找外面的大夫好生看看,王熙凤如今是不敢再相信拿府里帖子请来的鲍太医,谁知道那鲍太医是不是跟王夫人串通一气?
平儿跑了几家药铺,倒是都没瞧出有什么问题。
及至晚间,贾琏回来,王熙凤想着贾琏常日在外面应酬,许是会认识几个有名的大夫。王熙凤思及往日所为,又想到自己一贯亲近的姑妈对自己不安好心,那日林家离开后,平儿与她细细分说其中的厉害关系,王熙凤只觉得自己往日真是太蠢,竟是瞎了眼才会对自己那‘好姑妈’掏心掏肺。
王熙凤想着此事关系到大房,她与贾琏夫妻一体,此时可以依靠可以相信的只有贾琏,是以,一改往日的泼辣张狂,极是温柔小意地伺候了贾琏,与贾琏说了那日林家来府里拜访时林姑妈的举动,又说了她和平儿的猜测。
贾琏也不是个傻的,相反很有几分聪明伶俐,且于人情世故上也多有机变,听王熙凤如此说,倒是惊得出了一身冷汗,若果真如此,大房岂不早在二房的算计之中。
贾琏连着两日亲自跑了好几个据说四九城里很有名的大夫,都没瞧出什么问题来,贾琏回到他和王熙凤的院子里,累的一头倒在榻上让平儿给捶腿,心中有些怀疑王熙凤的猜测。
王熙凤仔细回想了那日贾敏母女的举动,只说不可能,许是这下毒手法太过高明,普通的大夫瞧不出来。
贾琏便说不如请了常给贾母瞧病的王太医过来看看,王熙凤想着贾母偏心二房,偏疼贾宝玉,不敢冒这个险,只让贾琏再找别的大夫看看,实在不行,宁可直接去问了林姑妈,也不用王太医。
贾琏在外面打探了两日,听几个狐朋狗友说城西有个南边逃难来的岳大夫,因为医术不错,便在京城落了脚,自己开了个小药铺,倒有不少穷苦人家常去找岳大夫诊病,叫贾琏去看看。
贾琏原也不抱希望,不想那岳大夫倒真是瞧出了门道儿。贾琏见那岳大夫抓了一把茶叶放在手心里,仔细瞧了又瞧,又取了茶叶冲了水,呷了一口,闭目回味好半日后,方道:“这茶倒真是有问题,是混了九阴草的。”
贾琏忙问道:“岳大夫,这茶喝了会有什么问题?”
岳大夫道:“若是男子喝了,倒没什么大的影响,只是会导致身子虚寒,畏寒怕冷而已,若是女子,则易致宫寒不孕。”
不孕!贾琏听了,顿如五雷轰顶,果真如王熙凤平儿所说,二房早惦记上他们大房的爵位家业了,竟是要害他们大房断子绝孙!
岳大夫见贾琏这幅模样,又见他锦衣华服,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心中猜测这怕又是一桩大户人家的阴私之事儿。
岳大夫摇了摇头,也不管贾琏,自转到药铺的柜台后面捣药。
贾琏一时醒悟过来,忙给岳大夫行礼作揖,道:“岳大夫医术高明,恳请岳大夫随我去府里瞧瞧内人。”
岳大夫道:“这位爷且莫着急,这九阴草无论中毒或是解毒都非一朝一夕的事儿,爷今儿且先回去好生安排了,老朽明日再过去给奶奶瞧病亦无妨。”
岳大夫深知大户人家的规矩,像他这样的乡野大夫,哪就那般轻易进出大户人家,再者,他瞧着这个公子哥儿能找到他这个地方来,必然也是瞒着家里旁人的。
贾琏略一思忖,倒果真得好生安排一番才是,又再三对岳大夫道了谢,方告辞回府。
到了府里,晚间与王熙凤一说,便是王熙凤本有心里准备,仍是恨的咬牙切齿,心肝抽痛,只恨自己往日瞎了眼,贾琏也是撰紧了拳头,一拳捶到桌子上,将手捶的通红亦不觉得痛。
好半日的功夫,王熙凤心情平复,方同贾琏一起商量着如何办,如今先就不能让王夫人发现他们已经知道了,免得王夫人再使别的阴私手段,因此,要请了岳大夫来诊病,也不能在这府里。
若不在贾府,便只能回王家,王子腾和王子腾夫人史氏虽是叔叔婶婶,但王熙凤自幼在叔叔婶婶跟前儿长大,叔叔婶婶很疼她。再说,她知道婶婶与王夫人姑嫂不睦,她倒不担心叔叔婶婶会偏袒王夫人。夫妻二人又计议好明日找什么借口回娘家方才各自安歇。
及至第二日,王熙凤回了娘家,在婶婶面前好一通哭诉,史氏听了,也是义愤填膺,不想着王夫人竟是连亲侄女也下这般狠手,倒也是,亲侄女哪比得上亲儿子。
贾琏请了岳大夫到王家的时候,史氏正帮王熙凤擦了眼泪,待岳大夫看过之后,开了几服药,道:“这位奶奶用九阴草的时日不浅,老朽也是不能保证一定调理好,且先吃了药再看看。”
王熙凤一听,更是哭的肝肠寸断,对王夫人更是恨入了骨髓,史氏到底是看着王熙凤长大的,见王熙凤如此,也是心疼直掉眼泪。
及至晚间,王子腾下了衙门回来,史氏添油加醋地与王子腾一说,王子腾一听,也是怒气填胸,一拳捶坏榻上的小几,史氏在一边帮着抚胸顺气。
王子腾再如何生气,也是无法,到底王夫人是他妹妹,王熙凤是侄女,又是贾府内维阴私,他纵使偏向王熙凤,也不会闹将出来,真闹出来,他王家的女儿以后都不要说亲了。
王子腾叹了一声,他到底疼了王熙凤一场,想着王夫人这般算计于她,心中对王夫人的感情也淡了两分,只吩咐史氏这段日子多接王熙凤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呜,明天上班要迟到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