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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娉婷只觉得脑袋刹那间嗡地一响,脸颊已是火辣辣一阵。抬起头时,正看见许妮娜有些害怕地往王桂凤身后躲了躲,王桂凤则一脸幸灾乐祸地等待下文好戏。
她抬手,手指轻轻按了按疼痛的腮帮子,依旧面无表情。
“大哥怎么会生了你这样的女儿!家门不幸啊!”许世安痛心疾首的模样。
许娉婷突然讽刺地笑了笑:“你还记得他是你大哥?”
“你——”
许世安被她激得血气上涌,抬起手就要再给她一个耳光。
一只有力的手臂突然伸到了许娉婷面前将许世安的手打落。
许娉婷愣了愣,没想到他竟然跟着她回来了。
“有你这么当人家叔叔的吗?问都不问一下缘由,上来就打人,还是打女人,你是不是男人啊!”黄飞宏生气地为她打抱不平。
枉他担心她再干出什么傻事,便一路在后边默默地跟着她,结果却看到她被欺负成这般都无动于衷,好不容易说了句话,倒还不如不说。
“你知不知道她今天——”
许娉婷突然拉住了他,对他摇了摇头,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黄飞宏不明所以,不满地瞪大了眼珠子。
“你又是什么人?”许世安先是被许娉婷的话刺激,紧接着又被一个陌生人教训,吼叫的声调都是尖的了。
“哼,能有什么缘由,这连男人都带回来了,不是说明一切了吗?”王桂凤不火上浇油一番似乎不罢休,冷不防在一旁幽幽地冒出话来。
“你嘴巴能不能放干净点!”黄飞宏本就是火爆脾气,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嘲讽,当下就想冲到她面前去。
许娉婷硬拉着他远离了战场。
“你干嘛呢你!”黄飞宏甩开了许娉婷的手。
“这是我的家事,不用你管。今天的事麻烦你了,你快回去吧。”
她淡淡的口气和无所谓的态度让黄飞宏暴跳如雷,“好!好!是我多管闲事!全家都是神经病,难怪你都要跳楼了!再见!”
他丫就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黄飞宏边暗骂自己,边往草丛里煞是粗鲁地呸了一口,当真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娉婷看着他的背影拐过弯消失,才深深呼吸了几口,一步一步地迈入别墅。
许世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王桂凤边劝慰着边给他顺气。
许娉婷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径直往楼上走去。
“你给我站住!”
许娉婷确实站住了,可却是转头对庆嫂柔声道:“我肚子有些饿了,麻烦您呆会随便给我送点吃的。”
然后,不顾许世安的怒骂,凭着记忆,回了自己房间,将纷扰关在门外。
一股脑将自己陷在了柔.软的被子里。被单触碰到脸颊时,扯起一阵疼痛,许娉婷却顾不得它。陌生而又熟悉的香气让她紧张的神经逐渐放松,疲倦感瞬间如万马奔腾齐头并进而来。
许娉婷,你的处境,竟也如此不堪。
该如何,一点一点地讨回来呢?
周小芙的思想和许娉婷的记忆在脑海中无声地杂糅在一起……
?
墓碑的遗像上,许仁安慈爱的笑脸陌生而熟悉。
许娉婷静静地看着,心口一阵生疼。弯腰将精美包装的一束菊.花放上,豆粒大的泪珠滴落在花瓣上,抹了一把脸,才发现自己竟然泪流满面。
“爸,请原谅女儿的不孝,没能为您送终。”
那一天,还在英国留学的许娉婷接到了来自叔叔许世安的电话,得知了父亲因脑溢血突然去世的噩耗。尽管因为母亲的死,她对许仁安一直有所怨言,可是毕竟是她的父亲啊!怎么会不爱他?
没有见到许仁安临终的最后一面,回国后等待许娉婷的,不仅是父亲冰冷的尸体,继母撕破的假面具,还有叔叔许世安的登堂入室。可恨她当时懵懂无知,以为自己能够依靠的仅剩这个亲人,直到,她无意中偷听到许世安和继母王桂凤的奸情。
从小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她并不懂得如何应对人心险恶,虽然并没有说破这件事,却抑制不住自己对他的叛逆态度。
对外,许世安在许仁安死后顺利赢得了股东的支持,取代了他的位置;对内,即使许世安没有虐待她,却掌控着她的一切。
一.夜从掌心里的公主沦为遭人欺压的灰姑娘,十七岁的她没有反抗能力,再加上内心的脆弱无助,她才会在父亲葬礼的那一天,选择了死亡。
是想一家三口在另一个世界里团聚,幸福地生活吧……
泪水依旧源源不断,模糊了视线,可是她的内心却是前所未有地坚定。
“爸,你放心,女儿再也不会干傻事了。”许娉婷将脸上的狼狈收拾妥当,认真地一字一顿说,似是在发誓。
脑袋还有些恍惚,许娉婷想着接下来还要去探望母亲,快步离开,却在拐弯时与迎面走来的一个人撞上,对方手上的一束康乃馨掉落在地。
“对不起。”不好意思地道歉,却在对方捡起花束站起时,霎时惊喜地呼道:“小涛!”
周涛愣怔了片刻。眼前的少女看起来还未成年,及腰的黑发挡住了大半张脸,却依然隐约可见左脸颊上还未褪去的指痕,一双杏眼红肿得略微狼藉。
他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她。
许娉婷却已经激动地抓住他的手,“我是你姐姐——的朋友……”
话说到一半,语气突然从欣喜转为凄凉。是了,她现在不是周小芙,她是许娉婷。
周涛脸上满是倦意,胡渣刺拉,似有些日子没有好好收拾自己。
虽疑惑自己的姐姐什么时候有年纪这么小的朋友,也不知她怎么会认识自己,但看到她红红的眼眶,周涛不免再次难过起来,哽咽道:“你也是来看望我姐姐的吗?”
许娉婷犹豫地点了点头,“你们,过得还好吗……”
“你们”两字所指不言而喻,她问的时候小心翼翼,细听之下抖音分明。
谁知一句话却把周涛问得控制不住眼泪,见他连忙失态地转身轻轻擦了擦眼角,许娉婷心里“咯噔”一声,不好的预感让她的心发慌,急忙问道:“妈她怎么了?”
沉浸在悲伤中的周涛一时没有注意到许娉婷的口误,半晌,才有些艰难地说:“我妈,她因为姐姐的死伤心过度,在过马路的时候……最后,抢救无效……”
?
楼下时不时便传上来刺耳的车鸣声,谁家的小孩正被家长痛斥哭声震天,对面的写字楼星星点点还有人在加班。再次来到昨天跳楼的这个天台,许娉婷仰望高高的星空,眼睛干涩得好像一口枯井,也许再也涌不出水来。
白日里周涛的话仿佛还回荡在耳边,她却已经忘记了当时自己的反应。
人生真的很奇妙,在你以为自己的境况已经是糟糕得不行时,它会用更加沉重的打击来“激励”你,其实这还不是最糟的。
运气这种东西如果在你的生活里源源不断,那么你可能就要留心,因为你永远也无法预知下一个拐角会带给你什么样的惊吓,甚至,绝望。
不过是三十二年的顺风顺水,老天却给了她一个大转折,送给她这样一个残破不堪的人生。
可是,就算觉得不公,又能如何?除了面对……
“喂!你,你又上来看风景?”
熟悉的嗓音气喘吁吁地响在她身后,许娉婷回头,果然是他。
此刻她正坐在昨天跳下去的天台边缘,夜里的风吹得还有些猛,柔弱的她看起来摇摇欲坠。黄飞宏来不及喘完气,像哄小孩子一样边靠近她边朝她招招手道:“小姑娘,那边危险,快到哥哥身边来!”
“这里的风景比较好。”许娉婷转回头不再看他。
片刻,她便感觉黄飞宏走到了她身后,终于缓过气来,不满道:“你这是故意折腾我吧?也就像我这么善良的人才会看见你再次出现在这里后,傻傻地跑过来。”
“你可以不必这么善良。”
照理说这样把好心当成驴肝肺的话该令他不爽,可是经过昨晚他的认真思考,他觉得许娉婷的语气不善纯粹是叛逆期少女的自然的表达方式,所以他并不计较,只是嚷嚷着:“喂,小丫头片子,怎么说话呢你!”
看起来明明也就二十岁的样子,偏偏要在她面前装大人,许娉婷觉得有些好笑。
她又静静地坐了片刻,他也沉默地站在她身后良久。
终于,许娉婷站起。
黄飞宏的心立即揪了起来,见她只是下了天台,转身往楼梯走去,不由松了一口气,问道:“喂,招呼也不打一声,你这是回家?”
“我有名字。”许娉婷停下脚步,背对着他说,“许娉婷。”
“许娉婷?”黄飞宏在嘴里重复了一遍,随即爽朗一笑,“在下黄飞宏!”
黄飞鸿?!
许娉婷回头,正撞见他双手抱拳一代宗师的模样。于是这段时间来第一次,她的唇角情不自禁地浮上了淡淡笑意。
楼梯间长年没换的灯泡发出昏黄的光芒,黄飞宏注视着逆光中无限放大的笑意,呆住了。
很多年后,每当黄飞宏再想起两人正式认识的这个夜晚,心里都会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感叹命运的无法抗拒。只是,这些都是后话。
直到许娉婷的身影消失许久,他才回过神来,想起那双哭得变形了的鱼泡眼,嘀咕了一句。
“真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