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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说忠勇伯府交好运,最近喜事一件连着一件。伯爷在云南那边遇到了云贵总督,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就做了儿女亲家。大少爷明辉定了总督家的二小姐。李氏这次真正忙了起来,团团转到脚不沾地。偏又遇到年下事多,偏又遇到好事扎堆,年前花轿刚抬走了二小姐明玉,年后侯府的盛大迎亲仪式又抬走了堂小姐暖香。
赶在女儿出嫁前回来的齐志青遥遥望见侯府浩浩荡荡一队人龙。里头有辅国公府四个表兄弟,镇国公府八个表兄弟,还有任城王世子,弘毅伯世子,乃至皇后派来的特使,忍不住眼角抽了一抽,拔断了自己一根胡须。连文星书院,郎署都有不少参与。文的,武的,新的,旧的,统统都有。哪种都没落下。
这么浩大的阵势,料来伯府浅浅门庭,决计挡不住。所以齐家拦亲人象征性收了入门红包之后欣然放行。反正这门亲事怎么看都结得不亏,如今只盼自己后来弥补的情感投资,暖香能记在心里,嫁进侯府之后,为言齐两家友好相处做出卓越的贡献。
为了这个长远的计划,他可是亲自去查看了暖香的陪嫁,一看之下,把李氏臭骂一顿,让她“给明珠怎么办,就给暖香怎么办!你让别人戳着脊梁骨说我苛待遗孤吗?”又是未来的侯夫人又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这种人拉拢都怕来不及怎么好去得罪?
他心思挖的深,李氏却不懂,当面答应的恭恭敬敬,一转身就啐了一口:“莽夫黑心肝!放着自己闺女不疼去疼别人!那些背后议论你的人,你怎么做他们都要议论。多给了嫁妆,也只会说你继承哥哥的爵位,所以心虚。讨好闲杂路人作甚?”
暖香昨晚上兴奋得一夜未睡,第二次做新娘嫁给同一个男人,同样无损她的激动和愉悦。又担心睡晚了,明日脸色不好,但偏偏越要睡也难约上周公,到底翻来滚去折腾了一宿。第二天起来,对镜直视,还没看出自己有没有黑眼圈,就被扑上了满满的粉。这上了粉又上胭脂,轻轻摸着腮帮,被拔除汗毛的地方还微微的疼。是老太太亲自给她绞的脸,下手又快又很,上了粉擦了胭脂才开始刺刺的疼。
穿上金凤牡丹缀明珠的大红嫁衣,沉腾腾大凤钗压上,七八只镯子勒细了胳膊,暖香被搀扶着,吃力的抬起嵌着宝石的红绣鞋慢慢走去给老人告别。她已经做好了分离的准备,但老人粗糙的大手紧紧捉着她,一声“暖暖”叫出来,暖香还是不由得眼眶微湿。
上辈子感情疏淡,没有太多感触,今生却是实打实的有点伤感。
老人没什么文化,讲不出文雅的词句,几次张嘴又合上,半晌才哽咽的道:“好好过日子。”那强忍着担忧的语气只把暖香听得眼眶微酸。她上辈子是欢天喜地心满意足的嫁过去,觉得哭嫁什么的,简直无法理解,今生心中却多了分感触。好奶奶,只怕此后,我就不能每日陪你念经做功课,吃你亲手烙的饼子了。
明珠看着迎亲宾客强忍着妒意,勉强笑道:“祝姐姐姐夫,琴瑟和谐白头偕老。”相比较之下明娟的心意就真实多了:“祝姐姐荣华富贵,福寿无疆!”这也是她的人生理想所以讲得分外诚恳。
李氏也是做戏好手。站在一帮宾客中哭湿了一条手帕,自有那悠闲贵妇赞她慈爱,急赶着去安慰她。暖香走到她面前,听她祝福,告诫。“延续香火”“贤良淑德”“敬老爱幼”“善待小姑”听着听着就想笑,强忍着吞到肚子里,憋得自己好不难受。
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定初,辚辚车有声,新妇入青庐。
被两个婆子加护着,在结着大红绣球的璎珞宝盖车上坐下,一片鞭炮唢呐声中,暖香踏上了新生活的征程。虽是默然端坐,心中却悄悄凝结着无限欢喜。上辈子她也是这般嫁过去,但今生的声势好像更加浩大。头先的人走过了半条街,压后的人都还未出发。
糖儿紧跟在暖香身边袖子里藏着零食。小手帕包着花生酥核桃糕云切片等。这是老太太特意叮嘱的,新嫁娘头天没机会吃东西,都要饿肚子。你偷着吃点,别饿着自己。暖香在盖头下面张大了嘴巴,跟小鸟投食一样丢到嘴里,避免蹭掉唇上的口红。
今日是冬季难得一见的好天气,阳光普照,梅花放香。鲜艳明媚一路的红。临到侯府正门,又是鞭炮奏乐,锣鼓喧天,鼓瑟吹笙,好不热闹。暖香在盖头下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只能看到一双双脚。男人的墨缎粉底靴,女人的绫罗绣花鞋。只能看到一幅幅衣裙的下摆。男人的绸缎袍裾,女人的锦绣裙摆。踩在铜钱厚的,一路从正房铺到庭院的大红猩猩毡福寿地毯上,暖香任由喜娘搀扶着,一点点慢慢走过去。
甫一下轿,走入正门,便有喜娘唱起歌儿:“金铺地,玉满堂,木兰床杆雕花梁,新人一过喜洋洋,好事成堆人成双!”话音一落,大家纷纷叫好鼓掌,更有那真花瓣,假绒球纷纷朝着暖香身上丢,于是喜娘又开始唱:“缤纷花,一朵朵,一撒撒到新人乐luo,又添喜来又添财,明朝添丁真快活。”
暖香自己听得想笑,她当年成亲可没有遇到这么有意思的喜娘。一张嘴停不了,从大门口一直说到进洞房。还有小孩子一路拍着手,笑着洒糖洒花瓣。“往前走,抬头望,朱红门帘三尺长,抬手挂在金钩上,子孙延绵福寿长。”
“子孙延绵福寿长咯----”末一句,又重复一遍,大家一起拔高了声调应和,喜气洋洋一大片。
进了屋,要拜堂,老太太端端正正倨傲坐着,大家都不敢闹得过分,一个眼神瞟过来,全场肃静,比她那坐在下首的儿媳威严百倍。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暖香在老太太面前不由自主的紧张,礼数行得特别诚恳。昨夜没睡好,早上没吃饱,这才刚拜了一拜,头饰太重,人就不由自主往前倾,眼看众目睽睽之下要踉跄,言景行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这才避免尴尬。
他动作极快,袖袍又极宽大,在场中人多是未曾察觉这个动作。唯有最上方的老太太,年纪虽大,眼却不花,不动声色的瞧了清楚,只是脸上并不露出丝毫异样。
三拜结束,唢呐声中,欢天喜地送入洞房。红彤彤烧着龙凤大烛,辉煌喜庆的屋子里,早堵了满满一档子女眷等着看热闹。
那巧嘴的喜娘又开始唱,一边唱一边拿了同心金钱,五色彩果,枣子花生往身上地上床上抛洒。
“撒帐东,帘幕深深烛花红,百年同心不理散,画堂处处有春风。”一边小孩子吵着闹着要果子,她丢了各色香果又继续唱:“撒帐西,金带流苏红罗衣,玉人一双床上做,两情相悦心依依。”
这曲子文雅有趣,与乡下听到的“黏糊婆娘铁骨郎”很不一样。
暖香尽职尽责扮演害羞的新娘子,被糖儿搀扶着坐到床边装文静。刚坐下,就觉得搁得慌,隔着这么厚重华贵的绒毯子都能感觉到喜果,真不知道他们到底放了多少东西。这刚想着呢,又有花生大枣丢到身上,大红喜裙上满满一层。喜娘又开了口:“撒帐南,并蒂双双女宜男,花好月圆新婚夜,只羡鸳鸯不羡仙。撒帐北,画堂贵妇无双美,芙蓉帐暖□□深,今夜谁人伴着谁?”
“当然是新郎伴着新娘子了!!”众人齐齐开口,哄堂大笑,把套路玩到精熟。
“来来来,看新娘子了。快点来!”喜娘拨开围观的人,分开路:“都让让,都让让,让新郎官来!”
“金杆银秤,称心如意!”喜娘笑嘻嘻的把托盘递过去。
言景行扫了一眼围观众人,慢慢接了过去,缓缓靠近暖香。在各色荤素目光下,一点点走进。众人讶异于他为何还能如此沉稳,丝毫不见雀跃和欣喜若狂。一般闹洞房大家都来看新娘子捉弄新郎,但在这里却有点奇怪。大家都屏住了呼吸,被方才眼波那一转,看到瞬间安静。
言景行不愿新娘子被他人惊扰,把男丁都撵了出去,如今只剩下女眷----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冲着新郎来的人,只看着不说话。难得有机会可以放肆的打量而他还不能拂袖离去,怎么能不过个眼瘾?
今生成婚尚早,言景行还未及弱冠,气势未成,不像当初无形中便可以让人喘不过气。原本丰神秀骨的人穿一身大红,反而显出些靡丽艳色,激起人玩赏的心思。金翅发冠束发,朱红飘带垂在鬓侧,一对儿大红喜烛的映照下,隐隐透出成团的华魅,简直让人喘不过气。只是眉宇间自有一股与生俱来的清冷,让人巴巴望着不敢亲近。那点冬月般的冷意便是如今在这新婚之夜都没有融化掉。在场中有年长者参加过当初言侯和当初许夫人的婚礼,都不由得想起当初那才貌动京城的美人。心里再叹一声,红颜天妒。
众人心中隐隐有一种可笑的想法,希望这般人物大家谁都别想得到,只合远远的看着。哎,这种人怎么会去爱上别人呢?听说是皇后娘娘强行指的婚?这么一想,心中的嫉羡情绪似乎减轻了不少。只是这么一来,打量过去的眼神愈发放肆:不晓得这样的人,脱了衣服会是什么样子?
这个问题暖香最有发言权。但她如今只能安静的坐着,默默数自己的心跳。蓦然眼前一亮,红烛摇摇闯进眼帘,盖头已落,新娘子终于露出了真容。言景行乍一打量,眼中闪出些亮光。又听众人吸气,啧舌,感慨新娘子天仙容貌,嘴边勾起的弧度渐渐变大。
“新娘子真是花容月貌,好一副模样。”
“这鼻梁挺秀,眉宇舒朗,明显是福相啊。身条也好,将来准生儿子。”
“唇上有珠,眼中有火,额头饱满,这是旺夫相。妥妥的宜室宜家。”
上辈子的赞美这辈子听起来依旧让人羞臊,只是上辈子结局不好,可见这些话也都是说说就罢。
暖香愈发低了头,不开口,只微笑,涂了胭脂的腮帮愈发沁出可人的红。这时又有人开口了,一边瞅一边道:“听说这新嫁娘不仅模样好人品好,那文艺也是相当的好,宫里头的才人,与我家雪怜一样呢。”
这话声相当突兀,众人都在赞暖香,她却变着法去夸自己女儿。暖香微抬眼皮便看到一个身材丰腴的妇人,横七竖八插了满头簪子。这个人她有些印象,言侯言如海的表妹,她和言景行都得唤一声表姑太。是个极为市侩的粗鄙妇人。
不必暖香开口。在场有的是聪明人。辅国公夫人言如梦向来瞧不起她,如今家世落魄人更不堪,她愈发庆幸:亏这俗物没成我嫂子,不然说出去都丢人。当下红唇一撇就开了口:“夏太太说一样,依我看不一样。首先我那侄媳妇可不是才人,是尚书,而且皇后长秋宫尚书。其次,咱家暖香人又美又活泼,不比夏姑娘,娇成栀子花,雨一打就打透了。你家夏姑娘,当真要捧在手心好好护着呢。”说罢,紧接着一连串娇笑:“夏太太沾了这喜气,说不定改日就找到愿意捧着娇花的人了。”
这话明面上好像没有褒贬自己女儿,可为啥听着就这么别扭呢?她如今确实正忙着给夏雪怜找婆家,到处推销女儿。被秦言氏说中心事,一下子接不出话。
幸而有人打圆场,镇国公夫人郑氏笑道:“好了好了,大家别闹了,*一刻值千金,大家放过新人吧。”
郡主开口,众人当然给面子,一室人呼啦啦散了个干净。眼瞧着众人走出,暖香这才松了口气,放松了身体,把早就被双凤大钗压酸的脖子微微放松。糖儿也是松了口气,走过来帮暖香捏肩膀:“小姐,累了吧?世子又被叫出去喝酒了,好像还老爷的同僚,叔伯辈的,不应付不行。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言景行不胜酒力。暖香忽然想到这点。前世他就控制的极好,三杯两盏,微醺即罢,绝不因酒失态。但今夜毕竟是新婚。准备点解酒汤?只怕不用她动手。因为他自己有一十二个□□事情料理周到的丫鬟。暖香默默放弃。
“小姐忍忍。新郎官不进来,新娘子不能卸妆的。”糖儿小心的把她头上珍珠流苏大步摇扶正。暖香头饰太重,不能点头,只嗯了一声表示知道。
略又坐了两刻,烛花一爆又结,雕花门外终于响起了脚步声。从声音判断,虽然脚下无力,但步子还算稳当。暖香心里没来由的松了一口气。门被无声的打开,又随即掩上。一身朱红金云喜袍的言景行又走了进来,他伸手把飘带甩到身后,宽大的袖袍滑下,露出一段雪白的小臂。
暖香抬头冲他羞羞一笑,又迅速低下了头,言景行却走过来,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那双光华流转的眸子,就这样定定的看着,仿佛品鉴一件上好的艺术品。暖香能嗅到他身上细细的酒味,随着呼吸淡淡传过来。她被瞧得有些局促,刚欲转头,却听言景行道:“好久没有这么仔细的看过你了。”
-------以前是待字闺中的别人家的姑娘,没办法仔细瞧,生怕唐突了她。如今倒是没了顾虑。
同样穿了簇新喜庆衣衫的一心,刚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她还不曾见主子对那个姑娘留心过。果然新夫人到底不一样。心里打了个突,就要退开。言景行却已站直身体,淡淡吩咐道:“准备沐浴。”随即又笑看暖香:“把首饰去了吧,瞧你累的。”
暖香如蒙大赦。立即吩咐糖儿捧出一早准备好的衬着红丝绒垫的紫檀木福寿盒子,这一大套从此就收起来。
那一边言景行已经卸去了发冠,由一心给自己脱衣服。那模样俊俏动作利落的大丫头,轻快得褪下外面的广袖宽袍,手指微微提起,并不碰到他的身体。紧接着解开紧紧扎在腰上的红玉腰带,领口的扣子。细长的手指动作既快又轻,为他褪去了单袍,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刚要继续,却被言景行阻止了。一心只是微微一愣,便立即会意,先带着四个小丫鬟捧着一应盥沐用品去了净房。
言景行又走到暖香面前,瞧她刚把所有钗环去掉,明显露出浑身一轻的愉悦,嘴角也浮现一丝笑意,“可饿着吗?”他瞥了眼三足曲脚貔貅纹立鹤水漏:“夜深了,要不要吃夜宵?”因为暖香是坐在梳妆镜前面的,言景行跟她说话,便弯下了身子,从中衣散开的宽大领口里,暖香一不小心看到一片洁白的胸膛,甚至还有两颗朱红的----视线急忙往上移,暖香有点为难的道:“可是新媳妇第一晚就要吃的,会被笑话的吧。”
这为难是真心实意的。她确实饿呀。十二三岁,容貌还稚嫩,这表情呈现出一种别样的娇憨。言景行揉她头顶,一如从前:“不怕”随即转身吩咐:“去盛一碗红豆薏米粥过来。要砂锅熬得浓浓的。”
大晚上吃别的不容易克化。言景行笑道:“等着。先去把手脸洗了。”在门外侯听的双成听到了,刚吩咐完厨房的她,立即又调丫鬟去取热水。
他进入净房,暖香的手也泡到温热的花瓣水里,方才还被镯子累酸的手腕现在立即舒服的让人想要眯起眼睛。糖儿一边帮她揉手,一边附耳低语:“小姐,我觉得世子又细心又妥帖。这些丫鬟也被调丨教的很不错。没有一般贴身丫头那种鼻孔朝天的可恶模样。”
暖香轻笑:“一般这样的丫鬟都是主子的一个影子,当然得精心去选。还有,记得从今天起要叫我少夫人。”
糖儿欣然答应。不一会儿双成亲自漆雕托盘端了一碗浓香四溢的香粥过来。暖香欣然谢过,给糖儿递了个眼色,糖儿会意,立即拿个红包出来打赏。这是有体面的大丫头,自然得上封。
净房中隐隐有水声传来,暖香欣然饭罢,不过片刻功夫。言景行就已经走了出来。他穿了雪白滚银的细绒缎袍,腰带松松打了个结,脖颈上还挂着水珠,头发湿湿的垂在身后,未曾穿鞋。赤着一双脚踩在屋里厚重的锦绣牡丹猩红地毯上。眼神瞧着还清明,腮上却有些薄红----言景行喝酒容易上头,这会儿应该是酒精在发挥作用了。
他瞧了眼暖香,见她已经放下了发髻,让糖儿按摩头皮,便不急着休息,从帘子后头抽了卷书,在靠窗的贵妃榻上躺下,姿势颇为娴雅。一个小丫头便端了个小杌子在旁边,拿了把竹骨缎面大扇子给他扇头发。
暖香昨夜本就不曾好睡,今天又精神高度紧张了一天,这会儿被糖儿按摩着放松下来,便有点犯困,小小的掩口打了个哈欠。言景行见状便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几案。一心立即从净室里出来回话:“热水洗净重新预备好了。只还在通风。”言景行便点点头:“伺候夫人更衣吧。马上可以用了。”
虽说是新婚之夜,但她毕竟二次上道。在言景行面前并不紧张,兴奋劲儿过去,如今只盼着要睡。听了这句话,忙起身叫糖儿给自己脱衣服,褪去朱红的繁复大衫,是愈加鲜艳的小袄,束腰裙。脱掉小袄,里头是依旧艳若朝霞的内衫。脱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是枝头一番番花开。言景行执着书卷,却一个字都未看进去,心跳不知不觉加速。
幸而这折麽人的动作很快结束了,暖香潇洒的一甩头发走入后面的净房。方才伺候言景行的四个丫鬟都还在,应该是留给她用。暖香一看还是上辈子的熟面孔,一个个叫得出名字。三星,四维,五常,六六。十二个丫鬟,零鱼料理花草,小末专职猫奴,其他十个都是伺候人的。
香膏,罗帕,浴泥,蜜油,睡袍统统安置妥当。糖儿看这井然有序训练有素的人马当即有点怯场,暗恨李氏陪嫁的人都不管用,否则也不会剩自己一个光杆司令。暖香一个眼神拉她回来:别给小姐我丢人。幸而一心已经走出去伺候言景行睡觉,糖儿这才没有多大压力。
暖香原本很困,跳进了热水里,却没有那么着急了,细细的洗过身体每个部位,连脚趾头都一颗颗搓得红红嫩嫩。最后又抹上一遍香体膏,在容易干燥的手上涂上蜜油,样样周全之后,一问时间,才晓得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如今连子时都到了。
连用三块毛巾将头发拧出水,又让糖儿打扇紧赶慢赶的风干,她穿了睡袍赶紧走出来,却发现言景行已经睡着了。
他已经躺在了那黄花梨葡萄纹百子千孙图的宽大喜床上,只是帐子还没有放下,面朝外侧卧,被子只盖到齐胸,刚洗过的松软的头发拖在身后,方才那卷书却丢在枕边。一心端端正正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看到暖香出来,急忙起身行礼,还未开口,暖香便束指于唇,让她不必招呼。
一心到底有点介意,觉得新婚之夜放新娘子不管有点失礼,便悄声为主子解释一句:“方才世子一直等您呢,后来酒困,熬不过,就睡过去了。”她偷偷指水漏给暖香看:“您瞧,现在快丑时了。”
暖香点点头,示意她放心。一心观暖香神色如常,不见羞愤也未有不悦,这才松了口气,暗暗佩服新夫人大度。言景行呼吸平缓,只是颊如胭脂,暖香蹲下身来,伸手拭他额头,发觉还是有点烫。“用过解酒汤吗?”
一心摇头:“少爷从来不喝那个。睡一觉就好了。”
暖香一时不知该对这个习惯作何评价。一心又道:“少夫人,主子交代让您睡里面。”这个其实不用她讲。暖香一出来便看到大床上放着两个被卷,而言景行睡在外面。上辈子成亲的时候,她已成年,可以做点大人的事。但今生----看着样子是要分睡了?暖香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把书交给一心收起来,自己从床尾亲手轻脚的爬过去。
瞧她默默钻进被筒,面色沉静,看不出悲喜,一心又有点心里发虚。“少夫人。主子今日饮了酒,晚上照例要用水,睡外面,方便些。不会惊扰你。”
暖香点点头。疲惫感又涌上来,她懒得计较那么多,赶紧睡觉是正经。明日要去请安,福寿堂里可坐着一个不易讨好的老祖宗。
大红喜帐如彩霞般翩然落下,一心带人蹑手蹑脚退出去。察觉到身边迅速响起的平稳的呼吸声,方才还睡着的言景行却悄悄支起了身子,看着身边包裹在霞妃色鸳鸯戏水缎被里的小脸,娇娇嫩嫩,桃花模样,悄然叹了口气。
我倒是想把你放在身边养着----可不是这种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