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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溪一入门,见着李家父子愁眉深锁,李明义的表情更是担心的不得了,再加上没看见李晓香,楚溪的心莫名咯噔一声。
这傻丫头,形式冲动,有前手没后招的,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李先生,李兄。”楚溪抬了抬手,立马有人上前侍茶。
单闻着香气就知道是十多两银子才得一钱的好茶。只是此刻他们父子丝毫没有品茶的心思。
“楚公子,舍妹在飞宣阁的门口,被人带走了!”李宿宸也不废话寒暄,一开口便将事情说了出来。
“什么?李兄且说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宿宸遂将小环的打扮,两位嬷嬷的样子,以及他们的对话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楚溪皱着眉头思索片刻,“你们来寻我是对的。这事儿就是闹到府衙去只怕也没个结果。我去一趟飞宣阁,先弄清楚到底是谁带走了李姑娘。剩余的,交给楚某来办。”
不再废话,楚溪起了身,叫廖掌事好生照料李家父子,骑了马就奔了出去。
再说李晓香,她心中忐忑起伏。可偏偏小环也好,两位嬷嬷也好,不对她说半句话。
这到底是要将她带去什么地方啊。李晓香心中没谱。不会是拉到荒郊也低,挖个坑,把她埋了吧?
终于,马车停了下来。
小环冷冷道了声:“下车吧。”
李晓香被拽下了马车。她一抬头,看见了一块匾额,可匾额上的字吧,它们认得她,她却不认得它们。
倒是鼻间传来阵阵茗香,此处十分清幽,被翠竹环绕,耳边时不时响起潺流滴漏的声音。若是李晓香没猜错,这里应当是一处茗馆。
李晓香跟着小环入了内,上了楼,来到一个雅间。一推门,就看见王氏与江婶坐在其中。
江婶完全地不知所措,而王氏还算镇定。
“娘——江婶!”
“晓香!你怎么来了?”王氏看了眼小环,压低声音道,“你也被抓来了?你爹呢?宿宸呢?”
“什么抓来?你们母女说话还能再难听些吗?小心撕烂你们的嘴!”
小环的话刚说完,就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女子的轻斥声。
“闯下这般弥天大祸,你是想要撕烂谁的嘴啊!”
小环肩膀一颤,转过身来,见得一位衣着素雅的女子行了进来。
“小姐,小环只是听不得这二人胡说……”
眼前的女子年纪不过二十,一头黑发束于脑后,已经盘成了髻,几只精致却并不华贵的发钗装点着,低调而优雅,看来已经是嫁为人妇了。女子身上的裙衫也与小环大不相同。外衫是水缎所制,裙裾又是上好的红珊绣缎。女子的仪容神态,很明显就是受过良好的教育。柳眉朱唇,虽称不上倾国倾城,却有一番临窗落梅的风致。
只可惜她待人时周身总是流露出一抹疏离感,令人不得靠近。
“她们胡说什么了?难道不是你带了两位嬷嬷将她们强行带来的?”
女子一入内,小环的气势立马低了一大截,赶紧扶了椅子来请她坐下。
“小环不是见小姐受了委屈吗……若不是她们成日里做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那个什么柳凝烟,姑爷怎么会……”
“住嘴!”女子这一声轻喝,小环再不敢多言。
李晓香顿然明白,这位女子的夫君,只怕也是柳凝烟的追捧者了。
“就算没有她们,也会有其他人制取凝脂香膏送去飞宣阁。你这般计较,有何意义?”女子看了眼李晓香,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一颗金子制成的花生,“这位姑娘,还有两位婶娘,我家的丫鬟不懂事,让几位受惊了。这颗金花生算是我给几位的赔礼,还望几位原谅我的丫鬟,莫要将今日之事宣扬出去。”
“小姐,这怎么使得!”小环按住那颗金花生,要将它收回。
“小环,你闯下大祸仍不自知!你忘记公公的身份了吗?”
小环呆住了。她家小姐林氏,嫁入苏家。她的夫君便是苏流玥,而苏流玥之父正是当朝大理寺卿。堂堂大理寺卿的儿媳竟然纵容家仆随意扣押平民百姓,知法犯法,传了出去被有心人造势,必然会对苏家产生影响,朝堂之上更是会给苏大人带来极大的麻烦。
小环最初只是意气用事,只想要给自家主子出一口气,却没想到捅出个篓子来。
“……小环也没想许多,只是……只是……想请她们来为小姐也制香……”
这是小环能找到的最好的理由了。
李晓香听了却觉得笑到喷饭。方才这丫头不还说她们制作的都是些狐媚子用的东西吗?这会儿又说是请她们来给自己主子制香的,那就是说她的主子也是狐媚子了?
小环啊小环,你这叫自己打自己的脸!你这么小M,你家主子知道吗?
“你真以为她们为我制香,我就能让夫君回心转意了?小环啊小环,你可曾想过,夫君的心,由始至终都没有放在我的身上。就是用了再上等的香料,他连见都不肯见我一面,如何会留在我的身边?”
听到此,李晓香不由得叹一口气。豪门富户中多得是家族联姻,有些是自小相识青梅竹马培养好了感情的,有些则是所谓的先婚后爱。运气好的,能互相生出爱慕之意,相濡以沫。运气不好的,只怕就像这位小姐,相敬如“冰”。
小环知道自己理亏,也想明白了此事若传扬出去实在不好,只能松手,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小姐将金花生推出到了李晓香的面前。
林氏又说了些怀柔的话,但无论是李晓香还是王氏或者江婶都没有动那粒金花生的意思。
这在小环看来,意思可就不一般了。她家小姐如今示好,只怕这群乡野女人要蹬鼻子上眼了。她们莫不是觉得自己占了理儿,要大大地讹上一笔?
“喂,别小看这金花生!这可是我家小姐陪嫁之物!点金阁的手笔!”小环又开始瞪眼睛了。
李晓香心道,这小环丫头估摸着自小就是在自家小姐身边长大,没吃过苦头,也用惯了好的,所以不知道“低调”为何物。看她的主子,颇在乎家声,可偏偏将这小丫头宠坏了。
王氏将正要上前刺她的李晓香拉住了,只是不紧不缓地说:“俗话说得好,无功不受禄。今日小姐将我等请到茗馆来,喝了一杯好茶,我等谢谢都来不及了,岂能再收下夫人的陪嫁之物。”
“你……”小环还要说什么,被林氏按住了。
林氏从入门开始,就将她们三人观察了一番。江婶是个农妇,没有什么见识,但应当是个老实人。李晓香只有十几岁,年纪尚轻,略有些冲动。而王氏,虽然衣着朴素,言谈举止之间却有几分大家闺秀的灵慧,只怕是读过书的。
“这位夫人,我的贴身丫鬟自小在我身边长大,被我宠得无法无天,言语之间只怕冲撞了几位。这粒金花生就是我这个主子替自己的丫鬟赔罪的。夫人若是不肯收下,就是还在责怪我没有管教好她。赵嬷嬷,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小环做下此等荒唐事来,理应好好处罚。”
“是,夫人。”
赵嬷嬷来到小环面前,一张脸阴沉了下来。
小环也吓着了,她拽着林氏的衣袖道:“小姐!小姐我知道错了!小姐你原谅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这样自作主张任性妄为了!”
“我原谅你有何用?要在座这三位原谅你才行!”
林氏别过脸去不看她,而赵嬷嬷真的扬起手来,“啪——”的一声扇在小环的脸上。
李晓香的肩膀顿时耸了起来。她昨日才被李明义打了,今日看到这个顿觉肉痛。她本以为林氏要对小环用家法,不过是做来给人看的,没想到竟然真打了。
就在第二下即将打下去的时候,王氏忽然起身,喊道:“且慢!”
赵嬷嬷停了手,立于一侧。小环捂着脸,眼睛里都是眼泪。
“夫人可是要我等收下这粒金花生心中才安心?此事,在我们看来真没有什么。民妇虽然出身普通的读书人家,但也是浸在圣贤书中长大的!民妇不认得夫人,也与夫人没有仇怨,夫人大可不必担心民妇会出去嚼舌根。夫人何苦拿自己的贴身丫鬟来让民妇难受?今日这金花生,民妇收下,出了这门,随手扔去便可。只望夫人不要再为难我等。”
说完,王氏取过了那粒金花生,拽了李晓香便要出门。
李晓香还是第一次见到王氏露出这般表情。她本就觉得林氏打自家丫鬟看着是解气,可细想来又觉得何必。说白了,林氏就觉得只要他们收下金花生就是收下了封口费,以后再传出什么话来,理亏的就是她李晓香,而不是眼前这位看起来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
林氏忽然也明白自己这么做是侮辱了王氏,赶紧上前拽住了王氏的手腕。
“这位婶娘,切莫误会了我的意思!”
王氏顿住了,她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唤她“婶娘”。这两个字有些许亲近的意思,也带了几分尊重。
“婶娘且坐下,这金花生我收回来,也请婶娘莫再气我。”
林氏这下看明白了,王氏并非那种为了蝇头小利便失了分寸的市井小民。她知情识礼,且有自己的行事原则和底线,绝不是那种四处嚼舌根的无知妇人。
这样的人,与其以钱银馈赠,不如真心实意的尊重。
“小环,今日之事并非你的过错,而是我这个主子对你管教不严所致。你带着家中仆从罔顾他人医院,强行将她们带来此处,不仅仅是恃强凌弱,更加是对这三位的大不敬。今日我以茶代酒,向他们三人赔罪,只望她们三人能大人大量,原谅你的年轻气盛。”
林氏端着茶,低下头来。
李晓香呼出一口气,心想方才摆什么架子啊。这才有点认错赔罪的意思嘛。
王氏扶起林氏,接过了那杯茶,一饮而尽,淡声道:“这位夫人,民妇已饮尽此茶。今日之事,皆付诸于此茶中。出了这茶馆,民妇以及民妇的女儿还有江婶不会对外人再提及此事。请夫人放心。”
林氏微微呼出一口气来。
李晓香歪了歪脑袋,开口问道:“这位夫人,我有一事想请教夫人,不知当问不当问。”
王氏看向李晓香,不知道女儿要问什么。
倒是林氏点了点头道:“姑娘且问。”
“在夫人心中,女子梳妆打扮,是为了取悦男子吗?”
林氏愣了愣,随即摇了摇头,“自然是为了自己。哪怕没有男子欣赏,女子妆点自己是为了更加爱惜自己。”
“是啊,我们女子出嫁从夫,若是快乐与否都全然仰仗夫君,倘若夫君不爱惜我们,我们只能加倍地爱惜自己不是?因为夫人的郎君看不见夫人,夫人就连自己也不曾讨好自己了,哪怕某时某刻,夫人的夫君不经意看一眼夫人,发现夫人衣素无妆,又如何会心生欣赏?只有夫人每时每刻都为自己而活,如空谷幽兰,香溢满怀,你的郎君才会知道即便没有他,你也能心怀希望独自精彩。”
林氏眨了眨眼睛。她长这么大,读得都的都是圣贤的至理名言,哪里有人对她所过这番话。
可听过之后,她又莫名觉得心中的郁结仿佛从心底浮了起来,连喘口气都轻松许多。
是啊,她已经嫁给了苏流玥,这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事情。
苏流玥的心就像一间屋子,林氏知道他并不如外表看起来那般浮华,她知道只要打开那扇门,里面定有一番令人意想不到的广阔天地。
只是她在屋外徘徊,夜雨多时,她也累了。既然他不肯打开门来为她避风挡雨,她便要为自己寻一片屋檐,淡下心来,欣赏星稀雨落。
“多谢姑娘,我觉得心中宽慰不少。”
“晓香知道,夫人品味不一般,所以普通的庸脂俗香也入不得夫人的眼。但是晓香这些日子正在新制一种香露,虽然不知道最后制出的香味到底是怎样,但却很符合夫人的身份与心境。”
小环低下头捂着脸轻斥了一声,心想这丫头还真会见缝插针,给点颜色就开起染坊,竟然将生意做到她家主子这里来了。
没想到李晓香的下一句话便是:“夫人莫要误会,这香在下不是要卖与夫人,而是赠与夫人。夫人得了这香露,并非是要讨好夫婿,而是为了让自己快乐。晓香制香之时,从未想过一瓶香露要挣得多少银两,而是这瓶香露是否能取悦它的主人。在下赠香与夫人,并非为了讨好谄媚,而是因为觉得与夫人有缘。晓香听过一句话,叫做‘闻香识女人’。夫人用上最合适自己的香,也能让旁人更加了解夫人。”
听到此,林氏莫名一阵心动。
“好,不知道这香何时能够取得?”
“半个月后,都城天桥下的‘溢香小筑’。”
江婶与王氏齐齐看向李晓香。她们的铺子还没有开张呢,李晓香就许下半月之约?
“好。要知道飞宣阁里的歌姬舞姬也不是随随便便的香脂香膏就能打发的女人。她们能对你所制的东西趋之若鹜,我也想知道有何神奇之处。”
小环呆了,她家小姐怎么了?若是平日里,她家小姐根本看不上这些东西。
李晓香伸出手来,笑道:“击掌为誓,半月之约。”
林氏还真伸出手掌,与之回应,“击掌为誓,半月之约。”
两人相视而笑。
林氏带着小环和家仆离去,反倒是江婶呼出一口气来。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方才看那小环的架势,我还以为是要取了我等的性命呢!”江婶用力地拍了拍胸口。
王氏则看着李晓香,十分认真地问她:“晓香,你确定要开店铺吗?”
“确定。娘不是也与张氏谈妥了吗?况且爹的事情,楚氏银楼也与我们令立契书,一百两的银子以及利钱可以三个月之后再还。如果是三个月,飞宣阁里赚来一百两应当是不成问题。而张氏的铺子如果现今不盘下来,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再想找到合适的铺头,那是难上加难。”
王氏点了点头,将钱袋放到了桌上。
李晓香伸手颠了颠,发觉很轻。这让她不由得露出失望的表情,“这一番制出的洗发液与护发膏没有人中意吗?就连新制的香露也没卖着好价钱?”
王氏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江婶捂着嘴似乎憋得很清楚。
“你把钱袋子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李晓香狐疑地打开钱袋,发觉里面除了十几个铜钱之外,剩下的竟然是银票。
“我和江婶一共背了二十瓶洗发液与护发膏。每瓶卖了二十五文,一共便是一千文,兑了一两银子。沈姑娘那里,要了一瓶香露,还是老价钱五百文,加上一罐凝脂八十文,便是五百八十文。我们带去了二十罐凝脂,正好沈姑娘又请了她的姐妹们来,她们一直都对凝脂很感兴趣。我与江婶本来还以为要将这些凝脂摆在天桥下街市才能卖完,没想到她们一下子就全要了,还不够数呢!因为这些凝脂不似沈姑娘是特制的,所以一罐也只卖了二十五文,这又是五百文。你不是还制作了五瓶普通的香露,本来也是打算在天桥下的街市贩卖的,谁知道又被一抢而光。”
提到这里,江婶的神情也飞扬了起来,“哎哟,差点没动手打起来呢!还是沈姑娘劝了半天,才消停。一瓶卖了五十文呢,这就是二百五十文!”
“再来,我们又去了柳小姐那里。这位柳小姐虽然脾气大了些,但晓香你也说过,她毕竟是第一个照顾我们生意的人。所以为她特制的香露,我们没有给任何人试过。那瓶香露还是收了她八百文,另外我们还送了她一罐凝脂。”
“……她没有为难你们吧?”
“那倒没有,不过她倒是问了起你这次怎么没来,是不是摔伤的腿还没有好。”
李晓香无言地笑了。柳凝烟当真太在意楚溪对她的看法了。倘若上一次她李晓香真摔出个好歹来,大概在楚溪心中,柳凝烟就真成了善妒的女子了吧。
这样一番算下来,此次在飞宣阁加本金在内,总共挣了三两银子外加一百多文。
李晓香却看到一张五两银子的银票,她不解地望向王氏。
江婶看她的样子,随即笑出声来,“瞧这丫头!方才你娘不是说了吗,沈姑娘那里有一众姐妹,你这才带去了五瓶香露,根本就不够分的。还有凝脂什么的,她们也想像沈姑娘那样有属于自己的配方。所以就在我们这儿订了凝脂和香露,还付了定金。”
“这么多定金?”李晓香眨了眨眼睛。
王氏笑了,推了江婶一把道:“那也是江婶跟你学来的一套坐地起价啊!她说特制的香露,少说也得五百文一瓶,三成的定金,就是一百五十文。十几个姑娘要,收来的定金都快二两银子了。这边还有订了凝脂的,以及洗发液与护发膏的!七七八八各种各样的订单加起来,这就十多文了!只要将这一单做好,以后客源多了,赚的一定比现在还多!你爹那一百两银子,还怕还不上?”
作者有话要说:胖瓜:咱们晓香终于要发家致富啦!旗舰店即将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