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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周煄偏头看着他。
“哦,哈,我就是吃惊,这个人在东南沿海一代挺有名气的,你怎么知道他?”徐子旭理了理衣袍,欲盖弥彰道,心想:也许这只是巧合呢?别自己吓自己!也许是重名呢?对吧!
“舅舅干嘛这么吃惊,我知道他很奇怪吗?我对海外之事本就关心,更别说主持过德安内政之后,对商业兴邦有了更多想法。”
“是啊,是啊,不奇怪,不奇怪。我就是突然听到个熟人的名字很惊讶罢了,不瞒你说,我和这个人也有合作,若是你对我的生意不感兴趣,我的和做伙伴就是他了,没想到你们两人居然认识,真是缘分啊!哈哈!”徐子旭干笑两声,用莫须有的合作搪塞周煄,心里飞速转着,该怎么隔绝两人的接触呢?看这契约上丰厚的条件,两人恐怕相交已久。
徐子旭被周煄突如其来的消息炸得手足无措,但到底是冷静从容之人,喝了一盏茶就把情绪稳定下来了。恭郡王已死,当初两兄弟出生的时候没有留下知情人,未曾计入皇家谱牒就不是皇族中人。先帝有私生子流落民间尚不能领回,更何况谋反已故罪人庶民的儿子。
“海外之人,虽顶了个遗民的名头,但到底不是我朝臣民,也不是他是什么想头。你在内陆恐消息不多,那位莫大掌柜势力颇大,名下商铺海船无数,又聚集了一帮打手武力在身边,还掺和进海外朝局之中,并不是纯良之人,你且当心被他骗了。”徐子旭劝解道。
“舅舅还当我是小孩子呢,做生意嘛,纯良人赚不了银子。他的出身、来历、手段、性情我都不在乎,只要他有那个实力。又不是要娶人家,操心那么多做什么。”周煄不在意笑道。
“是啊,是啊。”徐子旭连连点头,不放心试探道:“你们都是年轻人,肯定更有知己之感,话说回来,那位莫掌柜倒是个能耐人,几年前还和我做过一次生意,只是当时他局面铺得还小,不像如今这么显赫。当初他是从内陆出海的,当时你们就相识了吗?”
徐子旭不说具体时间,只当时、当初的,就想看看两人是不是早就认识。
“舅舅说的是三四年前吗?听说他是那时出海的,也没见上面,未曾送别一直是我心里的遗憾呢。”周煄感叹道:“他们做生意的从无到有难,从少到多易,不是有那句话吗?用一两银子赚一百两银子难如上青天,用一百两银子赚一两银子易如俯拾珠,有本钱自然翻得快。我是到西北之后才和他联系上的,好歹也是先前认识的人,他想通过我打通沿海到内陆的线路,把西北的牛羊鲜奶、大枣核桃之类的贩到沿海去卖,也是一条来钱的路子。”贩卖战马什么的就不用说出来了。
“怪不得你的契约写得如此详细,想来已经是几经斟酌。舅舅相信你的眼光,你若是信我,咱们甥舅联手,大有作为。”徐子旭不想让这两人再接触,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挺身堵枪眼。残害皇族子嗣是什么罪名?现在可不是舅舅做皇帝了。当初恭郡王把这个儿子送走,也是存了斩草除根心思的,自己冷眼旁观默不作声就是帮凶。只怪自己当时鬼迷心窍,现在弥补都不好动作。徐子旭一时安慰自己不要怕,恭郡王死了、当初照顾莫愁的忠仆死了,连已逝的王妃徐氏都不知道另一个儿子被送走还是被杀了,周煄也无从得知。知道这个消息的最多只有莫愁自己,若是莫愁跳出来说自己是皇家人也没人信的。一时又惴惴不安,一个背负着外室子名声还长成如此聪慧机敏的人难道没有想法吗?他肯定握住了什么证据才揭发出来,尤其是这两人居然早就联系上了,都说双子有心灵感应,不知他们有没有?周煄是个怎样小心谨慎到近乎多疑的人,徐子旭深有体会,莫愁是怎么取得周煄信任的?徐子旭纠结了。
“舅舅愿意?”周煄挑眉笑道。
“自然愿意。”徐子旭笑着解释刚才自己的表现,就算心痛得不行,还是要掩饰住,笑道:“你在货值一道上向来有长才,我是信你的,你看我们具体怎么个合作法?”
“舅舅你看,原料是我出、运输是我出、规划技巧是我出,甚至连接手的买家我都联系好了,就是借舅舅的商行、海关,做个壳子,咱们的生意我要占八成。”
“亲甥舅你还来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把戏,不成不成,两成太少了,给个实在话。”徐子旭连连摆手。
“舅舅听我给你算一算,咱们这生意为的是扶持西北经济,在西北包山圈草地的,总不能仗着自己的身份来,是要给土地主人银钱的,我的封地只有那么大点儿,和整个西北比,就是烧饼上的一粒芝麻。这部分钱回馈给百姓,才是咱们为官做宰的胸襟,舅舅出生贵胄相比也瞧不上那些为富不仁盘剥百姓的,退一步想就当是做善事了。这部分开支要占一成。再有,我虽找了接手货物的下家,可不能只有莫愁那一家,还要多拉些人进来。拉进来的人又如何保证和咱们一条心,肯定只有利益拉拢,大家绑在一条船上,他们才不敢翻脸凿船。这部分开支又要占一成。还有,路上也需要打点啊,我好些货物从蛮人手上收购,咱们刚和蛮人干了一场,不用银子开路根本买不到东西,然后一路南下,走水路要过漕运、走陆路要过各州府,这些人难道就干看着咱们发财?少不得分出一些利润做封口费买路费,这又是一成。最重要的是,舅舅啊,我可是地方官,别忘了还有国库户部,这么大张旗鼓的做生意,不给陛下交个份子钱,我自主为政,当个土地主、成了国中国,那惠王的下场就是我的前车之鉴,这又要分一份出去。算起来生意有十分,我也就占了四分,还是在出了那么大力的情况下。舅舅你说句公道话,我占得难道多吗?”
“罢、罢,你这人,得理不饶人,无理赖三分,我说不过你,也不和你比口才。你也别给我灌*汤,三成,我最少要三成,再少这生意就做不成了。”徐子旭说完就闭目养神,一副你说什么我都不停的模样。心想:任你巧言令色,我自坚守底线,绝对不让你带着跑。
“舅舅唉,我可是你亲外甥,你就看着我犯难?我得了这些利润难道是要铸一座金山吗?还不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回馈给西北的百姓,嘉峪关一场大战打塌了半个城,这可是数代积累才建起来的堡垒,要重新修建可不是笔小数。陛下刚刚登基,又是恩赦又是减免赋税的,还有这么大的国家,东边雨西边旱,按下葫芦起了瓢,户部是指望不上的,西北建设还不是得我自己想办法。我这可是为了国政啊!舅舅,您徐家也是与国同长,难道就不盼着西北昌盛吗?你这里让一成半成的出来,西北百姓可是人人受益,家家都要给你立长生牌位呢!”
“高帽子没用,*汤也不好使,别说了,你素日不是最干脆一个人吗?赶紧签了契书,我就要三层,说什么都没得改。”徐子旭不为所动,他知道自己说不赢周煄,干脆不费那个口舌。
“舅舅要是一步都不肯让,那我只能跨过您直接和莫愁掌柜商议了,还省了中间环节。您放心,知道您管着海关,我也愿意给您做政绩,该交的赋税一分不少,都是亲戚,您不会故意为难我吧。要是我的货无故被扣,我可以要找二伯哭鼻子的。”周煄不无威胁道。
徐子旭睁眼,狠狠瞪了他一眼,刚答应合作心里就一阵发虚,觉得自己要被吞掉,现在一看果然不假,要三层都不给,比自己想的还狠啊!
可徐子旭不敢不答应,他和皇帝的关系可比不上周煄和皇帝亲密,这职位还是靠着太上皇、长公主的面子和自己叛乱之夜的功劳才得来的肥差,不然就他和恭郡王的关系,叛变都不忘护着他,早扔天牢去了。徐子旭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会不会以为这个职位就是奖赏了,要是和周煄闹不愉快,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皇帝肯定站在周煄这一边。
无奈徐子旭苦大仇深道:“最少两成半,再不能少了,不然你就另请高明吧。”真要少于两层半,自己还不如仗着海关便利收干股呢!莫愁的事情闹出来就闹出来吧,反正真该死的已经死了,他就是个无辜路人,皇帝真要处置,不过抹了职位,有舅舅和母亲在,还能然过自己为一个没有死去的孩子偿命不成。没有官职自己就干脆做个海商得了,太上皇的外甥被逼得从事贱业,看皇帝拉不拉的下脸皮!
徐子旭破罐子破摔得想到,再划拉我的钱就跟你拼命!
周煄举手做投降状,缓缓下压,道:“冷静、冷静,舅舅,风度,风度,买卖不成仁义在嘛。您是我亲舅舅,您说什么是什么,两成半就两成半,我马上让人去改契书,剩下的小节就让下面人去办,舅舅安心等着收钱就是。”
“哼!”徐子旭冷哼一声,端起茶就往嘴里灌。“呸!茶都凉了怎么没人换,你这府里人怎么当差的。”
“是,是,是,都是府里人愚笨,我亲自给舅舅泡茶,请舅舅移步,刚得了一套上好的紫砂壶,请您品鉴品鉴。”周煄给青竹一个眼神示意,青竹飞速去找府里供养的清客改契书。
一套行云流水的功夫茶表演过后,契书就拟好了。徐子旭的情绪也平静下来了,深刻觉得都是套路!周煄不会早就知道莫愁的身世了吧?想想今天所有的事情,送别母亲的沉郁不舍,邀请到府上来的请君入瓮,说起终身大事的豁达贴心,再以莫愁震撼自己的心神,然后诱之以利,迫之以势,怎么想自己都要中招。
看着面前厚厚一叠契书,徐子旭是真不想签啊!
“怎么?舅舅今天忘了带印章吗?外甥让人去取?”周煄端着一张纯良的笑脸,粉无辜粉善良。
徐子旭恨恨看了他一眼,心里叹息一声,取了紫毫挥手而就,现在明白过来有什么用。答都答应了,就是这次厚着脸皮说话不算数,他能算计一次,就能算计第二次。罢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下次不要到他府上还喝茶了,这茶也忒贵了!
周煄满意的接过徐子旭签过名的地方,抬手把自己的大名落上,又去了纯郡王的印鉴盖好。
徐子旭抢过一份签好名的契书,愤愤不平往外走去。
“舅舅,您去哪儿啊,午膳还没用呢?您外甥媳妇儿做了一桌好菜孝敬您呢!”
“纯郡王府的菜太贵,吃不起!”徐子旭骂了一句,大步逃跑,再不跑口袋里的这点儿钱都保不住。
周煄看着手里的契书来回欣赏,欣喜之情溢于言表。门外侍卫禀报道:“主子,王妃求见。”
“请。”周煄扬声让人进来,随手把契书扔给青竹,道:“着手实施。”
周煄走到门边亲自迎易云进来,他们已经两三天没见面了,国事家事一团乱,周煄是忙得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儿都飞起来了。
易云换了一身绯红的裙子,带着云霄等几个丫头过来,丫头们手上还拎着食盒呢。
“你怎么来了?”周煄牵易云的手请他进来,易云瑟缩了一下,趁回身的机会把手抽出来,介绍道:“听说三舅舅来了,特意备了些汤水点心,怎么没见着人?”
周煄不着痕迹的把手收回,仿若无觉道:“刚走,他没口福就便宜我了,让我瞧瞧都有什么好东西?”
“家常点心。”易云挥手,丫头们鱼贯而入,姿态优美的把盘子摆在窗根下圆桌上,又取了一壶好酒,两个杯子放好。云霄作为领头的大丫鬟,在易云生意公事上都能说上话的,也不知今天怎么回事居然自降身份充当起摆盘布菜的丫头来了。
“云娘给我介绍介绍吧。”
“豌豆黄、豆沙包、芙蓉糕、双皮奶,还有这些,都是上次在西北公爵府吃到的,府上厨娘做得很好。”易云微笑,和云霄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云霄领着人退下了。
“真好,你陪我用点吧。吃点心配美酒就不搭了,刚好,我和舅舅刚才在喝茶,你喜欢乌龙茶吗?”周煄问道。
“喜欢,挺好的。”
“嗯,那就好。”周煄起身收了酒壶酒杯,道:“你只拿两个酒杯怎么够用,若是舅舅没走,你岂不是没的用?”
易云脸上笑容放大,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又忽然收了笑容,做端庄淑女像,转移话题道:“茶杯够用就行。”然后眼巴巴的看着矮炕上的茶盘。
易云今天可真奇怪,周煄摇头感叹,看她不愿说的模样,周煄也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准备等以后再问。周煄没叫人进来,亲自去把茶盘端到圆桌上,从新烧水泡茶。
“我最近忙得很,家里事情偏劳你了,没什么问题吧。”周煄问道。
说到正事易云又恢复落落大方的正常姿态,道:“府中侍卫有本事又中心,下人也勤快能干,其实大总管程木就管得挺好的。我接手也没改章程,只是让两家属下奴仆多接触,多适应罢了。”
“就快成一家人了,他们早晚会习惯的。”周煄调笑道。
易云抿嘴一笑,道:“唯一值得说道的就是徐夫人几次上门了。……原恭郡王继妃。”
易云看周煄连徐夫人是谁都不知道,连忙补充清楚。
“她啊!竹篮打水一场空,可不得加紧活动。趁着还在新鲜劲儿上,说不定还能博一个同情,再过三五年,她就是死了也没人关注。”周煄刻薄道。
“徐夫人自从宫变之夜侯就来找过多次,你第一次没见,我以后也都没让她进府。外面人倒有指指点点说孝道之类的,可我想你连恭郡王都不在意,更何况徐夫人,坚持没让她进来。昨天传出舒妃……嗯。”易云不好措词,周煄补充道:“继续说,舒妃。”
“舒妃在御前自戕,惊吓到上皇,让上皇亲口下旨贬为庶人,陛下又下旨收回了郡王府,徐夫人带着两个儿子在门前哭闹,还一度下跪,闹得门前不知多少眼睛暗中看笑话。”纯郡王府周围都是高门大户,做不出围观的事情来,可暗中虚着门缝听消息的下人不再少数,估计徐氏一走,笑话就传开了。
“还有这事儿?我昨晚回来你都没和我说。”周煄惊讶道。
“你回来都什么点儿了?这种小事没得打扰你休息。”
“那最后怎么解决的。”
“我示弱,让人出去告诉徐夫人你不在府里,我做不得主,又请人去找了太常寺少卿徐子晴大人过来,才把徐夫人劝走了。”
“做的好,日后遇到这种不讲理的泼妇,别让她脏了咱们家的地,也别和她硬碰硬,玉石和瓦砾较真做什么。徐子晴在京中多年,又是长兄,肯定能管好徐氏的。”周煄安慰道。
“话是这么说,可我担心她知道你回来的后又来纠缠,毕竟占着名分了,不是嫡母,也是姨母。她做了这么多年王妃,不一定肯听兄长的劝告,再说还有煖、焰两位弟弟呢。宫变之夜我借了大长公主的令牌,你又与三舅舅交好,不看僧面看佛面。”徐夫人可是大长公主的夫家侄女儿,徐子旭的堂妹,这千丝万缕的联系,真让人头疼。易云叹息一声,她处理这种家长里短的事情她真的不擅长,示弱说自己不能做主的主意还是云霄给出的呢,京城里女眷的规矩她也是一知半解的,只得时时小心处处在意,生怕给周煄丢脸。
“要是她噗通一声跪在门口不起来,两位弟弟又哭又求的你怎么办?世人愚昧,只知长兄如父,又同情弱者,你总不能一辈子不出门,见她就避吧。”易云实在想不到该怎么办,让她清剿沙匪马帮她不怕,让她处理家庭纠纷她就抓瞎。当初就与易北一家人她也适应了好些时候,后来成年就常年跑商,在易府呆的时间不长,远香近臭,倒是处得不错。
“放洗吧,对付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我有经验。”周煄不在一道,不就是玩儿舆论战吗?道德绑架就小徐氏一个人会玩儿吗?自己用苦肉计、小题大做、上纲上线……的时候,小徐氏可没见过。
周煄不在意小徐氏,跳梁小丑而已。坐在小火炉上的水已经烧开了,周煄泡好茶,倒扣入闻香杯,递给易云道:“闻闻,喜不喜欢这个味道。”
易云接过,轻靠在鼻尖,笑道:“还成吧,你知道我,不擅长这些。”然后迅速把杯子放下。
周煄看她动作,以为是不喜欢乌龙茶,不在意自己心血被糟蹋,反而抚掌大笑道:“哈哈,我也不太懂。其实你说这茶有多大区别,都是用来解渴的,这小杯子,也就装风雅的时候能够用。可架不住别人喜欢啊,还爱用品茶来观人之类的,我没办法,只能下死功夫,把各种茶的好处、特点一一背下来,才不至于品茶的时候没话说。这还不是最惨的,要命的是除了品茶,那些闲着没事儿干的还要品水,什么无根水、雪水、露水,还是从花瓣上取下来的露水,反正我是喝不出区别的。幸好没多少人和我和功夫茶,到时候诡辩一二,也就敷衍过去了。”
易云也跟着笑了,道:“不是我一个人不懂我就放心了。”
“放心,放心。”周煄拍了拍她的肩膀当安慰。易云却抖了一下,好像很疼的样子。
“怎么了,我打疼你了?我叫太医来看看。”周煄紧张道。
“不用,不用,不疼,是我吓了一跳,没事儿,看什么太医,咱们接着喝茶吧。”易云连忙阻止道,伸手去拿周煄刚刚烫好的茶杯。“哐当”一声茶杯应声而碎,那茶杯烫得很,可是以易云的功夫不至于连个茶杯都拿不住。
周煄放下茶杯,严肃道:“怎么回事?一进门我就觉得不对劲,你别瞒我,夫妻之间贵在坦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