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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楼的大门一年四季正对着盐城最长最热闹的一条长街大开着,百花楼的对面的一座阁楼半月前被一个书生盘下住了进来,花满楼的新邻居从住进那座小阁楼的每一日的早上都会友好的于他打上一声招呼,“花公子,早。”“花公子,今儿个又起早了。”“花公子好。”多是些寒暄得很的问候,花满楼却很享受这种近邻之间近乎闲话家常的亲近,每日清晨也会回上几声寒暄的问候。
花满楼在他的新邻居搬来的第三天渐渐打听到了新邻居的消息,花满楼的新邻居是个盲书生,从每日花满楼侧耳听见的那阵时断时续的竹杖敲击着地面的清脆的响声已经不难推断出一二,是个同他一般目不能视物的年轻人。
那盲书生苏姓名折,草字云丛,确实是个书生气十足的名字。
苏折养了一盆四季花开不败的奇花,花香极淡,若非仔细辨别一番,极难察觉到的一股子独特的清香,百花楼的主人爱花如痴,是个爱赏花,喜爱侍弄花草,颇有雅兴的温文公子,在整个街道上,早已不算是什么稀奇事,半月前,苏折便将那盆奇花寄在花满楼的小楼里,只身出门了,苏折想着,花满楼既是个爱花之人,那盘奇特的花在花满楼的小楼里自然会得到极好的照顾,而事实上,那盆奇花也确实被照顾得很好。
这日里,
小楼外的长街上竟是难得的一番热闹,花满楼的百花楼里来了一个客人,一个漂亮的女人。一个漂亮的女人莽莽撞撞的闯进了百花楼里。一个手持着大刀的大汉从长街上一路追至了小楼里。
那女人的年纪看上去不大,一双明亮的眼珠子更是明亮非常,女人的声音又清又亮,像摇坠的银铃一样好听,相貌也是一副极尽秀丽妍态,只可惜,站在那个漂亮的少女面前的两个人,一个是要追杀她的恶人,而另一个,却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瞎子。
那拿着长刀的正是花刀太岁崔一洞,崔一洞追着那个女人跑了整整十二条街,因为这个女人偷了他的腰牌,青衣楼的腰牌。那少女正是上官飞燕。
“小子,还不给爷爷让开。这小姑娘偷了爷的腰牌,爷自然是要收拾他的,你小子可莫要多管闲事。”顿了片刻,崔一洞随后又傲然言道:“你可知道你爷爷我是谁?老子就是花刀太岁崔一洞,老子给你一刀,你身上就多了一个洞。”
崔一洞的那一刀刺出去对方身上会不会多一个洞是不知道,可惜崔一洞的那一刀还没使出去,那柄长刀便已经稳稳的被一个人的两根手指夹住了。
看上去温润和气的公子浅浅的笑道:“阁下又何必一定要与一个弱质女流苦苦为难?”
崔一洞使了力都不能将那柄使出的长刀再抽回来,崔一洞觉得那柄长刀似乎已经在那男人的两根手指之间生了根。他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变,忽而怒色道:“她偷了我的东西?”
躲在花满楼身后的上官飞燕见此情景,看了看花满楼,随后再看着崔一洞,说道:“偷别人的东西是偷,可我偷的却是恶人的东西。”那小姑娘随后委委屈屈的说道,“你是青衣楼的人。”
青衣楼是最近江湖上兴起的一个势力,青衣楼在江湖的名声向来不怎么好,青衣楼只接杀人的生意,青衣楼就是一个杀手组织。而持有青衣楼腰牌的想来也不会个善人。
崔一洞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变,最后见到自己恐怕实在不能从这翩翩温润公子的手上占得半分的便宜,落下一两句的狠话之后,恨恨的便走了。
……
花满楼的手上正在侍弄着苏折寄在他百花楼里的那盆花,苏折嘱托他不必于那盆花浇水,苏折离开了整整半月,那盆花也已经整整半月没有浇过水了,然而,奇怪的是,那花盆里的泥土还是湿的,那盆花的涨势竟也是出乎意料的好,而花满楼只需要每日清晨的时候把那盆花放在窗外去晒晒,然后傍晚的时候,再将那盆花收进百花楼里。
上官飞燕瞧着那盆花,竟似已经瞧痴了,上官飞燕不由叹道:“你的这盆花真漂亮。”
比上官飞燕见过的所有的鲜花还要漂亮,还要……好看的多。
上官飞燕瞧着那花,叶子是嫩绿色的,隐隐绽开的两个鼓鼓的花骨朵,一红一白,红得像血珠子,白得更胜梨花,煞是好看,然而奇怪的是,花骨朵还没全然绽开,但她就是觉得这盆花出奇的好看,甚至心神都恍惚了一瞬。
上官飞燕又回头瞧着正在花楼旁侍弄起那盆花的花满楼,花满楼的脸上一年四季都随着几分又温柔又醉人的笑意,他的眼神是那么真诚,笑容是那么的温暖,如玉君子,触手也温,合该如是,只可惜了……
上官飞燕不由叹道,
——可惜竟是个瞎子。
花满楼伸手触着那盆花的叶子,指尖传来了一阵通透清凉的感觉,那细细的滕蔓顺着他的尾指竟然慢慢缠绕了上来,那细细的藤蔓尖在花满楼的掌心轻轻扫了一下,略有一丝的痒意。那盆花非比寻常,更多的时候,花满楼觉得那盆花竟然更像是一个活物,他伸手想去触碰那叶子或是那花骨朵的时候,那株花的藤蔓便会自行缠绕在他的尾指上,或是轻轻摩挲,或是来回蹭着他的指尖,嫩绿色的精神的叶子簌簌的摇晃着,显得一副很快活的模样。
花满楼觉得自己甚至能感觉得到,那株奇花的藤蔓轻轻触碰着他的微妙而有趣的感觉,像一个正在好奇的试探着外面的世界的幼小的生灵,有依恋,有欢喜,一个……非常鲜活的生命。
“是一个朋友托我照顾的一盆花。”花满楼笑着说道,“它确实是一盆很漂亮的花,或许你可以试着愿意闻一下它的香味,那是一种非常独特并且美妙的花香。”
上官飞燕仔细的瞧着那盆花,听罢花满楼的话,犹豫了一会儿,便当真向着那盆花缓缓走近了几步,那么漂亮的一株花,上官飞燕想着,那花的香味想必更是极为美妙的,上官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深吸了一口气……
一股几近让人窒息的难闻的恶臭,先前尚还不觉得,然而,一直到上官飞燕想要仔细闻上一闻那花的气味,那阵原本淡得近乎不可闻的气味,那阵扑鼻的臭味竟才在自己的鼻尖缓缓弥散开,令她几欲窒息,再仔细看那吊在小楼窗边的那株花,隐隐的,那朵红得近乎妖艳的花骨朵在自己的视线之中的花骨架越变越大,最后竟然全然占据在了自己的视野,一瞬间入目都是一片妖异的红色,反而那朵娟秀的白色的花骨朵变得越来越淡,最后全然淡出了她的视线。
反之,上官飞燕竟然好似清晰的看到那朵红得妖艳的花骨朵在她的面前缓缓绽开了花瓣,一瓣一瓣的绽开,耳边又似乎恍惚响起一阵花骨朵绽开时候啪嗒啪嗒的清脆的声响,萦绕在鼻尖的那股腥臭的气味越变越浓,越来越……慢慢地,那朵漂亮的惑人的红色的花朵竟然最后好似化作了一张正在大张的血盆大口,正向着她迫着压了过来。
“拿开!”上官飞燕想要将视线从那朵花上移开,然而,最后她却几近惶恐的发现自己竟然难以控制得住自己的视线,她一脸向后退了几大步,直到她的背碰到一堵冰冷的墙壁才猛然清醒了过来,上官飞燕骇得忍不住蹲下身抱着头大声惶恐的尖叫了起来,“拿开!把那盆花拿开!”
上官飞燕一边向后退着一边几近疯魔,心有所惧的瞧着那盆诡异不过的花型恰似海棠的花骨朵,脚下竟然一个使力,转身仓皇失措的逃离了这间此时在她看来再恐怖得犹如恶鬼一般的小楼。
花满楼的神色怔愣了片刻,一阵清浅的微风轻轻拂过,手里的那盆两生花随风摇曳着身体绿色的藤蔓的部分,莎莎作响,花满楼辨着这空气中一阵如花茶般清香,似梨花微甜的花香,绿色的一节藤蔓小心翼翼的缠上了他的尾指,随着几分似是依恋似是讨好的意味来。
那花香清清雅雅的,若非仔细去闻,是极易被忽略的,但若闻仔细了,那香味便会萦绕在自己的鼻尖愈觉愈浓,清新隽永,弥久不散。
……
上官飞燕离开后不久,花满楼的百花楼里又很快响起了一阵清脆响亮的盲竹杖的声音,好似声声地回荡在这小楼里,又似从远极近,声声清脆,又声声入耳。
百花楼小楼的楼梯口转角之处,隐隐已然出现了一个人影,一身白衣胜雪,嘴角噙笑,面色温润,墨发披肩而立,正是个手拄着一根青竹杖的盲眼书生。“方才那姑娘……”只听得那书生迟疑着皱眉张口道。
显然,他前脚正准备踏入百花楼的时候,便已经轻易察觉到这小楼里除了一个花满楼之外,还有一个年轻的小姑娘,一个瞎子的感官比之寻常人确实还要更敏锐一些的,本属寻常。一个年轻可爱的小姑娘,和一个温文俊秀的公子,苏折本以为他会需要在百花楼楼下再等上一会儿,或许回他自己的小楼里去坐上一会儿,然而,未及,较之常人还要灵敏几分的耳目已经听到了那姑娘几近仓皇遁去的脚步声。
然而,再细想之下,苏折却已经想了通透,因而,这话只问到了一半,他却已经住了口。
——红白并蒂,善恶分支,善者见白,闻之雅香,恶者见红,恶臭扑鼻,名为两生。
心下遂是一阵不由轻叹,
那姑娘想必也不会是个真正良善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