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再会何年

我独行南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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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阙对着他好说歹说,穆放终于舍得进屋子去,苏青又叫了在旁边随侍着的仆从们,让他们带着穆放进屋去换衣服。穆放抿着唇,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苏青,不肯动。

    手也紧紧的抓着她,手背上的青筋全部狰狞的显现了出来。

    苏青有些疑惑的看着他,怎么也弄不明白怎地一向是心智强大的穆放会做出这样孩子气的举动,但还是好心安慰,和暖了语调,在他耳边说了好些话。

    最后他终于不再闹脾气,跟着仆从进了里屋,堂屋留了两个仆人,请苏青同辛阙坐下,给他们上了茶。

    苏青见着他进去了,才压低了声音问她身边坐着的辛阙,“梧舟这是怎么个境况?我从前从未见他如此失魂落魄过。”

    辛阙摇了摇头,“我亦是不知,这亦是我现今第一次见他如此。从来他何曾不是我们的主心骨的?就是再难熬的境况他也绝不是第一个被事情弄得崩溃的。”他顿了顿,转过头道,“可是亲情此物谁又说得明白呢?可能他从来坚强的力量就是他背后有他强大的父亲,你也知道他有多崇敬他的父亲,自小做事情来都是为了令伯父刮目相看的,他也确实做到了。”他看着苏青,唇角有些惋惜的抿了抿,“——但大抵就是太在意了,所以当他父亲出了这样的事情之后,他才会表现得这样无助。”

    其实苏青明白这样的痛苦,毕竟她从来也是把她的父亲当作全天下最厉害的人来崇拜的,所以她很了解当人以为有一个人永远会强大的陪在自己身边,却忽然又一天被死神夺取生命时候的感受。但是她也从来未想到穆放的反应会这样失控。

    连她都未曾做到如此。

    但是事实想来,她当初的境况却是不确定的,因着那种隐藏的不稳定性在,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各种恐惧,各种掩饰,心思里想的都是怎么不被人识破。这种时候,反倒没有心思去想苏晏被害,已经去世的那件事情。

    等到后来终于能够有些安稳下来了,已经是好几个月的时光过去,最初的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却已经淡了。

    所以时光当真是一个利器,能够让所有的欢乐悲伤都被淡化,只剩下想起来的时候的一点点惘然和怀念。

    而真这样想起来,她还真的应该谢谢姬篱,如果不是他半道上来了这么一遭,或许她也会沉溺在与穆放一般的伤痛里,难以自拔。

    这样的心态可能会导致两个结果:一、她不顾后果的跑回漠北去把薛凯了结了;二、她从此受此打击一蹶不振,最终腐朽成一捧黄土。当然,就她原本不顾一切的性子,大概是第一种可能大些,但那也绝对不能让她从太子,或者顾家手里面讨得一点好来。

    而她现今大概也不能活得这样好,能够认识辛阙,能够再见穆放,能够再有一个父亲关怀,虽然有时候仍然会有些意外的事情冒出来,但总体来说应是不错了。

    毕竟她还活着。

    并且在渐渐的凭借着自己手中拥有的东西和顾女萝对抗。

    且不论最后输赢如何,她现今能够站在此处,能够在京城这样群狼环伺的环境下,尽自己的最大努力为苏晏报仇,这,已经很足够了。

    心思付诸于笔墨大抵漫长,但真想来也不过一瞬,所以辛阙的话说了之后并没有冷场,她很快接道:“梧舟的身子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大状况?”

    辛阙楞了一下,道:“这事儿你还是问梧舟罢,原本就是我嘴快了,若是我再提说此事,怕是他和缓过来,是非要找我说道不可的。”

    苏青挑了眉头,“什么事情这样秘密,连我也不可知道?”

    辛阙为难道:“倒真是我同你保密,是这事儿关乎挺多,我却是不能不经梧舟允许而告知你,何况他原本也没有这个打算告诉你,惟恐你担心。——所以你还是不要问了。”

    苏青道:“你这话的意思,倒彷佛我是盛京里不知世事的闺阁小姐了?”

    辛阙叹了口气,“暮归,我是当真不能说,本你也是我十分要好的友人了,若是你问及何事,我是决计会告诉你的,但此事我早答应了梧舟,不能同你讲之。君子无信不立,你便不要为难我了。”

    苏青其实心里早知道辛阙有苦楚,但总是觉得想不过为何穆放能将此事告之辛阙,却不能告之她。但辛阙已经言尽于此,她就只好噤了声:

    “罢了,我不再问便是。”

    看见辛阙的眼神瞥过来,她无奈的牵了牵唇角,“你便放心罢,既是梧舟不愿说,我又何必要在这个时候去问他,让他堵心来着?”

    辛阙微笑。

    穆放这时候方从内屋出来,换了身衣服,发冠亦有所整理,穆放虽也憔悴,但已经有了平素的清隽风骨。

    他上前来,双手并拢,陈于胸前,对着他们二人一躬:

    “竖子怯弱,劳友人担心,实是大不是。”

    苏,辛二人都站了起来,不敢受他这一礼。

    辛阙道:“梧舟你这话说得好生客气,我们这么多年的好友了,你说此话难道就没有寒碜我们的意思?”

    苏青亦道:“梧舟,你我相交这许多年,若早因着这样的事情而行大礼,恐怕我早该对你深鞠数十躬了。受礼固然重要,但对着好友守礼,又岂不是一种生分?”

    穆放微微一笑,“是我害你们担心了。”

    苏青道,“我亦知丧父之大痛楚,所以我也明白你现今心中生出的想要不问世事的态度,也知现今大概只欲随波逐流,不欲思考任何事情,——因着你亦陷入了一种悲伤情绪,并身在其中难以自拔。我无任何立场来同你说教,因我曾经亦深困于彼。而人心从来善变,是以这种悲伤情绪终究会过去,所以我所期冀者,也不过是你即使在沉溺于此悲痛中亦勿失本心罢了。”

    穆放点了头。

    辛阙便又接道:“我与暮归心思一致,何况我俩都知你本是个心智坚定的人,所以即使有这样的悲痛情绪存在,你也不会在彼耽误过久。这是我们为友人给你的信任。但我却仍少不得要期冀一句你尽早出来,毕竟现今事情繁多,你又从来重要。”

    穆放同样点了头:

    “实则我现今仍有同你们为礼以表感激的心绪,但思及你们方才所说,又觉得这样的举动未免不适我们三人,便也只得罢了。我亦无法对你们给出承诺,因为我亦是不知我需要多久时日恢复,我只能言道尽量。”

    辛阙笑道:“这便也足够了。”

    他见穆放身后有个小童捧着一壶酒,让他递过来,探了探是热的,同他们笑道:“来来,明日梧舟复归离边,我们今夜便不醉不归罢。”

    穆放笑道:“好。”

    苏青亦笑:“自然。”

    眼底却有一抹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