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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下,竹林中,木屋前。
云生已随竹溪而去。
樱娆与枫羽潇相拥而立。
苍山辽源,夜幕清垂,无数的悲欢缱绻全部化作无声的静默,随风而逝。
他们离开时,将云生和竹笛葬在了一起。
留下一个木屋,一副画像,和那承载了无尽深情的一室荼蘼。
荼蘼花开,思君不止。
日日采撷,唯盼君至。
耳边,枫羽潇裁了一片竹叶,放在嘴边又吹起了那支半缘。
此时,已经星辉漫天,竹林深处,寂静一片,除了飒飒的竹叶声仿佛婆娑而过的绡纱绸锦,樱娆能听见的,恐怕就只剩下三人各怀心事的脚步声。
枫羽潇说,现在拿到了玥灵珠,要救冰音洛,就只能等到破晓时分。
那天晚上,樱娆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她梦见君倾墨忽然出现在眼前,告诉她,要她回长乐宫。可是,当她刚牵起君倾墨伸过来的那只手,那只手却变成了一把剑,樱娆惊讶地看到剑的那头直直插在君倾墨的心口,不断有殷红的血液滴落下来!
“师父!”樱娆猛地松开手,跑过去一把抱住跌落下去的君倾墨,乌黑的发丝映衬的他莹白的面容更加透明。
“娆儿……”君倾墨气若游丝。
“不,师父,你要挺住!樱娆一定救你!”
话音刚落,却看见君倾墨的血流得越来越多,渐渐竟将整个衣衫全都染红。
再一眨眼,眼前万花盛开,一袭灿烂的红衣飘飞,媚绝天下的容颜将三千繁花化为焦土。
“音洛哥哥……”樱娆有点不敢置信,眼前竟然是她日夜牵挂的音洛哥哥。看着他那熟悉的笑容,樱娆眼泪哗一下流出。她不管不顾地飞向冰音洛,一把将他抱在怀中。
她好怕,永远都再也见不到他。
她好怕,他永远沉睡不醒。
“玲珑……”
樱娆一愣:“音洛哥哥,你在叫谁?我是娆儿啊。”
长发飞扬,一缕青丝轻垂而下。樱娆从没见过冰音洛这样笑过,那样专注,那样小心翼翼,那样唯恐遗失。“玲珑……”他叹息般捧起樱娆的脸,声音无比深情。
樱娆却感到十分害怕,她清晰地看见,冰音洛的眼中看到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透过她再看另一个人!
“啊——!”樱娆忽然感到浑身都在起鸡皮疙瘩,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席卷每一根神经。她一把推开冰音洛,大叫:“我不是玲珑!我是樱娆!音洛哥哥你看清楚!我是樱娆!”
“娆儿,我知道你是娆儿。”耳边忽然传来一个人冰清玉润的声音,仿佛一种蛊惑,樱娆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去。
枫羽潇一身白衣,脸上却是樱娆从未见过的阳光温暖。
“娆儿,来,到我这里。我很想你……”
樱娆感到自己就像是不听使唤了一般,一步一步走向枫羽潇。他站在阳光下,温柔如水的微笑从没有现在这样耀眼。他好像是一个巨大的发光体,能吸引住这世界所有的眼光。此时,他的存在就像是春天最柔软的一朵云,最自由的一缕风。
他张开怀抱,将樱娆搂进怀里。樱娆闭上眼,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舒心。
“娆儿,你要记得,我的名字叫枫羽潇。我很爱你,真的很爱你……”
听着那样温柔入骨的声音,樱娆心头忽然莫名其妙涌上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她拼命推开枫羽潇,却见此时的他脸上一脸哀戚,眼中的黑暗却仿佛已经吞噬掉他的灵魂一样,黑得狰狞可怖。
咽喉被大力锁住,樱娆顿时眼前一黑,喘不上气来。
枫羽潇一面痛苦地,颤抖地向她倾诉爱意,一会儿却又如恶魔附身一样叫嚷:你必须死。
樱娆努力回首,身后是万丈深渊。
黑暗中君倾墨一身白衣,浑身是血,气息幽微喊她的名字:“娆儿……娆儿……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
冰音洛却深情如许,对她道:“玲珑,玲珑快到我这边来。这样,我就不会让他伤害你。”
无数的声音,重叠的表情好像鬼魅,叫嚣着,狞笑着无限放大……
一种叫做绝望的心情席卷而来,包围了她的全身。
“咚咚——”
心脏急剧地收缩。
樱娆忽然感到一种彻骨的悲劫。那种感觉是这样熟悉,以至于樱娆忽然在一瞬间忽然在脑海中闪过许多断续的片段。
那些片段,就是那一日在人鱼的召唤术下被召唤而出的画面。
樱娆猛地睁开了眼睛,急促地呼吸着,粗重的呼吸声中,她听得见自己不安的心跳,眼中的慌乱在这依然夜色弥漫的黎明中,显得格外醒目。那些清晰的画面直到现在仍然闪动不停,那些诡异的情节仍然不停地萦绕在眼前。
樱娆回想起梦中的师父、音洛哥哥、枫羽潇,他们每一个人都那么反常。
天上地下神力无边的神尊君倾墨怎会被她一剑穿心?
待她倾尽所有的冰音洛,又怎会看着她叫别人的名字?
至于枫羽潇……
樱娆将视线投向靠在一棵树上兀自熟睡,眉间眼角一派安宁沉静的枫羽潇。想起自相识以来,虽然自己还搞不清他究竟有什么用意,但他每每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一路守护。
无论如何,枫羽潇怎会莫名其妙要杀掉自己,又怎会有那样矛盾而痛苦的表情?
想到这里,樱娆有些释怀。终究是一场梦,不能深究。
可是,再次梦见被人鱼召唤出来的记忆片段,就不能让她这样轻易释怀了。
樱娆越来越疑惑,自己曾经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到底是为什么会丧失所有的记忆。
破晓将至,是露水最重的时刻。樱娆一身水洗红绸纱衣裙的裾角,已经被青青翠草叶尖上的露水打湿。她浑身蜷缩在一起,心里脑中一片混乱。
背后的汗水有明显的濡湿,樱娆调整呼吸。不安的心跳渐渐平复,心中的空洞却越来越大,虽然已不复梦境中那种彻骨的寒凉与悲劫,但伸手抚上心口,那种隐痛仍然残留不去,缠绕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