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人的心

养鸽子的小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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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浑身浴血的长庚只觉脑袋几欲炸裂,右眼睑更是令人痛不欲生,手脚已经麻木,每动一下都是极大挑战。

    他忽然觉得无比干渴,想要喝水,便探手挟过被扼死的巡捕,低头咬向血管……

    “人魔啊——”

    幸存的巡捕发一声喊,顷刻间作鸟兽散,躲在门缝后偷窥的百姓也连滚带爬地逃离,抱着妻儿缩在床下瑟瑟发抖。

    饶是史莱克人见闻广博,也从未见过此等人物。

    长庚对此一无所知,只是狠狠撕咬巡捕的颈项,品尝到那股甜腥的瞬间,便拼命吮吸起来,腮帮不停鼓起落下……

    抹一把脸,完好的左眼重新恢复清明,密林渐变回繁华的街道,有咚咚的闷响从远处传来,那是重甲步卒的脚步声。

    城防军是史莱克城唯一合法穿戴甲胄的群体,其中魂师占比达到恐怖的三成。

    明白自己遭了暗算,虽不知其中过程,长庚此刻最想做的,就是把那个可恶的小子剁成肉泥。

    他挺直了身体,稍微辨认了方向,踉跄着朝抻面骨头馆跑去。

    郭晔的右手颤抖着,犹豫片刻,闭上眼,将几粒碎肉塞入口中,直接吞咽下去。这些原本是他身体的一部分,现在换了种形式重新回归。

    虽然心中十分别扭,但他需要任何补充能量的手段。肉屑顺着喉咙滑下,刚落入胃部便被吸收,里面有浓郁的生命力,与点点元素气息。

    很有营养……郭晔在心中自嘲一句,从未想过自己的血肉竟也是上佳补品。

    轻轻活动手腕,强行克制身体自我修复的本能。危机感始终在心头徘徊不去,每一点能量都要留到最后。

    天花板有尘土簌簌而落,也不知外面的家伙在发什么疯。

    ……

    跌跌撞撞冲进大门,长庚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面馆,伏在柜台上喘了口气,胸口似塞了块火炭,脑中只觉烟雾腾腾。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除此之外还有药物的后遗症。

    身上的弩箭拔了出来,魂王级的体质终究要强悍许多,箭尖仅仅刺入肌理。倘若处于清醒状态,这东西怎能伤到自己?他悲凉地想着。

    铁干残损的尸体就在不远处,躺在半个店铺的废墟中,这是两人死斗造成的结果。最终是他胜了,代价是右眼眶中镶嵌的斧子,这个不敢硬拔,弄不好可能会死。

    即便站立都很勉强,胸中傲气仍令长庚抬起头来,用独眼看着迈入店门的甲士:“如果爷爷没有被暗算,三刀之内定取你狗命。”

    “或许吧。”

    严春秋将面甲拉下,缝隙中传出的声音异常沉闷:“恶贼,你杀我同僚,伤无辜百姓,不管我如何杀你,都不为过。”

    “你们史莱克的人爷爷以前不是没杀过!”长庚笑得十分豪迈:“报上名来,日月星君金德在此!”

    面甲下传出隆隆笑声:“史莱克军虞侯严春秋在此,恶贼受死!”

    得知眼前的贼人竟来自日月帝国,严春秋心中下意识泛起狂喜。只要能活擒此人,自己立即便可官复原职,更进一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当下挺起铁枪,向前刺出。

    铁枪色泽黝黑,并无光泽。尽管视野已变得模糊,枪尖势挟劲风径刺面门,长庚听声辨位,举刀格挡。

    严春秋持枪下压,当啷一声,长庚倒退两步,险些握刀不住。看了下对手那四枚魂环,刀枪再度相交,才确认并非对方修为多强,只是自身状态不济。

    抬脚踢翻厚重的木桌,枪头立刻透了出来,严春秋不闪不避,合身将桌面撞得粉碎。

    无论酒缸、桌椅还是木柜,都在暴力下化为碎屑飞散。屋梁震动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坍塌。

    又是一次金铁交鸣,长庚感觉到一股难以抵御的力量,顺着刀柄传入体内,顿时撞进实木的柜台里,碎片纷飞。

    尖锐的鸣啸,是枪尖的破风声。严春秋狞笑着上步再刺,能感觉出来,这家伙已是强弩之末。

    就在两人打得不可开交时,郭晔吃力地挪动身体,一直挪到后厨门口。刚看了两眼,便认定严春秋指望不住,如果长庚此前没被重创,他早被一刀剁掉了头颅。

    明明是组成军阵后一拥而上的事,非要自己一个人来,这家伙已经被功劳完全遮住眼睛。

    事情发展与预料完全一致,严春秋自认已大占上风,连续两次杀招未出,全部被对手捕捉在眼里。心知他打得什么心思,长庚故意卖个破绽,枪锋擦着刀刃刺入肩头。

    严春秋大喜,毫不犹豫地前冲,将贼人一气钉在后墙之上。长庚抬起头,狞笑一声,任凭枪杆在骨肉间滑动,大步迈出。

    未料到这家伙还行有余力,严春秋愣了一瞬,紧接着被横肘打在头侧,沉重的身躯横飞出去。单看头盔处显眼的凹陷,就知他一时再起不能。

    “就你这路货色,也敢夸口要爷爷的人头?”

    双腿奋力拖拽身体,长庚狂笑着将枪尾从体内抽出,举刀便要将这家伙结果掉。极短的时间里他已理清了思路,在史莱克城犯下这样的弥天大罪,手中有两个人质也救不了自己。

    就在身体刚恢复自由的刹那,脚跟部位察觉到一抹凉意,两腿不由自主跪下。

    他惊讶回身,郭晔趴在地上蹒跚前进,右手里的剥皮刀还在滴血。

    这并非擂台比赛,败者的下场只有死。即便衣不蔽体,狗一样在地上爬行,他也要做胜利的一方。

    “我……不会死在这。”

    还能使用的左腿猛力蹬踏,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力量,将长庚撞倒在地,举刀下刺。长庚狼嚎着抓向他的手腕,狠命握紧,已是将体内残存劲力榨取出来,身体虽动弹不得,对手的状态只会比他更糟。

    伴随几声骨断脆响,郭晔的手腕扭曲成诡异角度,刀子也掉了出去。他忽地仰起上身,以叩拜般的姿势,额头狠狠砸向长庚面门。

    一下,两下,三下……

    连番的头槌对双方都造成脑震荡的效果,剧痛与失血加剧了晕眩。额角处伤口再度开裂,鲜血流淌到眼睛里,郭晔根本没想过擦拭,整个人扑在长庚背上,四肢锁住身体,带着他向一旁的木梁撞去。

    即便是积年的杀手,长庚对摔跤与擒拿也无甚经验,晕眩只是短暂的事,却被郭晔借机挟住头颈。

    就算左右腕骨全部折断,还有箍紧手臂的能力。长庚感到气脉封闭,呼吸立绝,拼命挣扎着想要脱出,长刀在手中倒转,朝郭晔肩头切下。

    鼻腔里挤出一丝哭音,郭晔不顾被砍断的锁骨,张口咬住自己的右腕,只为挟得更紧实些……

    长庚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脸膛发紫,舌头渐渐吐出。两个鼻孔呼呼冒着血泡,看上去多了几分滑稽。

    “等等,留活口……”

    严春秋挣扎着抬头,有血迹从面甲缝隙里渗出,见长庚左眼已然翻白,赶忙出声制止。只是郭晔耳中已听不清任何内容,直到右臂间传出一声怪响,如咀嚼冰块,这才缓缓松口。

    右腕留下两排鲜红的齿痕,入肉三分。

    长庚头颅歪向一侧,脖颈折成可怖的锐角。郭晔用出最后的力气,对死尸吐了口带血的唾沫:“骗子!”

    “什么最动听的声音,尽是糊弄人的……”

    从这家面馆走出后,严春秋三天没吃下饭,直到死都未沾过荤腥,成了彻头彻尾的素食主义者。

    在郭晔的要求下,穆清被放了出来。听他说起面馆的事情,皱起眉,低头沉默不语。

    “那猴子,我劝你也别找了。这些天的事情,我会让他们补偿你。”

    穆清点点头,神情有些落寞,过了很久突然开口:“算了,就当是报应轮回。”

    郭晔纳闷,她继续道:“四岁那年,乡下闹粮荒,吃不上饭。有一天,老爹从外面带回块肉,煮给我和我娘吃了。”

    说完这句,穆清便不再吭声,郭晔也没追问,这是两人最后一次交流。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一直支持他的念头,是逃出去便能回到人世,食物,床铺,干净的水应有尽有。但如果人世不再,自己是否会端起那碗面,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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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上这次,林樗已经五次为自己的学生治疗,以后说不定还有更多。

    “遇见你们真是老天跟我开过最大的玩笑!除了添乱和让我担惊受怕,还能做点什么?!”

    检查完伤势,他罕见地发了脾气,一面努力从郭晔千疮百孔的身体中催发生机,一面开口痛斥,令人担心会不会行岔了魂力,导致走火入魔。

    郭晔从未见过老师这般样子。

    “你们?”

    “一个比你还不安分的人,现已经不在了,”林樗冷冷说道:“我看你也快了。”

    郭晔思索一阵:“其实对我来说也不算全无收获,至少,这样的战斗在学院是体验不到的,更重要的是……”

    “你行了吧!”

    没想到这句话令老师当场爆发,林樗下意识抬手,却实在找不到一片完好地方,只好让巴掌落在一旁茶几上。“再多‘体验’几次,你就会和她一样成为尸体!你以为自己是那群怪物吗?他们哪个不是到了五六环才出去打拼?”

    “你这天赋在内院只能算平庸而已,核心弟子又怎样?不说一抓一把,比得上新七怪?”

    “福祸无门,唯人所召,如果自己愿意找死,没人救得了你。”

    接下来的治疗,伴随着劈头盖脸的痛骂,将郭晔骂得狗血淋头,他却从中察觉到对自己的关切。苦笑着摇摇头,不再解释,任凭老师骂个痛快。

    这事的确是自己理亏,很多时候遇的险,完全是可以避免的。

    ……

    “这事带来的影响十分恶劣,若被有心人散布出去,怕会引起动荡与恐慌。”

    “林老大可放心,出了这门,学生便会将这些天的事烂在肚里,梦里都不会想起。”

    “你说那贼人问了很多关于学院内部的问题?”

    “学生一个字都没说,”郭晔耸耸肩,又带来一阵刺痛,“否则他也不必动刑了。”

    反正长庚已经死了,自然是怎么说怎么有。

    “可怜哟……”

    林惠群揉揉眼角,瞧着桌对面的少年道:“这么多天水米未进,也是委屈了你。”

    这老妇或许是学院最具权势的女人,聚宝阁只是所掌管内容之一。如今一见,果真样貌非俗:

    双坠耳珰,相衬云鬓半苍;时样帛纱,斜罩二色盘龙。系一条结彩锦裙,披一件湖蓝纻袍,翠面不施粉黛,老蚌亦生明珠。

    学院一众宿老中,最富有的并非钱多多夫妇,而是执掌财政大权的林惠群。如果城主府是史莱克城的运作机构,那她便是海神阁在城中的代言人。

    郭晔只是点点头,右手很不灵活地使弄勺子,嘴巴一时忙活不开。相陪的林老倒是未动几下筷子,只是吩咐僮仆将菜品朝对桌挪去。

    食物下了肚,他才明白这是件很实惠的事,餐桌上许多东西,都是他在外院闻所未闻的。无论菜肴,甜点还是水果饮料,一口下去,浓郁的能量都如火一般燃烧起来,汹涌到身体各处。

    他对神秘的极限单兵计划多了些好奇,据说里面每天都是这般待遇。

    林樗坐在横位,端在手上的茶杯已经放凉,水面微微颤抖,藏起的眼神并不平静。

    厅房的门被推开道缝,有位小僮探头探脑。钻进半个身子,见厅中气氛尚可,蹑手蹑脚走到林惠群身旁,耳语道:

    “老祖宗,钱伯伯、时叔叔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官儿在外面请罪,已经站了半个时辰。”

    林樗放下茶杯,本来平淡的脸色逐渐阴沉下去。郭晔耳朵动了动,认为还是填饱肚子更重要,继续埋头苦吃。

    林惠群看一眼这师徒俩,心里喟叹一声,淡然道:“告诉他们,老身在请学生吃饭,等着便是。”

    “再替老身问问钱东涧,奸细已经混进来杀人了,日月大军何时兵临城下?”

    小僮睁着一双大眼,眨了两眨,用蚊子般的轻音哦一声,羞怯地低头走出。

    见郭晔吃得痛快,林惠群也端起一碗珍珠米,只是心不在焉,入口宛如嚼蜡。

    史莱克城处理突发事件的手段与效率,她是非常不满的,仿佛没有强者坐镇,下面的人全成了无头苍蝇。

    宿老们并非尽是自了汉,亦或玄子那般孑然一身,大多都在俗世拥有自己的家族与产业,林惠群同样如此,因此不愿见到大陆上有何纷乱。

    日月帝国近年来发展太快了,隐隐有反客为主的趋势,从镜红尘的造访来看,明德堂对海神阁也不再如往日那般敬畏。每日摆在她案头的公文,史莱克城的财务报表下面,就是天魂星罗的西部情报,一日不见,一日不安。

    现在,敌国已将触角探到心腹……

    “八十九,九十,九十一……”

    与厅房几墙之隔的房间里,一个稚嫩的声音轻声报数,两个粗壮的汉子将大棍高举,而后狠狠落下。

    棍子落在屁股上,血花四溅。

    严春秋牙齿间叼着木棍,鼻孔里不时发出几声闷哼,宁可咬到舌头也不敢大声惨叫。直到那声音数到一百,两名魂师同时停手,拄着棍子大口喘气。

    他俯身拾起裤子,搭在肩上,尽管自脊背之下糜烂一片,严春秋心中却是说不出的畅快。熬完刑,自己的事就算了结,回去该做人做人,晚上喝酒也无需提心吊胆。

    不像外面那几位。

    尽管这地方不久前还是自己说一不二,钱东涧垂首候立在门外,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入定神态。

    林老招待一个黄口小儿吃喝,却将自己与一干同僚晾在外面,这是莫大的羞辱。如果城里没出这一桩恶性事件,他定会找海神阁讨要说法。

    可事实却让城主府官员颜面尽失,且不说无辜百姓的死伤,单城防军就战死两人,还要加上十几名被贼人杀害的巡捕,其中一人全身鲜血被吮吸干净,当场被吓疯的便不止一个。

    严春秋出身虽低贱,却也称得干练之才,遇到贼人也是一败涂地,如果不是那个小子出手,恐怕也难逃吸血而死的命运。

    甲士围拢面馆的废墟后,面前的场景令所有人过目难忘。浑身浴血的少年人只裹了块破布,坐在一具尸体旁边,身披重甲的严春秋远远站着,不敢上前。

    见军队抵达后,随意一拨,长庚的脸孔转向众人。明知这不过是具尸体,甲士们也被惊得连连后退。

    而这一幕被刚好赶到的时兴看个清楚。

    闭目沉思的钱东涧猛地睁眼,与一旁的时兴对视,心里都清楚对方的想法。林老到现在都不肯见他们,只能说明城里的位置会有大变动,他俩至少有一个是要卸下来的。

    尽管城防军由时兴统领,自己作为城主,同样难辞其咎……

    吱呀一声,小僮喘吁吁扶着门框,抬起袖子擦掉头上汗水,走到城主身边踮起脚道:“老祖宗问你,奸细进来了,日月大军何时兵临城下?”

    钱东涧闻言,再无力维持云淡风轻的模样,袍袖下肩臂肉眼可见地抖动,倒退几步,跌在椅子里。

    “东涧无能,自请远调外放,为学院将功补过。”

    “哦。”

    那小僮似乎见了生人便紧张,听完一句话便低头回转。此时的厅房里,林惠群正与林樗闲谈着,见他回来便问道:“怎么说?”

    “钱伯伯说他知错了,愿意接受惩罚,到外面去做事。”

    “学院缺他这一介老卒吗?”

    见那小僮又急急忙忙地跑出,郭晔抬头,满脸的不可置信。因为这事,学院直接罢免了一位城主?

    “别想多,”林樗依旧不给他好颜色看:“一部分是给庄老的面子,关键在于穆老对此事发了脾气。”

    “呵呵……”

    林惠群掩口轻笑,说道:“老身已经几年未见穆老动过怒,听说你的事后可是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把我们都吓一跳呢。”

    “既然这贼人来自日月帝国,学院也会为你讨个说法。徐家皇帝这次不交几颗人头出来,海神阁是不准备揭过这事的。”

    郭晔嘴一咧:“不至于吧……”

    “没你想象那么可怕。”

    林樗解释道:“你之前关注过的交流生活动,就是海神阁与明德堂的一次利益交换。不止我们没有九级魂导师,他们同样渴求一位超级斗罗。”

    “镜红尘对此事重视程度不亚于穆老,毕竟他的孙子孙女在交流中占主角地位。我们将压力施加给明德堂,他们自然会找到合适的转嫁对象。”

    “不过这史莱克城,也是该好好整顿整顿了。”

    林惠群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神采:“之前只想着将它做大做强,却忽略了自身的纯洁性,幸好问题尚未蔓延到根须,无需大动干戈。”

    林樗看了眼自己的学生,内心除痛苦外还有愤怒。与戴华斌赌气般的举动不同,这次是切切实实的阴谋,若不是恰好被郭晔撞破,天知道会怎样收场。

    “说到底,这次是学院对不住你,你替史莱克铲除了一害,应该得到补偿与奖赏。”林惠群手臂支在桌上,重心前移,与郭晔平眼相视:“说吧,有什么要求,老身与学院都可以办到。”

    郭晔停下勺子,忽然有发笑的冲动,因为这话总觉有些耳熟,似乎听过好几次了。

    思来想去,好像真没什么要求可提,眼睛转了半圈飘到林樗身上:“老师您之前是不是想评职称来着?”

    “打消你不切实际的念头!”林樗能猜到他在想什么,“这种事我会靠自己的能力,不会拿学生用命换的机会开玩笑。”

    “或者这样,”林惠群微笑道:“在这聚宝阁,老身说话还有些分量,可以做主为你提到紫色评级。这待遇在你们年级中只有两人拥有,其中带来的好处,相信你也清楚。”

    “林老您太高看学生了。”

    郭晔苦笑道:“紫级每年这十万赊欠额度,以学生的能力,就算买到心仪的东西,也根本还不起,打九折也是一样。”

    林樗扶额,林惠群闻言愣住,在她的思维中,根本不可能有还不起欠款的学生。不过想起这小子上次来聚宝阁的表现,也就释然了。

    “对学生而言,来到学院不是为什么天材地宝,知识才是无价的宝贝。”

    “所以你的意思是?”

    “如果可以,学生想借藏书阁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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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怪自魂师大赛夺冠归来后,作为带队老师的王言功不可没。除晋升特级教师外,海神阁给予的奖励为进入藏书阁的权限,为期一年,可见来之不易。

    对此要求,林惠群下意识便要拒绝,不过林樗就在一旁,代表庄老的视线也落在此处。又想起穆老与这小子的特殊关系,咬咬牙将此事应承下来,不过同样是一年期限。

    对郭晔这些天的缺席,周漪是非常不满的。没有了他,一班在开学测试分数上明显落了二班一头,每想起木槿一副扬眉吐气的表神态,便有磨牙的冲动。

    校方自然不可能将此事解释给她,却免除了郭晔的补考,并白给了一个优秀成绩。周漪并非白痴,从中也猜出些许门道,不再揪着这点不放。

    对周边同学,郭晔只能用路上耽搁解释。虽然开学迟到的学生,通常会被取消资格,他们也只好猜测是走了后门。

    类似的风言风语并不少,二班也有不少闲话传出,郭晔对此并未理会,就算想做些什么,也是有心无力。

    长庚对他造成的伤害,并不比唐雅那次小太多,关键在于时间拖得太长,身体已落下了隐疾。现在的郭晔只要骨节疼痛,便知雨水将至,比天气预报好用得多。

    初秋阴雨绵绵……

    这些只能靠长期调理来缓解,林樗与庄蹻并非万能,否则穆恩也无需整日弯着腰杆。好在升了三年级,体能课较以往少了很多。

    曹盈的考核成绩不错,在一班可列入三甲,但今年并未有评选核心弟子的消息传出。杜维伦对此也给不出太好的解释,只是隐晦提示郭晔耐心等待。

    唯一令他舒心些的,是罗睺变得开朗许多。虽依旧一副生人勿进的面孔,两人的交流却多了起来,不时甚至能看见他笑,对此郭晔归结于自己的“话疗”。

    这孩子唯一不肯谈的,是关于自身的事,包括家庭与师承。

    之后的一月里,郭晔常常处于若有所思的状态,有了闲暇时间,便会去岛上的藏书阁解惑。他并非只为自己阅读,同时抄录对家里有所帮助的内容,积攒下来准备一同寄回去。

    陈伯那一系,传承武魂为通臂猿,到陈岳身上却出现了返祖现象。尽管宗门也会为此倾注资源,对禺狨武魂的了解却是不多,郭晔某种程度上填补了这个空缺。

    除此之外,他将自己身上的魂导器全部调整,并添加了些新装备,形成一个整体。

    不知不觉中,三级魂导师的门槛,已在身后。

    若没有与长庚的两次交锋,亦无可能突破得如此之快。当第一个三级核心完成时,郭晔的反应并非欣喜,而是一声长叹。

    徘徊于生死间的数日,弥留之际的幻觉,最后时刻,与长庚如野狼撕咬般的战斗,让他有了新的体悟。

    所有的一切,最终凝聚在刻刀的刀尖上。

    或许是一种心情。

    其中完成度最高的作品,是新做出的一件近战魂导器,依照此前单锋剑的式样。当郭晔将它拿在手中后,第一反应竟然是,这剑让长庚使用可能更合适。

    “你可能需要一次心理辅导。”

    看完学生的作品后,尔火不似往常那般赞赏,反而面带纠结之相。“从你的刀下,我能嗅出一股死气与血腥味,这绝不是你这年纪该有的特点。”

    “这三个来月,又经历过什么事吗?”

    郭晔笑而不语,或许倾诉出来会好一些,但有些事留给自己就够了,他不愿将痛苦带给别人,尤其是亲近的人。

    天气渐渐进入深秋,某天从藏书阁中走出,湖边居然有几只天鹅戏水。这是难得一见的景致,郭晔莫名来了兴趣,见四周无人,解下外衣,准备就近观察下这几只生灵。

    这天鹅不像农户养的看家鹅那般凶悍,可能还有些怕生。不等靠近,便在水面上奔跑滑翔,巨大的翅膀搅动风浪,带起的水珠泼在他脸上。

    郭晔沿着湖边前行,等他到天鹅戏水的地方,这些生灵已经离开水面,两腿向后绷紧,翅膀带着身体向蓝天扑去。

    他踩进水中,痴痴望向天空,不自觉又走了几步,湖水淹到腿肚才停下。秋风夹杂水汽扑打在身上,郭晔没有回避,想让寒意扑灭心中的火。

    身体冰凉但心头燥热,这样下去只会吹坏身子。一个月来的修养,肉体的伤口愈合了,心境却始终无法恢复如初。

    “你在欺负老夫养的宠物?”

    回过头,穆恩坐在湖畔处,手中端一碗谷粒,微笑望向自己。

    ……

    老头子的身体愈发衰弱,头发已经脱落一半,嘴里也不剩几颗牙,精神反倒健旺起来。除了每周一次为霍雨浩授课,就是转着自己的轮椅闲逛。手下几只大鹅作为爪牙,到哪里别人都得给面子,已经快成了岛上的公害。

    但每个人都希望,这老家伙能再多祸害他们几年,郭晔也不例外。

    他又请了个长假,在海神岛除了修炼与读书,就是陪老头。虽然那部小说的内容已快忘光,但郭晔能感觉出,老头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同时他照顾穆恩的生活起居,两人开始分享一些故事。王瑞在地球上读过不少书籍,从中挑选合适的稍加改动,老头听得相当过瘾。

    有时听穆恩说起学院从前的趣事,里面有言少哲、钱多多,也有庄蹻、玄子,无论是否真正有趣,或者是讲过几遍的内容,郭晔都会开怀大笑。

    只是在老头看不见时,眼中的悲伤如何也隐藏不住。

    又是个阴雨天,疼痛再一次找上郭晔。对他造成最严重伤害的,不是挖掉的肉,而是长钉携带的铜毒,已渗入骨头里面。

    对此庄蹻也无太好办法,想要慢慢化解,或许需要几年或几十年时间。

    穆恩挥手叫他过去。

    老头的右手里凝聚着一片金砂,每一粒都是纯净的光明之力,最后压成光团,一掌灌进郭晔头顶。体内发作的毒性,如冰雪遇到炭火,骤然消失无踪。

    “这样应该会好受一阵子,下次复发了,再和老夫说一声。”

    郭晔笑中带苦,端起杯茶递到老头面前。

    除维持这副残破身躯外,穆恩的力量已所剩无几,他如果这样做,相当于谋夺老头的养老钱。

    “三千多名魂师,其中两个封号斗罗,却要让一个孩子来受苦,说起来都没脸见人。”

    “咱不是说好不提这事吗……”

    穆恩将魂力注入他的体内,郭晔能隐约感觉到,除了光明之外,其中还蕴含些别的气息。说不上纯净,甚至有些繁杂,却包罗万象,无比鲜活。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是人间气。”

    穆恩咧开缺牙的嘴,笑得像得到糖果的孩子。

    “那日听完你的话后,老夫想了很多。虽然力量在衰弱,有时将自己当成个俗人,过得却比往常舒心。”

    “海神岛确实很像仙境,之前待在黄金树里,站得高,眼光也不会落在地上,却与人间越来越远。很多东西是高处体会不到的,有些甚至显得粗俗可笑,污秽不堪,但正因为有了这些,人间才显得真实。”

    “这段日子,老夫重新得到很久没体验过的快乐,算起来,该对你说句谢谢。”

    郭晔也笑了起来,用手巾擦去老头嘴角流出的一丝口涎。心说您这一生已体会过常人几辈子也无法经历的,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想到这他有些好奇,问道:

    “海神阁主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的。”

    “这问题,”穆恩眨了眨眼,似乎在组织语言:“你去问徐家、雪家和许家的几位皇帝,他们说不定能做出更生动的解释。老夫虽无需理会那么多俗务,却也要操持这庞大学院的方向,其中无非是选择与取舍而已。”

    “有时为了最终的结果正确,过程或许并不美妙。”老头举了个例子:“如果一枚铜魂币掉在地上还被人踩一脚,你会弯腰捡起来吗?”

    郭晔不假思索道:“必须要捡。”语气极为坚定,随后被老头敲了个爆栗。

    穆恩听见险些从椅子上栽下来,原本设计好的对话一开始便偏离方向,不由恼火道:“反正老夫是不会捡的!”

    老小孩老小孩,老人小孩的脾气都不好琢磨,没想到极限斗罗也脱不开这条规律。郭晔不敢多话,只揉着头顶道:“您说不捡就不捡。”

    穆恩喘口气,继续道:

    “但如果是十万金魂币的票据落在地上,老夫一定会捡。”

    郭晔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这种思维不是他擅长的:“您不像那么冷血的人啊。”

    “不是冷,只是淡。”

    穆恩长叹一声:“无论什么事,天灾人祸也好,生离死别也罢,只要见得多了,自然也就淡了。老夫在这世上活过二百余年,亲友大多故去,很多后辈与学生都先一步离开,已将其当作一段旅程的终焉,或早或晚,没有太大区别。”

    说到这里,他的尾音拖得有些长,似有萧索之意。

    “当然想到是一码事,想通又是一码事,至少老夫到现在也不怎么通。”穆恩缓声道:“或许是受心境影响,当年老夫强行将一只脚拖过极限的门槛,却始终无法将另一只拖过来。否则,可能也不用睡觉都弯着身子。”

    “老夫有两位同辈,他们的修为最初是稍逊于我的,但到了今天,恐怕已将我远远甩在后面。心境的影响,有时会比你想象的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