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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元沉着脸说彻查,底下的奔走不敢丝毫怠慢。
而谢文清这声高呼显了精明,眼中也确确精光。谢蓁在旁瞧得清楚,大抵没有切实的证据没个人肯认,这样争执下去反是耽误人睡觉的。掩掩目光,作势不经意地提醒了道:“爹,到底是哪个——只消审了里头那个不都清楚了么?”
众人原先被争执吸引,经谢蓁这么一说,才想起里头还关着个关键人呢!谢元身旁站着的管家忙是眼神支使了跟着的儿子谢明安,后者忙是将人从牢房里提了出来,屋子里头黑,乍一对上外头亮堂堂的光线,人贩子一下抬了胳膊遮了下眼,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一双鼠目贼溜溜地转过在场的人,在看到谢元方向时微微瑟缩。
谢蓁恰好站在谢元身旁,见着脸上横亘着新伤口的人贩子往老爹身后躲了躲,似乎还对当日之事留有阴影。
谢元动了动身子,将谢蓁整个罩着,自然也将人贩子隔离了开来,眉眼冷峻,身上气势骇人。
“……”人贩子本来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又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再加上谢蓁那次夜探,他对谢家父女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恐怖印象,而那人偏生还一副受害者的模样,简直让他整个人不能再好。
而他这副虚弱样子落了众人视线中,倒是落实了刚刚救醒一说。而谢元的去而复返,更是加深了这次事情的悬疑,倒像是要揪出什么人似的。谢文清从谢蓁说起人贩子时手就攥紧了裙摆,捏的手背上青筋暴突,竭力隐忍。
董姨娘也是拽了拽谢蓁的手,看着人贩子凶神恶煞的模样,一阵后怕。阮姨娘等自然也瞧向,事情关系到了谢文褚,她不得不提了心的。
谢元横眉冷对,“我该清楚我留你一条命是为何,识相的就把你知道的一切说出来,否则,我有的是让你痛不欲生的法子,定让你后悔来世上这遭。”
话语里的森冷杀气叫在场的众人都不由缩了缩脖子,只叹那人贩子狗胆包天,竟敢动谢将军的心头肉,活该落此下场。
“咳——”人贩子捂着胸口咳了一声,亦是有些承受不住地避过了视线,垂着头之际又往谢蓁那望了一眼,而后才装死道:“干这行的哪有怕死的,我运气不好,落了你手上,没……咳咳没什么话好说的。”
这话一落,谢文清紧绷着的心弦陡然一松,略是不置信地看向了那人贩子,再看那人一副认杀认剐的模样,心中陡然涌起希冀,希冀这人真什么都不知情触怒谢元被杀了才好,这般想着,眼眸中迸出的精光灼灼。
“倒是硬气。”谢元绷着一张怒容,“本将军倒要看看你能硬气到何时,来人,上刑。”
谢明安等很快又提了刑具上来,后头就是牢房,拿来的都是最厉害的,不信有撬不开的嘴儿。等刑具上来,灯火映衬着刑具幽幽冷光,直看得人头皮发麻。
谢蓁仿佛也因此得了勇气,从谢元身后走了出来,扫过摆放好的刑具,忽而对着人贩子悠悠开了口,“既然是不怕死的,想必也扛得住这些皮肉苦,我倒是听过一个,先在腿肚上剜下一块肉,再放一只蓂虫进去,蓂虫个头极小,啃食肉的速度也慢,若是吃饱了还会歇一歇,而蓂虫又自带毒素,会使身上痒极,即便忍住不搔,不日皮肤也会溃烂,不过若只放一只在你身上,溃烂的速度恐怕慢得很,这样反反复复起码需要花上两三月的光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场的人几乎被谢蓁口中那画面刺激得浑身泛起鸡皮疙瘩,而正主却是高高昂着头,脸上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
“你……你个女人怎生如此恶毒!”人贩子几乎破口喝道,抬着的手直指谢蓁,露出一抹血红。
这话也堪堪代表了一众的心声,看着那样的谢蓁,又都觉得之前信了谢文清入邪的话才可笑,这分明还是原来那个,当初她苑子里的丫鬟犯事寒冬腊月让人浸泡在池子里如出一辙的狠辣。
“恶毒?”谢蓁嗤嗤一笑,眸色陡得一厉,“那你们对那些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就不恶毒了?!”她猛地攥住人贩子的手腕抬起,布料之下赫然露出一枚血红的莲花标记,也是凭着这枚印记才知道是血莲门的人,专门贩卖貌美女子,“这血莲纹上又染了多少女子鲜血!”
一听血莲纹,阮姨娘等都是惊诧地睁大了眼眸,但凡是大梁人,不管身份高低,出阁未出阁的,尤其是长得好看的,都对这一组织胆战心惊,生怕哪天就成了他们的目标,故此这组织的名字也是如雷贯耳,更遭世人唾弃。
底下的婆子丫鬟原还觉得大小姐狠毒,这一听的纷纷对那人贩子投去愤怒目光,这伙人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死都是便宜他们了!
那人贩子想抽回手,却因为气弱被谢蓁牢牢制着,一张苍白的脸憋得通红,目光也更凶狠。
“爹觉得我那法子可好?”谢蓁回头问道。
谢元自是一副女儿你高兴就好的模样,已经抬手招人去寻那蓂虫。人贩子的脸色这时才露了慌怯,一同变色的还有谢文清,而察觉到人贩子投向这边的目光时更是心下大乱,真怕去时被这人瞧见过面目,又是暗恼自己寻的人不靠谱。
人贩子变了几番脸色,最后一脸颓丧:“我……我说,确实是有人买通了让我们绑架谢大小姐的,还给我们方便。”似乎被逼到份上,顾不上血莲门的规矩,那人只好说道。
董姨娘倏地抓紧了谢蓁,难得强硬地惊喝道:“到底是哪个有这狠毒的心思?!”
谢蓁看着不乏感动,又调转了目光凝向她俩个妹妹所站的位置,看着二人神色,心中已然有数。
人贩子亦是凝向谢文清谢文褚的方向,像是在辨别似的。
谢文清抢了一句:“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瞧清楚,莫认错人了!”
谢文褚亦是蹙了蹙眉,心中暗道若这人贩子知道谁是幕后之人,根本就不会有这出,怕只怕这人根本不知情,瞎猜一个,思及此,不由也是微微变色。
“我没见过雇主。”那人贩子直直说道。
谢文清这心又一次回落,反反复复才是最折磨人的,还没松上一口气就听得那人又道,“不过我听大哥说来的女子身上有一股香味,好闻得很,大哥原想找来那种香味的胭脂送小情儿,可是找遍了京城都没有,后来打听了才知这是出自宫里,寻常人当然买不到。”
“只要辨出谁身上有那种香味岂不就证实买通贼匪绑架蓁蓁的人?”沈姨娘多话了一句,皱了皱鼻子,似是辨别。
谢文清几乎是想夺门而逃的,心弦崩断,再承受不住事态变化,一张小脸煞白煞白,垂着眼睑,才能使那满腔的怨毒不露于人前。
一名个子娇小的丫鬟站在不远紧张凝视着这一幕,惴惴不安着,可倏地对上自己主子的目光,陡得一怔,再看那目光里幽冷的杀意,就这般直勾勾地凝着她腰间那只锦袋,一下反应了过来,小肩膀颤得更是厉害。
小姐是想——
谢文清瞪着那磨蹭的丫鬟,眼看着人贩子往自己这边走来,而她身上恰好抹着谢蓁早时候送的那罐香膏,到时候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正满目惊慌又携着愤怒之际,那丫鬟突然动了。
人贩子已然近在谢家两位小姐跟前,正张口,“好像是——”话还未完就瞥见有人直直冲着自己而来,手里还拿着什么,他被大绑着避无可避,眼睁睁就要看那小丫鬟往他嘴里塞,幸被一斗篷兜头罩下,又是一声骨折似的咔嚓响儿。
后怕地扯下了斗篷,才看到那丫鬟被人制着,纸包到了一直站在谢将军身旁的冷面侍卫手里。“老爷,和先前那包一样。”谢忱冷声禀道。
那丫鬟垂着手,一张脸不知是疼得还是怕得煞白煞白,额上全是汗液,被制住的身子抖得更是厉害了。
“青碧,你为何要这么做!”谢文清满是不置信地喝道,已然揭了丫鬟的身份,是她苑子里的人。
“小姐——奴,奴婢——”名唤青碧的丫鬟睁着红通通的眼儿看去,乍一对上谢文清的目光,又是瑟缩了一下,咽下了后头的话。
谢蓁看着这出变故,何尝没看出谢文清的古怪,微微眯了眯眼,陡然插话,“她为何这么做你不是最清楚?”
谢文清又听她开口,着实是恼极,果不其然众人怀疑的目光又落到了自己身上,紧紧攥着衣角,似是难掩激动,“姐姐这是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青碧为何要毒死那人,与我有什么……啊我想起来了,青碧有一个姐姐,就是被他们的人糟蹋了,青碧,你怎么这般傻!”
“究竟是你自己所为还是受人指使替人灭口,你可要想清楚了,若说得明白,兴许还能从轻发落,否则——”谢蓁走到那丫鬟面前,后面未尽话语中的威吓意味明明白白,叫人生寒。
“是……是……”青碧抖着嘴唇,眼神犹疑。
谢文清看着隔挡在她面前的谢蓁,真真是恨不得将人撕碎了才好,这人就是揪着自己不放了。但一想到自己手中还拿捏着青碧家人的命脉,心中又是稍定,不肯落后地亦是说道,“青碧事关重大,你可莫要连累我,还不快如实招了!那□□你是从哪儿弄来的!若交代不清楚,仔细你的小命!”
青碧闻言陡得睁大眼眸看向谢文清,像是不敢置信,半晌后又颓然垂下,眼里泛着泪光,哽着声音道:“小姐,奴婢都是为了家人。”
这话说得一语双关,可到底是认了,谢忱再问细节,却是不肯再多一个字,眼里含着泪,堪堪认罪。
谢文褚就站在谢文清身旁,自然看到她表演过后略是凉薄的眼神,心中陡生厌恶。不难猜出谢文清定是拿了什么要挟下人。
消失小半会儿的玉瓒又重回了谢蓁身旁,附在耳畔低低说了两句,谢蓁眉头越发皱紧,看向谢文清不掩的嫌恶,“好一个忠仆顶罪,用人一家子买一条命,谢文清,谁教你这狠毒的手段的?”
谢文清方才还佩服自己的急智,即便寻来药铺老板对峙,都是青碧出的面儿,她一样能推脱了干净,却没料到谢蓁这番质问。“姐姐这话什么意思?”依然扮得是那副纯良无辜样子。
“带人上来。”谢蓁忽而撇开视线道。
来的是谢十三,仔细看后头还跟着一个小孩儿,不过七八岁的年纪,粗布麻衣,小脸冻得红通通的,被领到跟前乍一瞧见被扣着的青碧,惊呼了一声姐姐,忙是给几个人磕头,口里唤着大老爷饶命。
“东东,你怎么来了!”青碧亦是着急问,再忍不住眼泪簌簌往下落,再怎么也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娃儿见着家人殷切切哭了起来,一声比一声伤心。
“姐姐——”小孩儿咚咚往前跑,还没到跟前就被谢忱拦了下来,巴巴唤着,“到底是出什么事儿了?各位官差大爷,我姐姐是好人,你们放了她罢!”小孩儿跪着哀求道。
沈姨娘撇了撇嘴角,“好人,都会下毒害人了还是好人?”言下之意还是愿意相信谢文清的,这些日子以来,谢文清常常看她,倒是乖顺。“这样心思歹毒的下人就该送官,好好治了,看谁还敢。”
“不会的!”小孩儿激动站起,涨红着脸驳道:“我姐姐连耗子都怕,怎么会去毒害人,你……你莫要胡说!”
“哪个胡说了,不然你问问你姐姐,她怎好端端叫人给抓着?”沈姨娘嘴快又道。
“姐姐——”小孩儿又是急急回头像是想让姐姐反驳。
“东东,娘呢,你出来了,娘怎么办?”青碧却是着急问着心底最担心的。
“娘让隔壁大娘帮忙照顾,姐姐你快说没做啊!”东东也是急得红眼。
青碧却像是微微松了口气,依旧红着眼凝视着弟弟,满是眷恋。她错了,错在一开始就不该求三小姐,又帮着做害人的事,到如今,再后悔都来不及了,只想着自己再落不了好,倒不如换个家人有后路保障。
“东东,这儿不是你来的地方,快回去。”
“我不回!”小孩儿也是倔强,看着是个懂事识体的,愣是要揪着事情说。
谢蓁倒是欣赏,又让人把事情给说了一遍,小孩儿当即说起买药是他去城南药铺代买的,他们家穷的连锅都揭不开,哪里来的买□□钱,还说那钱袋子香香的,肯定是别人给的,条理清楚,也越发指向幕后真凶。
谢文清往后踉跄了一步,整个人如坠冰窖。她记得,今个青碧原是要请假说是拿钱回家的——
阮姨娘恰好扶了她一把,刚好摸到了一手汗,这才发现寒冬腊月,这人竟整个人都汗湿了,关心地唤了一声,“文清?”
谢蓁的目光从谢文清身上收回,又看向小孩,“你怎么会突然找上府来的?”
“娘吃的药没了,姐姐说今个拿钱回来,可我一直等都没等到。”小孩儿抽了抽鼻子,瓮声回道。
“我怎么记得今个不是发奉银的日子?”阮姨娘蹙眉道了一句,谢文清的脸色更加白了一分。
“姐姐说她帮主子做了件事儿,得了好多好多赏银,娘的病再不用担心了。”小孩儿天真,刚一想到这好消息就看到姐姐那副模样,一下又垮了脸,“我姐姐是好人,你们放了我姐姐罢!”
做事儿,做的还有哪桩?随后谢十三拿了药店老板的供词,皆是证实买主是青碧,不过青碧没有姐姐,就一个弟弟。谢文清刚想说远房亲戚表姐,刚吐了一个字就被谢元一瞪,噎在喉咙里脸色发白,瑟瑟发抖。
小孩也惧怕这场面,晓得自己姐姐性命堪忧,嗷啕大哭了起来。青碧原本已抱了必死之心,哪想到见了她这稚嫩的胞弟顺势想起了家中饥贫母亲患病,她这要是一死,只怕全家都没了活路。青碧决然的心被这一声声啼哭动摇,再看谢文清全然没有半点为她求情的意思,心中更是发寒。
谢十三拈了一点粉末,嗅了嗅,“木宿,啧,只要一点点就能致命,倒是谨慎,竟然备了两包。”
“你要真是为了报仇,何来银钱买两包,一包足矣,再不老实开口,方才说的那法子不介意用在你身上,看你熬到什么时候说实情。”谢蓁也是看明白了,冷着脸儿开口道。
青碧刚才就听得心里打颤,被谢蓁一吓,忙是摇着头泪水连连,再禁不住遂将事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谢文清原指这丫鬟脱身,却不想这丫鬟不够忠心反而是牵累了她,心中又恨又怒,叫谢元一巴掌扇倒在了地上。
“对,就是我做的,卖去岚国让人糟蹋!可半道让刺客劫了,她怎么就没死在那帮刺客手里,为什么被救回来了!”谢文清捂着嘴角,口中满是铁锈味,神情绝望地吼道。“该死,你该死,他也该死!”转向人贩子眼神也甚是怨毒。
事情水落石出,众人心惊于三小姐的恶毒心思,都是摇头。谢元气得又是反手给了一耳光,命人将谢文清关押之际,突的横生枝节,只见那个被五花大绑着的人贩子突然喝了一声臭娘们,后直直冲向了谢文清,“刚才睡着就觉得不对劲,要不是有人来,老子就被你弄死了!”待被制住,已经撞落了一名守卫手里举着的火把。
火光晃闪,直扑向谢文清方向。谢文褚挨得近,几乎也是连累,俩人争躲推搡之际,谢文清竟被推倒在地上,火把直直落下,“啊——”一声凄厉惨叫响彻深夜。
众人只听到嗤一声响,伴随着什么东西焦了的味儿,就瞧见谢文清面上被烧灼半边,捂着脸痛苦哀嚎。
沈姨娘咋舌着退开两步,其他人也是看得揪心,独独人贩子啐了一□□该。
谢蓁哑然,没看清谢文清是怎么摔的,就看到她哭嚎着打滚模样,脸已经被毁,血肉模糊让人不忍看的,下意识地出口了一句。“别哭,哭了伤处更不好。”
谢元也叫这突如其来的一遭愣了片刻,随即让人送去先叫大夫治,绷着面色黑沉沉得难看。他对几个庶女虽不如蓁蓁上心,可自问也是不薄,教的一样,怎么都想不到竟有心眼坏成这样的,一个谢文香如此,一个谢文清又是这样,叫人失望透顶。
谢文清被婆子扶起,看着一个个的袖手,脸上的疼比不上心里的,发狠地瞪着在场的人,却在扫到谢蓁时想到她方才的话,又是一怔,她刚刚那么……目光一移,便看到了不远的谢文褚,一副独善其身的漠然模样。
被婆子扶着离开之际,谢文清倏然迸出怨毒精光,她怎么摔的自己最是清楚,要不是谢文褚绊了自己一下,何至于——“谢文褚,当初你给我看那本小国传,标注出的岚国是故意的罢?可惜我蠢,竟跟谢文香一样着了你的道,其实你比谁都嫉妒谢蓁吧,恨自己的娘不是正室,就差了那么一步啊。”谢文清幽幽说完,就跟着婆子走了。
阮姨娘直接变了脸色,余下的亦是,看向谢文褚纷纷变了眼神。这三小姐自作孽,里头还有二小姐的事儿?